现在只剩下冰寒彻骨的怨恨横亘在两人中间,天堑一般,让两颗心再也无法靠近。
路南亭以为他是太过兴奋无法自抑,一边放缓速度, 一边扣住他戴戒指的手, 轻声问他:“疼吗?”
秦庄摇了摇头,可摇着摇着,眼泪便不受控地滚了下来。
他多么希望这一刻的温柔能长久啊,若没有那些伤害与波折, 像他这样随遇而安的人,是可以为了一个承诺倾尽所有的。
可时间无法逆转。伤口即使愈合了, 疤痕依然像丑陋的蜈蚣般盘旋在肌肤上,一遍遍提醒他那些刀子有多伤人。
路南亭不会放过他的,他知道。
纵使留下来,也不过是继续当这个人的玩物, 身体不再由自己所掌控, 也不能和朋友与亲人交往,没有工作, 没有梦想,没有未来……
而这样的痛苦还要延续一辈子——多久远的诅咒啊!
想到此处,秦庄终于不再犹豫,只任由对方将情绪带向另一波狂潮,在路南亭静静凝望着他,甚至可以说是为他着迷的时候,倾身下去,在这人耳边絮语道:“其实,我爱过你……”
可是……再也不了……
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是得知他另有心上人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被他绑起来折磨的时候,又或者,他将自己轻易送出,而宋惜任为自己而死的时候?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路南亭意识有些迷离,他濒临极限,只捕捉到了零星的两个字。
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求证了,因为秦庄在下一刻便捉着他的右手,令他触及到了枕头下冰冷的凶器。
铺床叠被,一贯都是秦庄的事,路南亭从不过问,以至于这样危险的东西潜藏了这么久,都未被其主人发觉。
后来的事,路南亭记不清了。
他只看到寒凉的刀锋割开那人脆弱的咽喉,鲜血如喷泉般飚射出来,染红了视线。
路南亭怔了足足一秒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他慌乱无措地去搂那人,可一松手,沾满鲜血的刀子就从自己手中滑落下去。
在路南亭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亲弑所爱的右手时,秦庄已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浅色的床褥里。
他仰面躺在那里,不断抽搐,像躺在水泥地上被太阳暴晒的鱼,嘴唇大张着,汩汩的热血源源不断地从嘴里、脖子里涌出来。
路南亭霎时哑了,他仓促又惶然地去按住他的伤口,可那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生命永远不会等他来挽留,就像逝去的水和碎掉的心一样,握得越紧,便越发没了。
等他空出一只手来,找到被遗忘的手机时,只过了短短十几秒,却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
“东城街西宁小区A栋507号……救命……快来,求求你们!”
路南亭打完求救电话,又连滚带爬地回到秦庄身边,他一手捂着那流速渐弱的创口,一手握住秦庄手掌,断断续续地吐声道:“没事的,别怕,救护车很快就过来了,再坚持一下。”
秦庄仍能听得见他说话,却已没有力气再回应了。
他这一生,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苦多于乐,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忍受这些了。
他欠别人的,也尽数还完了。
“秦庄,秦庄,别睡……”路南亭身上尽是他的血,狼狈得像个从深坑里爬出的人,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换成秦庄的血,拿自己的命去续他的命。
他从未想过死亡这件事会降临在秦庄身上,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用面对这样一刻的。
他以为他恨秦庄,胜过恨这世上所有人,可当秦庄濒死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依然爱他,比恨更甚。
【系统提示:主线人物陆南亭恨意-10,当前恨意值0,当前爱意值100。】
一小时之后。
路南亭坐在急救室的长廊处,身上裹着护士给他临时找来的病号服,鲜血未洗净,狼狈如枯槁。
被抬上担架的时候,秦庄依然不再动了。可他仍盼望着奇迹能发生,这些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能从死神手里抢人。
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让他一无所有,哪怕让他沦落到前世那样的境地,他也心甘情愿。
但为什么手术室的灯暗了下去,为什么送进去的人又被盖着白布送了出来,为什么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再不动弹分毫,为什么他挂念的人再不与他说一句话。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主治医师并着其他医护人员向他道歉。
是开玩笑的吧。路南亭动了动枯坐到发麻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到病床边,将那张白布拉开。
秦庄失血发白的面庞一点点呈现在他面前,眉目一如往昔,只是双眼紧紧闭着,再不会睁开。
骇人的伤痕横亘在那纤细的脖颈上,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路南亭想与他说两句话,刚一张嘴,泪便涌了出来。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出戏,一个按下重启键就能改变的闹剧,他甚至可以放他走,可以答应与他再无干系,只要他还活着,还能站起来,自在得生活在阳光之下。
可是啊,他等了又等,也再没有等到。
“他还活着呢……”路南亭捉着他的手,对医生们道:“你摸,他还有脉搏……”
复又将手放上他胸口,轻轻的,像生怕弄疼了他:“还有心跳,你们看……”
医生们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在生离死别之际或崩溃或痴傻的家属,尽管这样做有些残忍,他们仍是道:“先生,那只是没有散去的体温而已。”
路南亭哪里肯信,他穷尽两辈子的时间才抓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呢?他已经斗赢了宋惜任,斗赢了命,为何还是留不住他呢?
突然的脚步声打断了路南亭的思绪,一张警官证被递到他眼前,顺着这只手的往上看,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路南亭先生,你涉嫌谋杀这位秦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杀他……”路南亭道。
警官:“具体的事宜,请您在笔录的时候再详细说吧。”
路南亭:“我不去。他还在这里,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警官见状,对身后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后者直接拿着手铐上前,将路南亭一只手铐住:“请您配合调查。”
看守所内。
路南亭没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进到这样的地方,接受警//察的盘问。
警官:“姓名?”
路南亭说了名字。
警官:“性别?”
路南亭:“男。”
……
警官:“与被害人关系?”
路南亭迟疑了一瞬,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处的戒指,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恋人。”
警官与另一位审讯人员对视一眼,将他所说的内容记录在案。
警官:“与被害人有何过节?”
路南亭摇了摇头。
警官:“请重述一下案发时的经过,把你能想起来的都复述一遍。”
路南亭不愿直面这个问题,也不想去回忆那一刻的惨烈。直到现在他都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冰冷的手铐就像一个例证,在告诉他别想再逃避。
路南亭:“我为他准备了烛光晚餐,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他说要去洗澡,我们一起跳舞,一起晚餐,一起进房间……”
说到这里,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警官:“路先生,请你严肃对待这次笔录,它会成为当堂证据。据你所说,当时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是吗?”
路南亭:“是。”
警官:“凶器是你提前预备好的吗?”
路南亭:“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它会出现在那里。”
警官扭头对同事道:“让刑侦科对比凶器上的指纹,看是否有第三人参与。”
旁边的审讯人员边记录边道:“好的。另外,死者家属正在往这边赶来,进一步尸检会在征求了他们的同意后进行。”
警官又问了一些与案件相关的问题,路南亭能回答的不过简短数语,更多时候只能摇头点头。
警官合上笔录:“感谢你的配合,今天的审讯到此结束。”
路南亭在此刻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他抬头问道:“那我能回去了吗?”
警官:“对不起,在你嫌疑未洗清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路南亭解释道:“我不乱跑,就是想再看他一眼。”
警官显然怔忪了一瞬,只因他看到了对面这个嫌疑人的眼神。那是一双怎样悲伤的眼睛啊,死灰一般,一点光都找不到,像魂魄都熄灭了一样。
警官:“不好意思,这是规定。”
第一百零八章 重生之圈养(25) 从前世到今生,整整两辈子,他都被困在这个名为“秦庄”的旋涡里,一次次沦落。
路南亭面上的神色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他克制不住地想,秦庄一个人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有多冷呢?
在看守所里浑浑噩噩过了一夜。
明明困意重重, 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眼睁睁看着通气窗外的天色由白变黑, 又由黑转白, 一闭眼就会想起秦庄垂死的可怜模样。
多少挨到第二天上午,等看守所的人员过来送饭时,他才终于听到些许外面的声音。
命案的侦查, 主要包括现场勘验、案情分析、破案预审等几个重大环节。像路南亭这种没来得及逃亡、在医院里被当众抓获的情况,极大降低了警方破案的难度。
昨夜刚发生的事,一大早秦庄的亲属就赶了过来,进行认尸。
秦父的声音路南亭清楚得很,只是从前他将这人当成要挟秦庄的工具, 如今却不得不眼看着这个老人佝偻着背脊, 被续弦和儿子搀扶着,走进派出所里来。
“警官……我儿子,真的死了吗?怎么会呢,他不久前才回过家……我们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会这样呢?”
秦父抓着民警同志的手, 不住询问,看他那副模样, 仿佛没有东西搀扶的话,立刻就会摔到地上去。
“老人家,具体的情况我们同事会跟您说,您待会跟这位法医一起过去, 做一下尸体辨认。我们会尽快还原案件真相, 给您一个交代。”警官如是道。
秦父蹒跚着往外走,经过过道时, 不经意地与路南亭隔着气窗对望了一眼。
“是你?”秦父认出他来,挣脱妻儿的手,行到铁门外来:“我认识你……”
他指着路南亭,对一旁的警官道:“我认得他,他是我儿子的老板,还去我家送过东西……他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呢?”
出于让死者家属知情的原则,警官回道:“他就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
秦父足足过了好一会才将这句话消化完,他的表情从愣怔到难以置信,又转变成了痛心与愤怒,他不顾一切地欺上前去,喝问道:“是你杀了我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小庄儿是哪里对不住你?你说啊!”
旁人见状连忙前去劝阻,而路南亭只羞愧地缩回看守室内,捂住了双耳。
秦庄是他杀的吗?不是,可又有什么差别呢?
可直到现在他仍无法相信,秦庄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明明所有阻碍都已经被去除了,明明好日子就要来临,明明他已经答应自己的求婚了不是么,为什么又要去死呢?
尸体检验结束后,侦查人员重返了案发现场,很快便在一片狼藉的床上找到了凶器——那柄锋利的水果刀。
现场的血迹、足迹、床单等,都被拍下照片,实物也都放进证物袋里保存。
除此之外,侦查人员还有了意外发现:在房间角落里,一个不甚明显的地方,有一个被遗漏的针孔摄像头。
通过一番搜查,他们找到了储存影像的仓库,发现那里不仅有案发时的录像,还有许多受害者被关在这里时,摄录下的一堆x爱视频。
最新证物被呈递到路南亭面前,警方也对他进行了新一轮的提审。
不得不说这个摄像头录制的时间和角度都太巧妙了。它处于房间角落的位置,大半边视野被柜子上的台灯阻挡,从画面中能清楚地看到路南亭推拒着秦庄进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画面都没什么动静,再现出主人公时,已经是路南亭一身染血地从床上滚下来了。
“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吗?”路南亭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一切都是意外,秦庄也不过一时想不开。可直到这样一个录像的出现,才让他明白,原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秦庄设计好的。
事先拆除几乎所有摄像头,只留下这一个。
对那人不利的录像也全都销毁了,只剩下对自己不利的。
警官:“录像设备和凶器上都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事发时也只有你和死者两个人在房间。路先生,你还不愿意如实交代犯案经过吗?”
路南亭神色一收,冷然道:“警官先生,你们难道没有法医科吗?指纹可以伪造,难道伤口也能造假不成?到底是我杀的,还是谁杀的,不是一验就知道了吗?”
他的态度算不上顺从,尤其是在所有不利证据都指向他的情况下。
警官被刺得勉强顺了口气,回道:“路先生,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像你这样的高知识分子,懂一些反侦查知识也不奇怪。伤口右深左浅,尾端微微往下,符合右手发力的特征……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如果死者自己来造成这样的伤口,难度是非常大的,他的喉管几乎被完全切断了。
人在濒死时会有极大的求生本能,如果这一切由他自己来完成,其意志力和执行力是难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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