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们也能上战场就好了,”瑾石挥了挥拳头,“帮国师去把北成人打回他们老家!”
“那就要努力学习啊,”梁方提笔尝试又加了一笔,“成为真正的绘阵师,就可以帮到他们了。”
“诶,不过,你说国师大人回来……”瑾石眨了眨眼,“他们快回来了?”
梁方“嗯”了一声,说道:“听说北成皇帝病重,默容赫可能要回去了,他们现在已经收回了攻其他城的兵力,全力驻守余下的两城。”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一年,北成现在还有两座城在默容赫手里。
瑾石寻思:“那默容赫要回去了,这两城……”
“应该快破了。”梁方道。
原来如此,瑾石想,怪不得元初比之前还要忙,应该是到了最后关头了吧?
瑾石以为,如梁方所说,这场战争就快要结束了,只等元初和梁杭破阵,收回最后两城,平息这场战争,剩下的就是将军们和擅长谈判的文官们的事,他和元初就可以甩甩袖子继续去云游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战争马上过去的时候,转眼之间,局势出现了逆转。
默容赫带兵突袭,将即将合一的连城大阵切了个粉碎!大沐丢失了本已夺回的三城!
线报回来说,北成的军队是直接袭击的阵眼,也就是说,绘阵司出现了北成奸细,将阵眼泄给了北成。
一时间,京城的绘阵司和前线的绘阵师们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所有绘阵师的住处和家人都被暂时控制了起来。
经过了好几轮的排查,谁也没想到,最终竟然是从元府查出了和北成联络的密信,密信转译后,赫然就是北成人在询问阵眼的位置!
“不可能!”瑾石激动地抓着来传旨的公公的胳膊,“不可能是元初!你让我见元初,求你,让我去见元初!不可能是他的!”
元初被直接扣押在了绘阵司,成善奉命来传旨彻搜元府,他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少年,好声好气道:“小公子,咱家也是没办法……”
元初是被人“告发”的,告发之人正是之前皇帝派来照顾瑾石的李嬷嬷。
李嬷嬷在帮着收拾书房的时候,找到了这么几张疑似元初“没有收好”的密信,遂报给了皇帝。
“且不论这信是真是假,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瑾石焦急道:“当年元初帮着国师重创兰安,北成人记恨已久!这说不定就是北成人陷害元初的把戏!”
“所以,咱家这不就来了嘛,”成善安抚瑾石,“只要没有查出其他的东西,元大人尚有可辩驳的余地,陛下也知道这点,现在主要是明面上元大人被告发,如果不查,难以服众,小公子放心,元大人没有被羁押,只是暂且住在绘阵司,待查清真相就会让大人回来的。”
但是,瑾石并没有等到元初回来,他被软禁在元府中,由皇帝亲派的人照顾饮食起居,不让任何外人接触他。
寒露一过,天瞬间转凉。
瑾石已经被软禁了一个多月,他哀求过,也闹过,却都得不到任何回答。
一直到年三十那天,外面炮竹声响连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推开了屋门。
瑾石一开始以为只是送饭的宫女,他动都没动,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如果是以前他断然不会如此无礼,但现在他只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放桌上吧。”
食盒和木桌轻轻相碰,并没有人离去的脚步声。
瑾石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子转头看去,然后他睁大了眼睛,立刻翻身下地,但多日没怎么动换的他脚下一软,他下意识地拉住了床帏才没有摔倒。
稳住自己身形的瑾石有些讷讷:“梁……梁夫人?”
竟然是梁方的母亲!
梁夫人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曾在国师府跟个皮猴一样的孩子,这孩子和她儿子梁方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性格,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但就是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娃娃成了好朋友。
她十分喜欢瑾石,梁方从小就是个不让人操心的懂事又勤奋的孩子,但当母亲的知道,“懂事勤奋”这样评价的背后,梁方过着怎样的日子。她从没见过自家孩子在意过除了绘阵之外的其他事情,就好像他是一柄灵执托生一般,除了绘阵别无他求。一直到瑾石的到来,才让自家的孩子有了些孩童的模样。
梁夫人很庆幸梁方有瑾石这样的朋友。
但瑾石这孩子却因为卷进夺嫡争端,为了给梁方争口气得罪了二皇子险些命丧黄泉,本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不曾想他的师父出了这样的事,她一个多月前见着这孩子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肉,现在已经有些形销骨立了。
“来,”梁夫人把他拉到桌边,从食盒里拿出盘子和碗筷摆在桌上,“今天年三十,吃饺子。”
瑾石被按在桌子边,他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眼泪就流了下来,把梁夫人心疼坏了。
“好孩子,别哭,大过年的,不哭啊。”
梁夫人叹了口气,把筷子从他手里拿走,拿出手帕轻柔地给他擦了擦眼泪。
“夫人,”瑾石抽噎着,抓着梁夫人的袖子,“您……您告诉我,元初,我师父他,到底有结果了吗?”
梁夫人今天来要说的事就和这有关。
她动作顿了下,叹道:“元九曜……他认罪了。”
瑾石一惊,登时站起身:“不……不可能……不可能!”
元初不可能会是北成的奸细!
那个告诉自己,只有大沐安定,百姓安定,他们才能肆意云游的元初,怎么可能会是北成的奸细!
“一定是有人给他动刑了对不对!”瑾石摇着头,甩开手要冲向门口,“一定是!他一定是被屈打成招!”
他要去救元初!
梁夫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得不喝道:“瑾石!你冷静下来!没有人给元九曜用刑,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不可能!”瑾石回身吼道。
“八年前元初曾经伪造身份偷偷过关去过北成!”梁夫人厉声道。
瑾石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仿佛听错了一般问道:“什么?”
梁夫人深吸一口气,声音缓和下来:“瑾石,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元初八年前,以云游之名到过北成和大沐的边界,没有走正常的通关口,而是从黑市找人带他去了北成,据线人报,甚至在北成的国都努元,都有过他的踪迹。”
“他喜欢四处游历,”瑾石努力辩解,“而北成那边和他有仇,如果他大鸣大放过去……”
“一开始,陛下也是这样想的,”梁夫人道,“但谢右使问元九曜去北成做过什么,敢不敢结心魔契,元九曜便认罪了。”
心魔契,是一种阵契,一旦绘阵师说谎,便会反噬自身。
有什么事,是元初宁可背下这叛国通敌之罪,都必须要隐瞒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027章 选择
瑾石想不通,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梁夫人再次轻轻拉他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瑾石,我这次来, 也是奉陛下之命, 问问你。”
瑾石没有反应,梁夫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 愿意以后在国师府生活吗?”
瑾石的眼睛木木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元九曜的事,必然不会善了……陛下想你还年幼, 这件事应该不知情, 所以着我来问问你,”梁夫人柔声道,“如果你愿意和元九曜断绝关系, 转拜国师为师, 从此就在国师府生活, 你便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了。”
叛国通敌, 向来是诛九族的死罪,元初无牵无挂,只有瑾石这么一个徒弟,如果罪名一旦坐实,那么瑾石定会受到牵连。
而二皇子已废, 大皇子成太子是必然的结果, 身为大皇子派的国师府日后得势是必然的,让瑾石转拜国师门下, 和元初断绝关系,这是皇帝给他安排好的, 最好的退路。
瑾石短促地笑了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出这种“嗤笑”的神情。
“我这辈子, 都不会和元初断绝关系的。”
梁夫人劝说无果,只得叹息地走掉,瑾石看着那桌子上已经凉了的饺子,脑中不断梳理着和元初相处的点点滴滴,丝毫看不出元初和北成能扯上什么关系,那些所谓的元初去过北成的证据说不定也是假的。
可元初为什么要认罪呢?
瑾石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大太监成善又来了,说皇帝召他。
瑾石跟着成善走在红砖金瓦的宫里,天已经完全黑了,星辰遍布,月光清冷地兜头浇下,给冬夜增添了一份寒意。
还是静心斋,还是暗红色的地毯。
瑾石见到那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人立刻跪了下来,第一句就是:“陛下,元初是冤枉的。”
徐靖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人出去,却没有让瑾石起来。
瑾石说了这句话后,就一直伏在地上,徐靖没说话,他也一动不动。
虽然有着地毯和地龙,但长久地跪在地上,仍然让瑾石的膝盖开始隐隐作痛。
良久,徐靖才开口:“今天你拒绝了梁夫人。”
瑾石闷声道:“瑾石这辈子只会有元初一个师父。”
徐靖一拍桌子:“你知道如果你跟着元初,是会被株连杀头的吗?”
瑾石被吓了一哆嗦,但他仍然绝倔强道:“元初是被冤枉的,还请圣上明察!”
“明察……明察!”徐靖气的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朕想明察!奈何你那好师父听到‘北成’、听到‘努元’,二话不说直接认罪了!他要是不心虚认得那么干脆利落做什么!”
“元初……师父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瑾石的额头压着地毯,“人都有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但以迹论心,若师父真有二心,崇尽关一役完全没必要出手,当年瑾石未生,但想必陛下是知道当时状况的吧!”
徐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少年:“你这是在替元初以过往之功来要挟朕?”
“草民不敢,”瑾石努力稳住心神,“草民只是想说,现在北成又下了我大沐三城,外患在前,尚未有确凿证据证明是师父泄露了阵眼位置,现在师父解释不清的只有那来源不明、目的不明的信件和他八年前的一次北成之行,如果过多地把目光放在这件事上,而忽略了那个真正的内奸,这样既隐藏了内奸的身份,又废了我大沐的一位九曜,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一石二鸟之计!”
“瑾石,”徐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觉得,你说的这些,朕想不到吗?看来梁夫人没和你说全。”他又坐了下来,把几页纸扔到了瑾石面前,“你自己看看。”
瑾石微微抬起身,伏在地上时间太长,让他的腰有些僵,他拿起那些纸,那些是前线传来的信息,上面的字瑾石很熟悉,正是跟着去前线的、他的开蒙老师宋成园的字。
瑾石读懂上面的内容后浑身一震。
军用阵法布阵,一般是要借助士兵的,而对于阵眼部分,大都有特殊的交代。
但元初的阵法是没有注明阵眼的,前线的绘阵师只是按照他给的阵法布阵,他的阵法常人难以读懂,只有梁杭这个水平才能理解一二。
所以,这阵眼,只有元初知道。
也就是说,只有他才能做到“泄露阵眼”。
“如果说今天之前,”徐靖沉沉说道,“他还有可辩驳的余地,但是现在……”
瑾石呆愣地看着那内容,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元初。
徐靖起身,把瑾石拉起来,瑾石的膝盖已经跪麻了,徐靖顺势把他拽到旁边的椅子上,按了按他的肩膀道:“朕知道从动机上来说,元初他没有动机做这件事,当年崇尽关一役,要不是他,大沐早就没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朕真的不能冒险,诚如你所说,也许存在那真正的内奸,但是元初,不论朕信任不信任他,都不能再用了。”
这信瞒不住,元初认罪的消息连梁夫人都知道,无论如何,在两国交战之际,没有查到真正内奸之前,元初必然要背上这口锅。
“所以,”徐靖耐心劝道,“如果你选择去国师府,那么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后续对元初的处理,也和你没关系。”
瑾石看着徐靖,缓缓摇了摇头:“元初,他对我来说,不仅是师父,更是如兄如父,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断绝关系的。”
“那如果你继续跟着他,你就再也无法绘阵了呢?”
瑾石的眼皮轻颤了一下,但仍然坚定地说道:“那就不绘了。”
徐靖皱眉:“身为绘阵师,答应得如此轻松?”
瑾石苦笑着摇了下头:“陛下,瑾石这辈子画出的第一笔阵法,是元初握着瑾石的手带着画下的。”
如果没有元初,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走上这条路。
因为遇到了元初,所以他喜欢上绘阵,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徐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罢了,那这几年,你且先随他去吧。”
丰元帝并不相信元初会叛国通敌,就如瑾石所说,逻辑根本说不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元初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也只能让他暂时背上这锅。
好在元初有崇尽关大功在前,皇帝以此为据,免了死罪,但活罪难逃。
丰元帝下旨,虽现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证明北线阵法泄密之事乃元初所为,但种种迹象表明元初在这件事上有脱不开的嫌疑,在战争平息、完全查明真相之前,着元初连同其徒弟瑾石封印灵脉,流放南乡,未经召不得离开南乡。
明眼人都能看出丰元帝并没有把事情做绝,南乡是大沐四大流放地中相对最轻的一个地方,那里地处偏南,虽然潮湿虫蛇又多,但好歹不会像极北之地饱受寒冷和战乱的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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