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江某猜猜,比如说,在将士们的伙食里下药?还是从背后悄悄突袭?……可惜,北营不会让你们的人有突入的机会了。”
叶逢秋心知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部落空,嗤笑一声,道:“那我也来猜猜,江少卿如此淡然,应是根本没把我要找的东西放在城北的营地中呢?”
……倒不算太傻。
但江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江某与阁下如今也算是坦诚相见了,你不如先回答一下我之前的那个问题——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叶逢秋盯着江临的眼睛,坦然道:“你问我背后之人,难道江少卿自己没有猜出来一二吗?”
江临不置可否道:“阁下若是不肯透露的话,那江某只能将你带回大理寺好好审问了。”
“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若是给了我机会,让我逃了出去……”叶逢秋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诸人,缓缓道,“你们这里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江临回到驿馆时,范纯仁就已经从城北的营地里回来了。
“军营今日遇袭,还好我军早有防备,已将那群贼子全部拿下。”范纯仁顿了顿,“经过审问,他们那群人说自己是冲着那批刚刚被打捞上来的玄铁而来,但你并未同范某说过那处有什么玄铁。”
江临眉梢轻扬,道:“哦,那批玄铁啊,在驿馆中搁着呢。本来同您说的就是到北边的军营里视察,没说那儿有什么玄铁啊。”
“可他们为何会觉得玄铁在营地里?而且从他们的反应来看,那玄铁似乎大有玄机……”范纯仁严肃地看向江临,“展护卫提前回京,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范纯仁学不会装傻,偏要在这件事情较真,江临微微有些无奈。
但与文卿那次直接上交秘宝不同,江临还没来得及与谢龄商议好处理朱雀秘宝的方式。所以关于“涅槃之凤”的话题,江临并不会向别人完全挑明。
所以他装傻道:“展大哥是被官家急令召回的,江某也不知所为何事。”
“比起这个,江某更关心范御史之前受到歹徒袭击时的情况。云殊姑娘只目睹了您倒下时的样子,沈括,也就是被您救下的那个小孩,也说不清楚当时发生的细节。如今玄铁和军饷皆有了着落,还请御史同我说说那伙贼人的情况。”
范纯仁抿了抿唇,道:“当时在下正走在回驿馆的路上,看到几个拐子想把那少年往一马车上拉。”
“范御史如何知道那些人是拐子?”
“我在的位置刚好离他们要上的那辆马车近些,能听见那车夫的口音和举止不似本地人,打扮却不像行走的商人,疑心他们不是正经的生意人。”
“原来如此,范御史慧眼如炬,教江某佩服。”
范纯仁微微一愣。
江临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不论是繁华热闹的京城,还是草木茂盛的川峡,都少不了人贩子这种恶心的败类。
他还记得在前案中,捕快们在收押香寄语时曾检查过,她身上有很多撕咬殴打造成的陈年旧疤,多半都是在被拐卖的途中留下的。
一想到有无数家庭被拐子所害,无数孩童受到他们的折磨,江临胸中总是怒火难平。
更别说像徐知州这样读过圣贤书的朝廷官员也有可能掺和进了这些买卖之中。
江临拿出那张写着“到此为止”的纸条,向范纯仁进一步确认道:“那范御史可还记得自己曾从那些歹人手里拽过了一张纸条?”
范纯仁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说:“这,在下确实记不清楚了……”
“少卿,都查清楚了。”江临正欲再问,却被匆匆赶来的谢龄打断。
他刚将叶逢秋暂且收押在了阆州大牢里,得到了徐府那边的清查结果,连忙给江临汇报。
“捕快们在徐知州府中搜出了不少密信,发现他才到阆州两年,不仅敢与那砖厂老板合作制造假银锭,更是包庇后者以次充好,用朝廷批下来的银两购入那砖厂的劣质材料修建水坝……松江北岸的水坝很有可能就是因此坍塌的。”
“那军饷呢?”
听江临这样问,范纯仁一惊:“江少卿不是早就找回了军饷,才拿着军饷去与那接头之人对质了吗?……”
说着,范纯仁也觉出了自己话里逻辑的奇怪之处。
江临拉去的那些箱子里明明藏满了捕快,哪里有真的军饷了。
范纯仁皱着眉头道:“又是一招空城计?”
江临一甩扇子,点了点头:“没办法啊,那个徐知州不见棺材不落泪,以为只要咬着牙不说自己把军饷藏在何处,我们就拿他没办法。”
“但既然他一直没机会将银子转移给接头人,我们又控制了他们之间的通讯方式,为何不从他的接头人那边下手呢?”
范纯仁不禁怔然。
这样的思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一直自诩聪明,做事严谨认真,瞧不上江临整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没发现对方才是真正的心细如发、算无遗策。
自己一路上都在与江临作对,却没能有所贡献,拖了对方一路的后腿。
但江临却未与他计较分毫,甚至不吝于对自己的赞扬和夸奖。
反观他自己……
范纯仁胸中微微有些郁闷,看来他真如父亲所说,自己哪里也比不上这个江少卿。
但……他舒出口气,向江临道:“江少卿,抱歉。在下愚昧无知,之前多有得罪——”
江临知道范纯仁要说些什么,冲他摆了摆手,笑着打断道:“收到你的道歉啦。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你能稍微改改就好。也不要那么文绉绉地和我说话,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范纯仁眼中愧疚更盛。
但江临是真的没往心里去。
人们很容易因为第一印象对人产生误解。
他曾读过范纯仁破案的故事,了解对方的严谨与认真,本就知道对方很可能会看不惯他的这套极限操作,早就放低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如今能收获范纯仁的认可,反倒算是意外之喜。
江临不再多言,只让谢龄继续说徐知州的事情。
见他俩的事情终于翻了篇,谢龄才道:“下官特意翻阅过徐知州的履历,发现他之前是在汝州担任知州,给现任汝州知州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一直便德不配位。”
江临眉心一跳,表情也有些难看:“他可是受了什么人的荫庇?”
“朝中的关系下官也未能确定,”谢龄将一小块印章拿到江临面前,“但您看完这个,或许会有些头绪……”
江临接过那块印章一看,只见上面刻印着的花纹,似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文字。
但江临的直觉告诉他——那是辽国的契丹文。
·
军饷失窃案的重要嫌疑人全部落网,案子进入了收尾阶段。
在阆州又逗留了两日,收集完相关的证据后,江临一行人便要启程回到开封府。
渡江前的码头边上,一群人都来与他们话别。
五鼠都在京城内外任职,即使要暂时分开一会儿,白玉堂也未觉得有什么依依不舍之情。他只遗憾展昭没能在陷空岛上逗留太久,和自己玩遍整个阆中。
苏涣与江临说了不少客气话,沈括也来向他和范纯仁道别,不过不一会儿就看着山川江水出神去了,明显是在思考江临问他的那几个“为什么”。
他才十五六的年纪,不用那么注重条条框框,做什么事都自在随心。
一想到自己回了开封就要开始上朝,江临不禁有些羡慕少年人的状态。
不过,或许是因为他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案子的事情,江临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十分愉快。
说实话,徐知州、叶逢秋,也就是踏雪堂背后的人与辽国有关,江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对方冲着大宋急需的军饷和玄铁而来,中间还不忘造谣抹黑一把刚打了胜仗的狄青,心明显不向着宋朝。
而叶逢秋更是直接向他挑明,自己这两次参与进案子里,分明也是为了其背后的玄武和朱雀的秘宝而来。
连江临都能看出这些秘宝对于大宋军事上的增益,叶逢秋背后的那群人怎会不懂?
此次他们擒住了叶逢秋,看似取得了小捷,但也向对方暴露了自己手里握有“涅槃之凤”的事实,未来会面对怎么样的反击犹未可知……
“江少卿——”
似乎是见自己愣神了太久,苏涣冲他挥了挥手。
“啊,怎么了?”
苏涣笑了笑,说:“没事。只是同江少卿说一下,不是要托你照顾的意思,舍弟一家也想赶在春闱结束之前上京去感受一下读书的氛围,可能要与你们同行了。”
说罢,江临便看见苏洵一家三个爷们儿,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来到了码头边上。
第58章 河清应献颂
59河清应献颂
要带回京城的玄铁和军饷由新一批军队守护,叶逢秋和徐知州等嫌犯也被一队特别的人马随行押送。
江临等人乘坐着公家提供的客船与军队同行,为了让苏洵一家跟上他们的步调,江临特意给对方按了个亲戚的名头,把他们带上了船。
经过一路的相处,江临才彻底弄清楚苏洵如今的状态。
稍微了解苏洵一些的人都知道,他年少时贪玩爱嬉游,觉得读书没什么难的,到二十五岁才开始认真读书,却屡次考取功名不中*。
人生不怕没有目标,就怕有目标,却实现不了。
而前些年,兄长苏澹的病逝,和长子苏景先的早夭都令苏洵备受打击。此时的他,的确算是处于人生的迷茫阶段。
甚至连苏洵自己都说,不知自己的闷头苦读有没有用。
江临听得心里一个咯噔,自己之前劝苏洵出来转转,不会是勾得苏洵想要回归少年时那种无忧无虑、游山玩水的状态了吧?
不过苏洵下一句话便转了方向:“或许我起步得晚,便需要经过更多的磋磨。但此次上京与以前不同,是想要阿轼和阿辙看看那些考取了功名的学子是什么样的。让他们早些学会勤奋,不要像他们的父亲一样,空度了十余载的光阴啊。”
“一定没问题的。”江临笑了笑,看着坐在船板上摇头晃脑地背着书的两个小孩,说,“他们已经开始勤奋了。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
一出穿船舱,江临便看见白玉堂抱着双臂,闭目靠着门。
江临眼睛一转,拍了拍他:“在这儿懊恼呢?”
白玉堂皱着眉头睁开了一双凌厉的眼:“我懊恼什么?”
江临耸了耸肩,往甲板上走去。
白玉堂看着他的这幅样子就来气,跟上他,解释道:“五爷我走遍了五湖四海去行侠仗义,功夫练得好,书也没落下,才不会懊恼。你忘了,我就稍微努力了那么一下,不就通过你们那个难得要死的法考了吗?”
“是啊,所以你不用觉得可惜啊。”
“你闭嘴……”白玉堂愣了一下,发现江临并没如他预期的一般冷嘲热讽,“你小子在说反话?”
“白司直怎么非要把江某想得这么坏呢?”江临一边踱步,一边摇着扇子,“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司直善武、善机械,那便去学武功、制战车。虽然大宋喜欢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但若是人人都去读书,那谁来保家卫国,谁来耕种田地?”
江临这话教白玉堂微微有些触动,但他被苏洵影响得更深,难得和江临剖析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就是听到苏先生的话,觉得自己从前当真蹉跎了不少光阴罢了。”
相比于许多读不起书的家庭来说,白玉堂家境殷实,也受过很好的教育。
但相比其他人身上那些刻苦钻研学问的冲劲儿,他小时候肯定是没那么用功的。
“你干嘛非要和别人比较?别人在读书的时间,你没有读书,不是因为你在训练你如今的一身好武艺吗?难道读书是用功,练武就不苦了?咱们这几日整天坐在船上,都没耽误你练武,难道这还不算勤奋吗?”
江临抱起了手臂,说:“白玉堂,我真没想到连你都会钻这样的牛角尖。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啊?”
“滚。”白玉堂冲他举了举拳头,却没真的砸下去,“你小子,一套一套的话还挺能忽悠人。”
“是你思路窄了,咱们得把格局打开。”江临做了个张开手的手势,随即往边上挪了挪,“再说了,你又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会读书?”
白玉堂下意识地有些警惕,觉得江临嘴里肯定没什么好话。
果然,他下一秒便见江临吐舌道:“你那打油诗不就写得挺好的吗?”
“你!——”白玉堂正要飞起一脚,教训教训江临。
结果江临直接拉来了站在船头的谢龄挡枪,还转移话题道:“哎呦,谢小判官,你在这儿看什么呢啊?”
谢龄也差点被他俩的争端波及,左右躲着道:“没,我就是有些担心展护卫那边的情况,想着咱们的船能不能行得稍微快一些”
“明日肯定能到开封,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谢龄嘟囔道:“……明明去阆州时走得那么快,回开封府却慢了许多。”
“这得看风向和水流啊。再说,军队那边的速度又不是咱们可以控制的。”江临明白,谢龄这话的担心的不完全是展昭,还有“涅槃之凤”的情况。
江临已与谢龄确认过了,朱雀秘宝威力巨大,运回开封府后,他们谢家也不可能独吞,必然是要上交给朝廷的。为了确保将其顺利运入京中,江临特意安排了展昭先行一步,以免秘宝被有心之人盯上。
此刻北部的夏军又向大宋挑起了战争,而自己的父亲已经和官家通过气了,谢龄肯定会担忧,若“涅槃之凤”运送得不够顺利,会影响前方的战局,或是谢氏在官家心目中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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