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废弃加工厂的后院地面上正摆着一台崭新的绞肉机,与身边发霉长草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自内而外散发出来一丝诡异。
廖洪的尸体就挂在绞肉机旁边,一只胳膊已经伸进了绞肉机里,血肉模糊,腐败的气息已经悄无声息地扩散了出来。
夏元良戴上口罩说:“我们开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那辆黑色越野停在外头,车里没人,后院这里发出很大的轰鸣声,当时绞肉机还在正常工作,廖洪已经被人割喉死掉了。”
汤子晋戴上手套,拨弄了一下廖洪倒扣朝下的头颅,脖子上确实有一道致命的伤口,血已经流干了,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应该就是从脖子上淌下来的。
凌世蹲在地上查看绞肉机,说道:“绞肉机是崭新的,完整的一个人扔进去绞肉机是无法将其彻底分尸的,难道是因为没时间将尸体肢解了,才扔下完整的尸体逃之夭夭的?”
盛逢从前院走过来,在距离尸体很远的地方慢慢顿住了脚步,他似乎很熟悉这里弯弯绕绕的构造,但是在踏入这座加工厂的每一步他都仿佛走的很艰辛,直到看到地上放置的那台绞肉机,他面露震惊之色。
只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具尸体吸引了,没人发现盛逢已经闪身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近乎难以抑制的恶心从胃里涌出来,盛逢扶着四方的石柱吐了又吐,吐到最后只能呕出酸水,他眼前有些犯晕,胃里始终泛着恶心。
为什么会有绞肉机,之前的那台不是早就被搬走了吗?
然而盛逢已经不想再管这些,沉闷的天气令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现在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蹲着歇了一会儿,确定眼前不怎么晕了才撑着膝盖站起身,盛逢独自一人步伐不稳地往前院走去,迎面就望见了停在院里的那辆黑色越野。
盛逢轻揉了揉自己的胃,前院相对清新的空气让他感觉好了一点,思路也越发清晰,他一只手拉开了黑色越野的车门,车里空空荡荡,连一丝可供追踪的阴气都没有留下。
有点奇怪。
盛逢将上半身探进车里,顿时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目光瞥向了后座,突然想到了什么,即刻大力甩上车前门,走到后备箱的位置,想也没想就掀开了后备箱的盖子。
乱飞的苍蝇瞬间散了出来,盛逢赶紧退开半米,用袖子遮住了口鼻,饶是他这样见多血腥场面的人也不得不闭了闭眼,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敢看向那几只扎口的鱼鳞袋。
袋子完全没有扎严实,里面一块块雪白的骨头漏了出来,有些上面似乎还挂着肉茬。
盛逢不想再去后院,索性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汤子晋。
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正在一寸一寸地吞噬掉湛蓝的天空,呼啸的风无情地卷起废弃加工厂地上的尘土。
六只鱼鳞袋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汤子晋挑开了其中的一只,大大小小的骨头碎块哗啦啦散开落了一地,有几名队员忍不住去旁边吐了,汤子晋则一直眉头紧锁。
盛逢对凌世说:“确实是那边干的,不会有哪个变态能吃得下这么多人。”
骨头零零碎碎地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一具是完整的,有的骨头上甚至还印着不似正常人的牙印。
盛逢拨了个号,正准备打出去,就觉得眼睛忽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光闪了一下,回过神来,回头就见十几名记者,很多扛着大型摄影机,有的直接拿着手机挤在门口。
夏元良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招呼人去维持现场:“不要拍照!请不要拍照,请离开这里!”
怎么会有记者找过来?明明他们已经有意避免所有记者进行跟车了,怎么突然涌进来这么大一群?
国安七组从来不会抛头露面,盛逢下意识一边往后退一边抬手遮住了脸,但还是不比手机拍照快,免不了要被记者拍到几张照片。
有几名记者出于猎奇心理,疯狂往门里探:“7.16案抓到凶手了吗?那二十名失踪者找到了吗?这里是案发现场吗?”
夏元良:“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本来就乱糟糟的思路被这群记者打得更乱了,汤子晋按按眉心,对身旁的刑警道:“打电话给局里,让他们派人来,保护现场!”
盛逢思索了片刻,还是依照程序给唐承平打了电话,虽然这件事必须国安七组介入、地府协助调查,可就地府目前的情况来说,大概是腾不出手调查这件事的。
打完这通电话,盛逢忽然想起了沈晏走前的叮嘱,暂时阶段国安只有盛逢一个人拥有地府的访问权限,原则上除了他,地府不与任何人进行沟通。
这意味着,就算盛逢知道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也必须跳进去。
公安到达现场的速度很快,但由于聚集的记者过多,他们快速给现场拍照,技术部门就将骨头和尸体挨个运回去了。
盛逢陪着凌世一直等到凌晨,技术人员将袋子里的骨头全部排列出来,确认有二十只头骨之后,盛逢才带着巫文彦和天南地北紧急回了国安。
巫文彦拍了拍天南地北的肩膀:“都这年头了,还有吃人的鬼啊?早上看见那些没啃干净的骨头,我都吓懵了。”
天南地北从副驾驶回头道:“不应该啊,希夷境早就在百年前颁布“恶鬼不允食人”这一禁令了,恶煞道基本是跟着希夷境走,按说口味早该改过来了啊。”
他刚说完这句话,兜里一天没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天南地北看了一眼备注就接起来:“喂,纸姨。”
纸嫁娘在电话那边说话有些急促:“你们走到哪儿了?!”
天南地北抬头打量了一圈,疑惑道:“天虹大道的十字路口啊,大概再有五分钟我们就到国安了。”
只听纸嫁娘焦急地喊道:
“别回来!千万别让老大回国安!”
43 第43章 锋芒六
昏黄的烛光摇曳在幽深寂静的大殿内,厚重的殿门将新鲜的空气一股脑阻挡在外,红木案头放置着一卷摊开的缎面。
沈晏身着华贵繁重的服饰侧立于案边,眼帘低垂着,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盘算。
半晌,只见殿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一位相貌俊朗的男人恭敬地走入殿中,他姿态谦和,正色拱手道:“殿下,先前我派去奴骨境的探子已传回了消息,奴骨境现下正与十方目集结兵马,苏景然仍未露面。”
沈晏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案上,冷哼道:“前几日苏景然大张旗鼓地向希夷境下战帖,之前派人来偷月华录的事情他却一概不提,本座可不信他是这么一位正人君子,更不信那小贼不是他派来的。”
案上的战帖骤然飘起,于半空中被撕得粉碎。
沈晏将手收进宽大的袖摆,负于身后:“既然苏景然想让本座陪他玩,那本座便同他玩到底。仇以山,整合希夷境的全部兵力,备战。”
说罢,一副令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他甩了出去,仇以山反应很快,抬手接住,随即拱手道是。
他拿着令牌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顿,复问道:“殿下,这几日您还回人间吗?”
沈晏斜了他一眼,仇以山深知沈晏从不喜欢手下人了解他的行踪,立刻低下头解释道:“正值两境对峙的当口,属下是怕苏景然那厮暗地里使绊子,若是殿下近日不回人间的话,属下便叫人暂时关闭接壤地的通道。”
上次那个偷月华录的小贼,便是通过临时接壤地偷偷潜进的希夷境,仇以山如此打算并不无道理。
可即便是明白道理,沈晏仍是纠结了片刻,引得仇以山好几次悄悄抬眼去瞧自家主子,这半个月沈晏三天两头地往人间跑,希夷境的近侍们有目共睹,虽然仇以山不爱听那些离谱的八卦,可这次好像真的与以往不大一样。
末了,沈晏才叹气回道:“近日不回人间,暂时关闭所有接壤地的通道,小心提防苏景然。”
仇以山为自己捏了把汗,三步并作两步地退出大殿。
殿门一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进殿内,冰冷刺骨的风吹得沈晏清醒了许多,一丝光亮从门缝透进来,沈晏从不喜光,两侧的守卫再度要将殿门关上,却被沈晏挥手叫停。
“将殿门打开,透些光进来吧。”
……
盛逢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车里,手指有些颤抖地拿着手机,他总要停很长时间才会翻开头条的下一页,网络新闻的发达让他只通过这小半天,就深刻地认识到了。
这是一处国安附近的临时停车场,而曾经空空荡荡的国安大门口早已挤满了记者和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单薄的电动门此时已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盛逢看了一会儿热搜,忍着愤怒将手机丢在驾驶座上,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国安羽翼下的杀人犯。
标题下方是一则简短的新闻帖子:7.16案记者直击犯罪现场,记者于现场拍摄到一名便衣,经查证其为国安高层人员,据知情人士爆料称此人为十六年前一起轰动全国杀人碎尸案的凶手,国安任命杀人犯作为高层人员,是无意为之还是刻意包庇?
新闻下方附带着上午一个记者拍到的模糊照片,一共四张,像是在刻意于人群中抓取盛逢一般。
最上方的评论区还较为和谐,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仍旧保持中立的态度,下方的评论则充满着污言秽语,一些网站上直接就此事开启了评论骂战。
盛逢趴在方向盘上闭着眼睛歇了会儿,一只手攥紧握成拳,十六岁的伤痛在此刻仿佛开了闸一般向他的心中涌来,用了十四年才疗好的伤疤如今却被无情地揭开,还被刀子一片一片切下来,昭示给众人。
这件事除了当年与黄戎辛一同共事的人,再没多余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就被那些记者通过一张照片扒出来的?
手机忽然响起,盛逢一眼看见上面的备注,愣了一秒才接起来,是唐承平的电话:“你现在在哪儿呢,网上挂出的新闻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那群记者拍到?!”
盛逢冷笑一声:“唐局,这事不应该我来问你吗?国安系统里根本没有我的资料,师父已经退休了,这件事唯一还在系统内部的知情人除了你还有谁,你想把我拉下去给你的人腾位子,一天之内就搞出这么大动静,还真是用心良苦!”
唐承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说道:“盛逢,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现在上级命令你马上回局里接受调查。”
盛逢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拿起副驾驶靠背搭着的外套穿上,一手推开车门,重重地甩上,他不是不害怕,而是此时心中的怒意早已盖过了对那些拥挤记者的恐惧。
老远看见盛逢一个人往国安门口走,几名安保人员立即相互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将外面拿着话筒的记者驱开一条道出来。
盛逢还未靠近大门,就有两名摄影师一眼认出了他,镜头直接就怼了上来,安保人员急忙上前阻拦。
记者团们随即反应过来,举着麦大声问道:“盛组长,盛组长!网上报道关于您的消息是否属实?”
“盛组长!您现在不说话难道是默认了之前的犯罪事实了吗?!”
“您真的在十六年前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乱糟糟的声音一路伴随着盛逢走进门,他几乎被门口的记者挤得没了去路,连那几名强壮无比的安保都挡不住那扑上来的人群,镜头一直对着他拍,闪光灯照得盛逢有些头晕。
然而当他走入国安大厅,就发现了众人看着他那有些异样的眼神。
盛逢丝毫不惧地扫视一圈,那些人又赶紧低下头去装作在忙自己手头的工作。
等候这一趟电梯的人很多,盛逢就默默站在一处阴影里,看着那群人走进电梯、关上门,自觉等那趟无人的电梯慢慢降下来,他才走进去,按下了关门键。
现在不会有人想跟一个杀人犯乘坐同一台电梯。
盛逢全身脱力一般靠在电梯里,耳边和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萦绕着刚才最后那个记者扯着嗓子喊的问题:
“您真的在十六年前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他无力地在心中辩解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根本不是人。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在意国安七组的组长在十六岁时残忍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至于为什么,没人想去关注。
一道惊雷自乌云密布的天空劈下来,国安门口聚集的记者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只好各自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坐在国安七组的办公室里,盛逢暗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只觉得自己瞬间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冷的彻骨。
隔着玻璃门就能听见纸嫁娘在外头骂:“什么玩意儿啊,这时候嫌我们七组多余了,给他们上面惹麻烦了?!遇到事儿的时候那一个个跟夹着尾巴的狗一样,我呸!”
天南地北担忧地望着办公室里坐在窗户前看雨的盛逢,喃喃道:“……老大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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