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正矗立着一个矮胖的影子,双脚是漂浮着的,浑身上下都被血浸满。
突然,影子抬头张开血盆大口朝盛逢一笑:“小逢啊,你还记得爸爸吗?”
玻璃杯“哐当”从盛逢手中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盛逢此时顾不上被满地玻璃碴子划破流血的双脚,恐惧瞬间在他整个人身上蔓延开来,他脚步发软极其狼狈地逃回房间,锁上了门。
这个一生的梦魇无时无刻不在圈禁着他,盛逢脸色惨白地冲着门外喊:“滚!滚啊!”
卧室门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厉鬼冤魂的吼叫乱作一团:“林逢!你这个杀人犯!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杀人犯!杀人……”
盛逢两手捂住耳朵,身体应激性发着抖,像小时候面对家暴的父亲那样蹲坐在衣柜旁的角落里,脸颊上挂着泪珠,看着剧烈抖动的卧室门,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低声抽泣着,仿佛那层包裹自己免受伤害的壳被人彻底撕烂开:“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
恐惧和惊慌失措无情地笼罩着盛逢,拍门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化作冤魂的林天成好似专门在捉弄盛逢一般。
他想将盛逢逼到精神崩溃,就像曾经逼死盛逢母亲盛渺那样,他在盛逢身边潜伏了十几年,让盛逢十几年近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他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林天成放轻了声音,拍门声减弱了一些:“乖,小逢,给爸爸开开门,爸爸保证不打你。”
盛逢将自己抱的更紧了,可林天成的话语一直引诱着他去开门,他只能摸索出床头柜里搁置的剪刀划伤了自己的肩膀,如今也只有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
黄戎辛在国安会客室里来回踱步,他已经着急上火了两天,系统里根本没有盛逢的半点资料,就算是调查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唐承平这明明就是在静等舆论压力增大后,再除盛逢而后快。
这时,唐承平挂着一张笑脸走进会客室,黄戎辛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黄戎辛压抑着声音,却依旧掩不住他话语的咬牙切齿:“唐承平!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把盛逢搞下去就能这么开心吗?!”
唐承平蹭了蹭被扇得有些充血的脸,仿佛满不在乎,仍旧保持着笑容:“老组长,我是还顾着您的面子才叫您一句老祖长,就冲您刚才的行为,我就足够有理由把你抓起来。”
黄戎辛瞬间放开了压抑的音量,吼道:“你抓!你现在就找人把我也抓进去!”
唐承平活像一只笑面虎,那张平时看上去忠厚老实的脸,此时微笑得有些渗人,他摇摇头:“老组长,盛逢坐那个位子坐得太久了,他在那边的权势比我还要高上几倍,黑白无常只听他的话,那哪成啊?你说是不是。”
黄戎辛攥紧了拳头,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时候打人,他指着唐承平说:“我告诉你唐承平,盛逢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你想要那些破权利随便你,国安七组的组长谁坐都可以,但你不能让那些一无所知的人跟着掺和败坏盛逢的名声!那孩子已经够苦了,你让他顺顺利利退了还不行吗?!”
唐承平不以为然:“他有什么苦的,网友们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再说,盛逢他确实杀了生父,他们也没说错啊?”
黄戎辛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盛逢为国安效力八年,哪次出事不是他带着人拼死拼活地往上冲?!他们可以批判盛逢是个杀人犯,可盛逢这八年来对人间社会的功绩不容任何人置喙!还质疑,他们也配?”
他不等唐承平说话,拿起自己的外套:“你他妈要是敢动我徒弟一根手指头,老子让你一辈子都过不安生。”
说完最后一句话,黄戎辛大力拽开会客室的门,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一干工作人员成鸟兽散,迅速回归岗位继续埋头苦干。
他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一肚子火气也不能冲着他们撒,只得深呼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伤肝,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国安大门。
……
沈晏这两天在希夷境呆得坐卧难安,又捡黑市开市的空余时间给盛逢买了点小玩意,看练兵实在太没意思,仇以山一个人应付这些琐事就已经是绰绰有余,他也犯不着随时盯着。
等到第三天他就耐不住寂寞归心似箭了,说好要安心治理希夷境的鬼王一溜烟就跑得没影,打开了距离盛逢家最近的一处接壤地,出希夷境时还不忘捯饬捯饬,将衣服换成盛逢喜欢的那种款式。
沈晏屁颠屁颠地一层层飘上楼,却在穿过防盗门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屋里相当闷热,门窗都紧闭着,厚厚的窗帘遮掩了一切可能照进来的光亮,盛逢的卧室门关着,在沈晏进来的一刹那,嗅到了一缕浓郁的阴森怨气,它们聚集在客厅里还没来得及散去。
沈晏立刻收敛了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落在地上四处张望着,试探地问道:“盛逢?”
忽然,脚下踩到迸溅开来的玻璃碴,有些玻璃上还带着血,他立刻察觉到事有变故,下意识冲进了盛逢的卧室。
只见在漆黑一片的角落里,盛逢光着脚蹲坐在那儿,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胳膊手臂上已经被划开了几处狰狞的血口子,白嫩的脚上流着血,脸色发白,头发有些凌乱地遮着眼。
沈晏只觉得心里被狠狠扎了一下,赶紧上去将盛逢手里的剪刀夺下来,触碰到他的瞬间,沈晏发现他浑身冰凉,并且在不住地发抖:“盛逢,怎么了怎么了?”
尽管沈晏已经放轻了声音,盛逢还是被吓得往后一缩,接着又把自己抱紧了些,沈晏跪在他面前,用手轻柔地拨开他脸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额头烫的吓人。
一个从来杀伐果断的活阎王,谁能把他逼成现在这副脆弱破碎到极致的样子,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晏越想心里窜出的怒火越盛,可他暂时还无法分心去调查。
“盛逢我回来了,是我,你抬头看看我。”沈晏怕再吓着他,只能跪在他面前慢慢引导他平静下来。
盛逢听懂了,缩在臂弯里的头一点点抬起来,睁开了那双哭红发肿的眼睛,他看到了那绣成竹子的锦缎,恐惧和不安在一时间便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溃堤般的满腹委屈和无助,此时仿佛有了唯一的宣泄口,全部倾倒出来。
“沈晏……”盛逢伸手抱住沈晏的腰,无声的哭泣让人听着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别走了……别走……”
那根苦苦支撑八年的脊梁在此时就像是断开了一样,两天的谩骂与嘲讽将脊梁碾得连碎片都不剩,所有人视他为国安的罪人,所有人都无视了他八年所能承受的一切。
拼了命去解决的重案要案历历在目,却在这三天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沈晏心疼地一遍遍抚着盛逢的背,捧起他布满泪痕的脸虔诚地吻着:“不哭了不哭了,乖,我的错,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他……他一直在……拍门……冤魂……”盛逢已经没法组织一段正常的语言,可沈晏还是大致听明白了一些。
“……沈晏……我好累啊……好累……”
沈晏大概已经确定是那只一直跟着的冤魂:“乖,小逢乖,以后有我,我陪着你,不怕了…不怕了…”
他被沈晏抱在怀里,后者不厌其烦地安慰他,盛逢从未曾想过一只鬼的胸膛在此时会变得这么温暖,让浑身长满倒刺的他能彻底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紧绷的神经如今仿佛在瞬间崩开,沈晏将盛逢护在怀里哄了一会儿,等听见盛逢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他才撑起身子将他轻柔地放在床上。
他走去客厅打开了灯,在柜子里翻找出一大堆药物,盛逢常年在外头出生入死,家里就属各种各样的药备的最多。
沈晏拿了一堆退烧药和消炎药,还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一只小瓶子,瓶子里基本空了,很多说明性的文字也都被磨掉了,只是这药物他从未见过,既不是感冒药也不是消炎药。
他特意留心了一下那瓶子上的专业名称,准备等会儿喂盛逢吃完药之后用他的手机查一查。
沈晏在希夷境时很少伺候人,但这时伺候起盛逢来却是信手拈来,烧水、冲药也不过十多分钟,盛逢两手紧攥着被子蜷曲成一团昏睡着,一侧的胳膊上的伤口割的很深,脚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沈晏把冲好的药放在床头凉了会儿,趁着这会儿他仔细地给盛逢处理了身体上其他地方的伤口。
伤口深得简直不能让人相信这是他自己划的,上药时疼了盛逢也只是皱皱眉头,似是在压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沈晏放轻了力气将他扶起身,靠在自己肩膀上,拿着玻璃杯喂到盛逢嘴边,好声好气地哄着:“乖,张嘴,喝点药再睡。”
作者有话说:
多多评论X﹏X
46 第46章 锋芒九
盛逢整个人的意识都昏昏沉沉的,缩在沈晏怀里,似乎是闻到退烧药的苦味隐约有些抗拒,刻意将头往沈晏怀里偏了偏,嘴唇仍旧是半点血色都没有,看得沈晏心如刀绞。
沈晏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盛逢圈在自己臂弯里,腾出另一只手用勺子在玻璃杯里搅动了几下,只舀出来一小点放到盛逢嘴边。
“乖,张张嘴,喝了药就不难受了。”沈晏动作非常轻柔似是很怕盛逢呛到,勺子就搁在他嘴边,等盛逢缓缓张开嘴,有了喝药的意识他才继续接着喂下一勺。
沈晏连哄带骗地让盛逢喝完一杯退烧药也花了不少时间,喝完了药盛逢还一直紧攥着他的衣角,盛逢内心深处到底有多不安他立刻就感受到了。
到底什么事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的?沈晏面色不由变得有些阴沉,眼神中不知不觉透露出来一丝杀气。
他就这么保持同一个姿势搂着盛逢坐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盛逢睡熟过去他才总算放心,给床上人掖了掖被子,关门出去收拾地上那些带血的玻璃碴。
手头的事情刚收拾完,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沈晏怕影响盛逢休息,赶紧上前开了门,跟门外的黄戎辛迎面撞了个正着。
沈晏那次出裹尸阵也多亏了黄戎辛身携罗盘精通八卦在前带路,深知盛逢最敬重的便是黄戎辛,态度上也比对待他人恭敬许多,他先是给黄戎辛沏了茶,毫不逾矩地自报家门,简单概括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黄戎辛知晓沈晏的名号,可见到他本人如此规矩,倒也没什么偏见:“想不到林天成那人竟成了冤魂,还恬不知耻地来骚扰小逢,真该让无常给他勾到十八层地狱去。”
沈晏难得有那么正经的时候,他问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我走之前还好好的。”
黄戎辛叹了口气,这事在热搜上挂了不知道多少天了,舆论也是直往一边倒,他也懒得再因为沈晏的身份对其有所隐瞒,于是向他和盘托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晏听完沉默了许久,他火气上头,差点就想当即传信给仇以山废除之前“希夷境禁止鬼怪食人”的那条命令了,但他好歹也是上位多年的鬼王,对于人间的事,他无奈自己暂时也管不了太多。
不过如果让他为盛逢咽下这口气,这是不可能的。
沈晏站起身冲黄戎辛行了个标准的拜礼,说道:“黄组长,还劳烦您替我在这里照看盛逢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黄戎辛望着他信步往外走的身影,连忙问道:“外头正下着雨,你这突然要去哪儿啊?”
沈晏心下已经有了打算,平淡回道:“人间的事我管不了,这下面的事我自认为还是能管一管的。”
北风呼啸着,天色昏沉。
林天成慌不择路逃往了距离市区最远的一处风景区,这两个多小时他不敢有半刻停歇,生怕那厉害人物追上来将他撕成两半,飘至半山腰处他才敢扶着人工搭建的栏杆好好休息一下。
冷不丁从山上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像是亡灵的催命符:“林先生,你可让本座好找啊。”
沈晏穿着华贵的交领广袖长袍,手里把玩着一只玉箫淡然地坐在林天成头顶的一块大石头上,纷纷扬扬的雨丝穿过他的身体,却不曾打湿他那如瀑的长发。
林天成吓得一愣,转头就往回跑。
没跑几步,一抬头就又看见沈晏沿着台阶从山下走来,林天成欲哭无泪,身体靠在石壁上瑟瑟发抖,腆着笑:“这位大人,你……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沈晏就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至半空,双眼充斥着杀戮前的危险信号。
林天成挣扎着,嘴里还威胁道:“你……你不能杀我,我是……我是林逢他爹!你你喜欢他是吧,你……你要是杀了我,他一定……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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