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逢微微低下了头。七组的工资是国安全组最高的,干的活也是最危险的,盛逢从来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存的钱其实早就能在环内买个不错的房子了。
“师父,我还……我还不想搬家。”盛逢坐在沙发上,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捧着杯子,头发还有些乱,说话语气莫名带着一股委屈劲儿,“这儿住得就挺好。”
黄戎辛气不打一处来:“你装成这副样子给谁看?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这些年一叫你搬家你就百般推脱,你当我傻?死过人的房子住着怎么可能舒服!”他指着盛逢,咬牙切齿,“你住这种房子,时间长了那是要折寿的!”
盛逢也不是没见过黄戎辛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他不敢硬刚,只能嘟嘟囔囔:“折就折呗,反正我老得比普通人慢。”
“你说什么?”黄戎辛厉声质问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盛逢,已经十四年了……”
眼看着时针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七点,黄戎辛深知盛逢这小子除了会下方便面,也做不出个什么囫囵玩意儿,为了避免他把厨房炸掉,黄戎辛选择自掏腰包请他去外头吃一顿。
八百里烈火焚烧中的希夷境,妖魔横行,恶鬼当道,树干粗细的大蟒盘踞在高耸入云的界碑之上,不见天日的夜幕中散发出光怪陆离的星辉,此处既是孤魂野鬼的栖息处,也是孤魂野鬼的埋葬处。
沈晏一路接受着各路妖魔的膜拜,面色阴冷地登上大殿,殿上该是刚举行了盛宴,散落在地毯上的牛羊骨头还带着血丝,伥鬼醉的不轻,靠着柱子瘫在地上呼呼大睡。
见自家主人回来,仆人们收拾席案的速度又加快了些,地毯上滚落的骨头迅速被仆人一一收走,醉倒的几名鬼众也在沈晏的示意下被人拖下去。
自界碑行来一人,五官清秀,神色淡然,众鬼见他纷纷屏退,妖魔见他敬畏三分,他撩着白袍不卑不亢地一路走到供希夷境鬼怪享乐的婆娑殿中,似是早已料到沈晏会在此迎接他。
“谢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沈晏惬意地靠在美人榻上,还不忘吃着宠儿送到嘴边的水果。
谢必安也不恼,千百年来,他好像一直都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尸庇奴所在方位我地府已然知晓,大人若是继续与我地府合作共赢,相信不日便能追回大人丢失之物。”
沈晏挥挥手,他坐直了身体,几名宠儿会意起身退出大殿。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两方锋芒角逐,最后还是沈晏打破了死寂,他望着谢必安,微微一笑,道:
“那女鬼是受了尸庇奴影响才造势祸乱人间,在尸庇奴还没抓获之前,他仍是我希夷境的人,这责任本王自然不会推脱。”他漫不经心地从高处走下来,眼神泛冷,“白无常,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谢必安神色淡然,对于沈晏眼中赤裸裸的威胁视若无睹,他笑着说:“区区凡人,何足挂齿,大人多虑。要说特殊,是他魂魄中带了一丝神性,能通阴阳两界罢了。”
“只是这样?”
“不然依大人之见,还能怎样?”谢必安答得坦然,沈晏虽然心中存疑,可仅凭寥寥几句也找不出谢必安话语中的破绽,只得作罢。
要说人间就不如地府过得自在逍遥,纸嫁娘垮着张脸极不情愿地坐在工位上,由于国安七组一层楼都是禁烟区,她只能攥着不冒烟的烟杆来慰藉自己。
天南地北则是跟着盛逢到处跑,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就国安这二十多层楼,他上下跑了不止十趟,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掀那一沓报告看。
蜉蝣女坐在桌子上放空,见到天南地北忙跳下桌去,抽了张纸嫁娘工位上的湿巾递给他,说道:“天南哥,擦一下。”
天南地北接过湿巾揩了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便给蜉蝣女理理头发鞭子,纸嫁娘转过椅子面对着天南地北,嘴里嚼着口香糖说:“今天怎么这么忙?”
“这不是颜亭哥请假了吗,之前报告什么的一直都是他来整理归档,纸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懂这些。”天南地北摸摸蜉蝣女的头,从兜里掏出来一颗棒棒糖放进蜉蝣女手里,嘘声道,“别让组长发现了。”
“颜亭什么时候回来啊,老大一天也见不着人,现在整个办公室没一个能看的,搞得我心情都不好了。”纸嫁娘这出了名的“为老不尊”也是令天南地北叹服。
“让你上班还是让你在这儿选美?下个月的实习生要不然换你来筛?专挑好看的做你男宠?”盛逢刚理完所有的资料,还没踏进办公室就听见纸嫁娘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纸糊的人,事儿还挺密。天南地北,你跟我出去一趟。”
纸嫁娘敢怒不敢言,装作自己压根没说过刚才的那句话,等盛逢走远才总算长舒一口气。
蜉蝣女拿着棒棒糖跑到走廊最尽头那面落地窗前,踮起脚往外眺望,她目送着盛逢的车驶离国安,本想冲着他们招招手,结果一个不小心,手里的棒棒糖滑落,掉在了十九楼的天台上。
她扒着窗台,双脚努力踩着窗框,眼睁睁看着糖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近在咫尺,她伸长了胳膊往下探,身体前倾严重,就快要没了支撑一头栽下去。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整个人拦了下来,托抱着放在了地上。
“小丫头,糖没有了可以再要,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了。”
蜉蝣女警惕地看了突然出现沈晏一眼,打量了对方今天这一身花花绿绿的装扮,再想想之前天南地北向她阐述的一切,不由觉得这真是个古怪的可疑分子。
“丫头,你们盛组长呢?”沈晏玩着自己额前头发,仿佛对自己今天这一身花衬衣配沙滩裤的非主流穿搭非常满意。
蜉蝣女盯着他回答:“盛哥刚刚出去了,你有事吗?”
沈晏无所谓地在走廊里飘来飘去,引来许多过路鬼魂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他一点也不在意地问:“小丫头,你们办公室在哪儿呢?”
纸嫁娘欢迎所有长得好看的生物的到来,但她由衷地觉得面前这个至少一八六的男人,白瞎长了这么张漂亮的脸——一件不知道从哪儿地摊淘来的花衬衣,底下配了个再廉价不过的大裤衩,差一双凉拖和一把蒲扇就能缩在村门口当大爷了。
穿衣品味确实有待提高。
“帅哥,还要多谢你上次救了我们,这个……”纸嫁娘顿了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上次那套衣服不好看吗,为什么要换这套?”
“那个啊,那个穿着热死了,比起那个我更喜欢穿这个,又方便还凉快,怎么了?不好看吗?”沈晏那股莫名自信差点都让纸嫁娘怀疑是自己的品味出了差错。
“没事,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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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9章 十九棺九
日头杵得老高,云海大学也不过零零碎碎几名学生从食堂往图书馆方向赶去。
盛逢生怕那十几具干尸一直暴露在空气中出了问题,于是仅隔一天就找善后科借了辆卡车,选在阳气最重的正午将其搬回国安七组的停尸房。
为了犒劳七组的外勤,盛逢还请他们全组人吃了顿好的,几桌子人眨眼就吃到下午三点多,足足花掉了盛逢这半个月的工资。
逢场作戏,酒桌上这些弯弯绕绕盛逢这么多年下来也没熟练几分,外勤那群糙汉子一喝酒也不再分什么上级下级的,堵着盛逢就是一顿猛灌。
还是天南地北帮忙挡了几杯,说了几句客套话,盛逢这才趁机从饭店里溜出来。
结果两人都喝了酒,车也开不走,盛逢只能上网找了个代驾,结果离得最近的代驾也得等至少二十分钟。
这大学园区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什么避暑的去处,俩人只好摸进人家云海大学的图书馆里装大学生吹免费空调。
“组长,希夷境黑市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又产钉子又产虫子的?这是五金配件和花鸟虫鱼市场双管齐下啊。”天南地北放低了声音,拿了本书在那儿装文青。
一看封皮,好家伙,《把妹达人圣经》。
盛逢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咬牙说道:“地府说那是一种叫尸虫的东西,产自幽冥最深处,大量贩卖于希夷境和奴骨境,所以不只是希夷境黑市有过这种交易。而且现如今市面上这种虫已经基本消失了。”
盛逢话音刚落,抬头就见天南地北眼神飘忽,这货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压根没听自己说话。
盛逢心中火起,照着天南地北的脑袋顶狠狠拍了一巴掌。
“诶哟,诶哟……”天南地北嗷的一嗓子,对上盛逢要杀人的目光又硬生生把那一嗓子裁成两半给吞了回去,边忍疼还边冲盛逢疯狂摆手,示意他看一个方向。
盛逢侧过身装作不经意地顺着大致方位瞟了过去,看见一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学生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用笔刷刷写着什么。
可是他周身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黑气,黑气很淡,淡的几乎不能被人发现,甚至对于盛逢这种穿梭阴阳的人,也只能眯着眼睛才能看到一星半点。
盛逢盯着那股黑气看了一会儿,又去打量这男生的长相,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组长,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说不定是去过一些不干净的地方惹上什么脏东西了。”天南地北作为一只名副其实的“脏东西”,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坦荡的话,着实令盛逢佩服。
盛逢跟着黄戎辛学过三年的易学,对于卜卦和风水有很强烈的敏感度,头些年做这一行的时候,在街上看到身带黑气的人就想去旁敲侧击地提醒提醒,最终结果都是被人恶狠狠地骂回去。
有些卦不能卜,有些天机不可泄,正所谓:“命有三不算,卦有四不看”。
“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呢?”盛逢努力回忆着,他边想边站起身往男生旁边的书柜走去,最后还不忘瞪一眼天南地北,示意他坐在原位别动。
盛逢看似不经意地走到男生身边挑书,眼睛却一直用余光打量那男生,对方却毫不知情,仿佛一瞬间钻进了书海中。他手中拿着一本关于设计专业书籍。
等等!设计专业。
再瞧一眼这戴眼镜男生的长相,可不就是营销号上那个叫“贺滨”的设计专业学霸吗?
“贺滨?”盛逢喃喃自语,可他忘了图书馆此时寂静无声,纵使他的声音已经很轻,这么近的距离对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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