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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穿越重生)——不夜情

时间:2022-01-31 09:57:10  作者:不夜情
  我心中一动,道:“敢问父王,这‘幻海之眼’,可是一块灰黑色不起眼的石头,上方有一处磨白的?”
  江鹤行诧道:“不错。此物为玄女精魂所化,深殖历任天帝血脉之中,非退位之日不得出。天眼照见之人,则为下一任帝君。只是……你如何得知?”
  我亦不得其解,只如实道:“我在无量劫灰中见过一次,却不是这个名字,只唤作’方寸红尘’。其中一些秘奥也无,只有几个懵懂小人,赤着……双脚,在山野中跑来跑去。”
  江鹤行深蹙眉心,喃喃道:“莫是玄女见我辈愈行愈远,在梦中点化指引?方寸红尘,方寸红尘……不错,人间此界,都不过是茫茫大荒中一点微尘罢了!”
  我听囚牢外隐隐传来人声,见江鹤行兀自苦苦思索,情急道:“父王,你说幻海之眼中有个愿望,那是什么?”
  江鹤行这才一惊而醒,却又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在冰晶中与我相视,似苦笑道:“我只知有其一事,却不知如何许法,更不知它为何物。若是知道,早在孟还天动乱之际,便早已许了,又焉能让你与你母亲……受这般流离之苦?”
  我脑中灵光一闪,忙道:“是了,母亲曾假托玄阴女使之名,知会我一件要紧事……”忽而一怔,才道:“……她曾言道:世有玄女,魔种方生;二者相生相克,不死不休。不知这个愿望,是否印证在魔种身上?”
  江鹤行摇头道:“我接任多年,自知无能,将历任天帝留下的谕旨一一瞧得分明,又常请教智识出众、令名远播之士,从未听说过魔种二字。不过这天道制衡之说,倒是十分有理。玄女自是无限光明之人,可惜魔种不灭,苦海不平,这红尘一世,终无宁日。她老人家定是预见到了今日,才在幻海之眼中留下一线生机。这愿望正是这因果死局惟一之解法,解得开时,众生安乐。若解不开时……”
  他幽幽叹息一声,忽如想起什么一般,诧道:“你刚才说,是你母亲假托他人之名告知于你,那怎么会?你母亲从不在意这些事情,反怪我不该当了这劳什子的天帝,事事皆不自由……”
  一语未毕,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帝君想是在这小小牢笼中呆久了,一时竟发了癔症,和自己说起话来。”室中却不见其人,只有一摊腥黄色的须根从地下不断涌入,好似一片泛滥的粪垢。其中包裹着一团突起,做大肚花瓶之形,吐出的言语却甚是哀凄:“……其实以帝君之尊,又何必白白受这般折辱。奴家早就听说,你们神仙个个都修得冰雪人儿一般,夫妻不似夫妻,父子不似父子,惟有当今帝君,正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性情中人。您老人家只消将那幻海之眼交出,便可一家完聚,全你夫妻之义、爱子之情。那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江鹤行淡然一笑,道:“阴先生,阴夫人,二位好。”向门口扫了一眼,道:“在下仙体早破,不过一介囚徒,不敢劳动诸位大驾,这就请回罢。”
  我见门口横陈着一只白白胖胖、萝卜也似的物事,正自无忧无虑地玩着自己头上两根长须。江风吟立在一旁,神色漠然;萧家几名老者紧随其后,瞳孔皆作血红。乍一看去,倒似是白空空的下属一般。
  我微觉不快,心道:“那是什么缘故?”
  只听阴无极嘶嘶一笑,那地下腥黄之物也拱动不休:“九皋,你也莫太瞧得起自己了。你本是个下九流的微末人物,只因一朝阴差阳错,倒真把自己当成了这九天界的主人,真是笑煞人也!不说别人,便是你上一任阳燧帝君,那是何等的胆略手腕?最后收场虽不尽如人意,也算对得起一界众生。可惜这石头有眼无珠,三百年前竟选了你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糊涂虫。若你有半分帝王之才,堂堂仙族,又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白空空原本百无聊赖,听到末一句,忙抖擞起细小肉肢,向四面八方蔓伸开去。肢端到处,一间间囚室石壁纷纷碎裂。放眼望去,所关押的尽是我从小熟识的众仙尊,个个披枷带锁,往日仙姿荡然无存。我透过横七竖八、宛如蛛网一般的白色肉肢,只见母亲俏丽的身影被牢牢锁在石壁上,正吃力地抬起头来。我一望见她清瘦的面容,几乎便流下泪来。
  江鹤行向母亲深深望去,许久才淡淡道:“对也罢,错也罢,终归是挑中了我。孟尊若想取而代之,只怕它不肯答允。”
  九命丝丝顺着他目光转去,格格娇笑道:“看来帝君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忽而身子款摆,贴近我母亲面颊,头上蛆虫也似的头发轻薄地挑起她下巴,轻柔道:“尊夫人这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别说帝君看了死心塌地,我们看在眼里,也喜欢得不得了。只是不知道没了这张脸,帝君还爱人家不爱呢?”
  江鹤行脸色瞬间大变,怒喝道:“你敢!”
  九命丝丝狞笑道:“你看我敢不敢呢?”筋束一收,向门口命令道:“凤采,动手!”
  只见江风吟立在原地,下唇咬得铁紧,望着九命丝丝的目光亦充满鄙夷。但他锦服下的手臂,竟如被人下了咒一般,木然平平抬起,指尖一点鲜红火焰,向我母亲席卷而去。
  只听一个微弱的少女声音大叫道:“住手!”
  我一颗心已悬到了喉咙口,循声望去,只见母亲身旁吊着一道细细的锁链,一个火红色的小小身影被拴在半空中,面上尽是愤恨之色,向江风吟破口大骂道:“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死妖怪,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拿火来烧夫人的脸!你给我等着,等我们令君万世之心苏醒,看他不把你千刀万剐,剥了你的皮给夫人赔罪!”
  江风吟全身大震,死死盯着她秀丽的面孔,指尖的火焰也委顿下来。
  母亲抬起双眼,静静看了江风吟一阵,语气温柔慈爱之极:“没事的,阿晴,我不怪他。”忽而一笑,道:“……你这么说他,他可要伤心了!”
  阿晴不知所以,只恨恨啐了一口,又圆睁杏眼,向盘绕在母亲身旁的肉肢怒叱道:“看什么看,丑八怪!”
  白空空正好奇地向她摆动,闻言竟不由颤缩了一下,摇摇晃晃地退了回去。
  阴无极哼笑了一声,嘶哑道:“罢了。九皋,你以小人之心度之,总以为这天帝之位炙手可热,人人都要来抢夺。可惜眼下你仙族已被一网打尽,妖族也尽在掌握之中,九天界悉数奉孟尊为主,还需要一个破石头正名不成!他若不是为了重开幻海,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江鹤行难以置信地向他望去,艰难道:“……重开幻海?”
  阴无极道:“不错。自三百年前幻海封印以来,你仙族便江河日下,气数将尽,你难道没想过其中的关连?孟尊要你交出幻海之眼,便是为了兴除旧弊,再造新天。何况还有一事,须说给你知晓……如此,你还要固执己见么?”
  他说话之时,便如一条稀疏的黄色水带般,绕行江鹤行身边。隐约只见二人之间光芒闪动,江鹤行垂头凝望良久,神色变幻不定,复又从冰晶中遥遥望了我一眼,终于无力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好,我答允你。”
  一时冰光散去,叶疏雪白的身影重新显露。我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千百件想不通、猜不透之事,如铅云般坠在心头。叶疏伸手将我面颊上未干的泪水拭去,道:“帝君最后所见之物,多半便与你有关。这愿望究竟为何,只能往幻海中找寻了。”微一沉吟,又道:“孟还天已封锁九天禁地,我等亦不得入内。不过我识得其中一名守卫,带你潜入一时半刻,想来也非难事。”
  我听他筹谋如此周全,忙收敛心神,用力点了点头。叶疏振衣而起,继道:“先前我已见过萧掌门了,他受大师兄嘱托,愿与凤采君一族共同举事,助你一臂之力。是了,他还送来了半支枯竹,说是你一位故友。如今虽神力衰竭,假日时日,必恢复如常。你与棋盘老君见了,定然十分欢喜。”
  我竹枝上两名小仙,一名阿青,一名阿晴,从小伴我长大,在下界亦化身为人,与我结下极深情谊。李杨青身死之时,我悲恸万分,不能自已。此时得知他死而复生,又能得见他端正古板的面容,不由喜极而泣。但见叶疏清冷的背影正要离去,我心中忽然一凛,想到了他话语中隐含之意。一时只觉亏欠他良多,忍不住哑声唤道:“叶疏,我……”
  叶疏人已到了门口,闻言只向我回了回头,道:“夫君,我知道。世上之事,不能件件如我所愿。”
  我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只见他修长的手掀起水晶帘,轻盈地走了出去。
  未几,凌霄殿天音大作,知会九天诸界:九皋帝君已向魔族归化,孟还天将执三族大计,于此纪月盈之日,翻转幻海,再换新天。眼下时日无多,我亦无暇与故识一一相认,只与师尊、灵柏、萧楚扬几人密议了一番,才知九天界诸神或隐或灭,当今之世,便只叶疏、萧越、江风吟三具神体。孟还天却是天下孽力之渊薮,深不可测,取之不竭。如何克敌制胜,还须从长计议云云。
  我暗想:“这番对战,与开启那‘浮生千重变’大阵时倒是一般无二。只是今非昔比,我身上并无玄阴之力,提升他人修为不得半分。纵然想要出力,也是一无所用。”
  一念至此,不由哑然失笑。当年我深恨他人将我视作器皿,心灰意丧,只求一死。不想人世无常,如今竟宁可有些用处了。
  却见青霄老君面容沉着,淡道:“四时不灭春常暖,天下何人入旧山?”
  我悚然一惊,拜道:“多谢师尊教诲。”
  青霄老君挥了挥手,道:“接你的人来了。你去罢!”
  我再拜而出,换了一件宽大斗篷,将兜帽罩在头上,遮得面容不见,这才架了一部五色云萦绕的车子,向幻海直奔而去。到得禁地门口,只见守卫森严,见我驾车来到,立刻上前索查。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冷硬道:“退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只向着你
  我低埋着头,从地下望见他穿着皂云靴的两只脚,一步步踏了上来。
  只听守卫谄媚道:“原来是裴仙君的舆驾,是小的们唐突了。”霎时之间,撤得干干净净。
  我不敢耽误,假作执鞭之状,将车子直驶入禁地之中。耳听守卫声渐远,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个,紫……”
  车中人漠然道:“看路。”
  我忙将嘴巴紧紧闭了起来,再也不敢发出一个字。又过了好几重守卫,只觉眼前一阵开阔,风也分明从海上吹来,却无半分湿润之气,刮在脸上,竟如老树枯枝一般。细论起来,倒与那大漠中的朔风有些相似。
  只听裴参军道:“到了。”
  我跳下车来,打量眼前光景,几乎便不敢相信:“……这就是幻海?”
  裴参军从我身边越过,反问道:“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幻海?”仙袍一动,已从一丈多高的岸边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我身无法力,只得手足并用,寻了些凹凸不平的岩石下行。这石头也不知在此陈列了几千年,大半已经化为砂土,踏上去落沙如雨。我下来得急了,一跤摔在地下,甚是狼狈。幸而海底已积了厚厚一层细沙,身上倒没受伤。见裴参军已走得远远的,连忙小跑跟上。一路见礁石如林,地上有无数迴流裂痕,许多岩层已被侵蚀一空。如此前行不知几许,只见前方再次断层下陷,色泽比近海昏暗得多。我踏足其上,只觉细沙松软,微带湿气,显然才干涸不久。忽见沙堆中露出灰黑一角,我心中一震,忙扑上前去,双手挖掘了好一阵,底下那物才显出真貌,却是一段石阶,早已折在里头了。
  裴参军见我一动不动,远远停下脚步,问道:“怎么?”
  我怔怔道:“这石阶原本在湖岸上,我从前和……踏过的。”又向眼前那深陷的沙地望去,道:“看来这儿就是多年前的幻海,只是……水都不见了。”
  裴参军凝目望向前方,复又回头望了望来时的海岸,道:“你从前所见也不是真正的幻海,只是一个浅底罢了。”俯身在细沙中捻了一捻,道:“砂心尚未全干,左近一二里应有水源。”一句话出口,神色竟也恍惚了一下,这才向前赶去。
  我紧随他身后,见银色月光照着他高瘦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出片刻,果然见细沙中一条弯弯的水流,只是孱弱之极,比当日黑水城外那条暗河还可怜得多。人在近旁,莫说照影,就连伸手掬一捧水,也生怕把它截断了。
  我正自无措,忽见水波中微光一闪,忽而从眼前掠过,转瞬又藏入水底去了。我无暇多想,忙趴下细看,连口鼻都沾染了许多沙子。却听噗嗤一声,却是那晃动之物所发。我一抬头,正与一点光亮相对。只见它如同一只顽皮的眼睛,向我粼粼地一眨。
  霎时间,我心中灵犀一点,叫道:“小光斑!你……你怎会在这里?”
  那小光斑闻言也不由惊奇起来,在我眼前一连明灭了好几下,才呆呆道:“……道爷?”
  我万料不到竟与它在此重会,欢喜之下,便要伸手将它从水中捧起。小光斑忙将身一闪,声音已在水流尽头:“道爷道爷,不是我不愿与你亲近,实在我呆的这地方忒也小了,你动作再大一些,我就没有啦!”
  我赶忙把手缩回,歉然道:“是我的不是了。”心念一动,忙道:“你一直在幻海里,可知其中有何奥秘?”
  小光斑高兴道:“我自然知道!那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发现的,你若是问别人,保准一个也说不上来。是了,这儿原来也没别人。”口中说话,那微光已循着水面荡远了。
  我急走追赶,只见它一时在前,一时在后,嘴里絮絮叨叨,忽道:“道爷,你现在的情人,待你好些了么?”
  我一时羞窘难当,忙向后瞥去,又狠狠瞪它一眼,低声道:“不许问了!”
  小光斑忙自己嘘了一声,忽而又流闪到裴参军身边,搭讪道:“我记得道爷的梦中也有过你,是叫作裴……裴……”
  裴参军目不斜视,接道:“少清。”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小光斑自然也无从知晓,只随口应了声“哦”,思忖道:“原来如此!你人是极好的,对道爷又一片赤忱,难怪他十分惦念。唉,你死的时候,道爷不知哭得多伤心呢!……”忽而身子一跳,叫道:“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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