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的心还在不甘,我还在渴求和柏潜同时立在一个镜头之前,我想再回到早些年热爱演戏的那个时候。
那时我对电影爱如生命,柏潜一心想着赚钱养家。
如今我对电影的热爱早被现实消磨殆尽,唯一支撑着自己的,是想让柏潜得到该有的荣耀。
镜头里也好,镜头外也好,我都只看得到柏潜一个人。要是我等会接不住他的戏,会不会很丢人?
柏潜会怎么想我呢,最开始应该是惋惜,还是失望更多呢?
我不想柏潜对我失望。
我踩着长靴进了地宫。地宫有火燎,可烧亡魂,韩九不再有归宿。
他会喝下孟婆汤,从奈何桥走过,忘却在尘世中经历的一切,然后堕入轮回。
因为萧洺的命格,最终还是要朝着既定的轨迹前行。他没有阻止他陨落,他损失了修为,他无法登仙。
劫难。
大梁的劫难,也是萧洺的劫难。
他本来是受上天指引来渡他的,只是失败了而已。如果命运一定是无法更改的,那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火把燃起来的声音,烈焰吞噬着一切,韩九疯魔地大笑着!
烧吧!把一切罪恶都烧干净!太脏了!怎么还这么脏!
热源弹过衣角,我从烟雾中步履匆匆跑向地宫出口,却恍若出现了错觉一般,听到柏潜嘶着嗓子喊了一声“树竟容”!
他怎么会喊树竟容呢?这场戏他叫的应该是韩九。
被疫病烧昏了头的萧洺,命悬一线之间,梦见了韩九自焚的场景。于梦魇惊起,急火攻心,呕出一滩黑血,才令束手无策的太医院窥得一线生机。
我对柏潜说错台词一事耿耿于怀,从地宫出来后,脚都没歇就返回片场。
只是我刚回来,还没问个所以然出来,就看到乔羽鸿给柏潜手上推了一剂镇定。
片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现场的拍摄道具随意地扔了一地,工作人员团在乔羽鸿身边,连个进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是乔羽鸿疾色地飙了一句脏话,云拂指挥人群让开出一道口子,连酌抬着昏迷的柏潜上了推车,乔羽鸿慌张地跟上。
我的心脏在见到柏潜昏迷的那刻,就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乔羽鸿与我擦肩而过时放狠话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我的腿就像是长在了地上,不能挪动,也没有知觉。
我想我的脸色应该也是很可怕的,因为现场留下的工作人员都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没人敢向我前进一步。
我背对门口的后背,此刻被四面的风穿过,明明不是没有穿衣服,明明身材没有年轻时单薄苗条,我却在六月的夏天里感到了彻骨的茫寒。
后来是去而复返的云拂用手肘推了我一下,她大步过去把摄像机和监视器装包拎走,推促着我去追送柏潜去医院的车。
我腿软地走不动道,要不是云拂架住我的手臂往前拖,我肯定已经倒下了。
追车的过程很漫长,我坐在后座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
上了车云拂就把装着摄像机和监视器的包给我了,她让我自己看。
可是我不敢。
我不知道镜头里拍到了什么,但我就是没有勇气看。事发再突然,反应过来后想到在地宫里听到的那声几近要断气的“树竟容”,我就大概能猜到镜头里记录了什么。
云拂叫我要看。她说看了才会长记性,看了才会知道怕。
所以我按响了电源开关。听到柏潜第一声“树竟容”的时候,我全身的细胞都像被某种剧毒泡发了。
我模模糊糊看不清方向,第三声“树竟容”从音筒里放出来时,我终于失声痛哭。
乔羽鸿是第一个发现柏潜从化妆间出来的,他冲到镜头里时,也是乔羽鸿第一个奔过去抱住他。
她一直说:“他没在里面”,“他出来了”……
可是柏潜还是固执地往火场上跑,他喊“树竟容”的名字声音都喊哑了,一声比一声凄厉难听。他像是听不到乔羽鸿在说什么。
云拂叹息:“柏潜亲眼看见你进去了。他……”她掩面哭泣,“他害怕——”
万千枚不成实体的针伴随着云拂的解释扎在我身上,而镜头里的柏潜跪地,抱着胸口痛哭地抽噎,然后瞬间就进入了呼吸异常的状态。
耳边冒出了乔羽鸿焦急地训斥声:“柏潜,呼吸!呼——吸!”
柏潜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可神情却是一副被闷住的模样。
他张开了口,泪眼婆娑。
身体因为呼吸困难,而不住抽搐。
然后腿一蹬,被乔羽鸿一针利落的镇定安抚,陷入昏迷。
我的眼睛痛到像是要瞎,竟然亲眼看到乔羽鸿颤着手去探柏潜的鼻息,幸好下一秒听到自己也同屏幕一起呼出了一口气。
我跌跌撞撞地赶到急救室,迎面被乔羽鸿扫了一个耳光。
她红着眼睛怒吼道:“我说了不要拍不要拍!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脸因为极端的怒而变得扭曲,扑过来的架势像是要撕碎我。
场面一度失控。是连酌拉住了她,云拂又带着我往后退一步,才让我逃过了第二道耳光。
然而乔羽鸿并没有因外力的干涉而有所收敛,她发疯似的捶打着连酌,又对我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脑子有病,拍戏走火入魔了吧,你让他亲眼看着你跑进火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就可以对他这么狠啊?非要逼死他才知道后悔吗?!为什么永远都是你发疯,然后让他承担后果啊!!他造了什么孽喜欢你,活该被你这样折磨吗?!”
私人医院虽然不用担心被曝光,但乔羽鸿情绪失控还是被工作人员制止了很多次,但是效果几乎没有。
柏潜在急救室呆了四十分钟,生命体征才逐渐趋向正常,脱离危险期。
主治医生是个德国人,用一口冰冷的德语宣告了手术结果。
精神状态濒临崩溃,血液循环缓慢,运氧不足,情绪又极端浓烈,血管收缩压偾张,如果不是现场的有效急救措施,那一会儿可能就会导致窒息而死。
这些话瞬间撑破了我的脑袋,剧烈的疼痛从里面感应而来。我蜷缩着身体看到柏潜被推出手术室,转入重症监护室,接受24小时生理机能的监测。
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解。最大的不解是,为什么我已经不会感觉到难过了。平静到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爱柏潜。
否则我怎么能做到面对这种噩耗,甚至哭不出声音来。
注:延迟接收到大家的祝福,很感谢。我目前的状态已经有一些好转,也许是新药,也许是心情因为变故之繁重开始有极速转变的效果,医生说这是好的现象。总之我现在睡眠很沉,很少因为某些原因有情绪起伏,可能装也能装出稳如老狗的架势。头痛和心脏不适的情况也更少了,就是很容易受凉,也劝下各位多穿些衣服吧。这篇文现在继续更了,想说把柏潜的悲剧结束在旧历新年之前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努力写到。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天重新细化了一些情节,感觉有甜文的趋势,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不一定对。但是我是真的有在代替人间挽留柏潜了。现在写的方向来看,他是比我最初版的大纲幸福很多。(Chapter136章其实有更新章节内容,但没有通知,漏了的朋友可以补一下,晚安。)
第139章 -死亡,有时候意味着终结某个不该有的桥段。
脸后恍然奔过一阵风,扔穿戏服上着妆的纯子一个不稳,跌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前,左脚的绣花鞋飞到了我离我左脚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
我木着脸看她哀泣不止的模样,心中的疲累更深。
我对柏潜的爱有了怀疑。曾经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我一定会爱他都地老天荒。
至少我还呼吸,我就一定会爱他。
可是他又一次在我面前倒下,他和死神交手的时候,我除了有血缘倒流的感觉,再无其他。
我突然不再惧怕死亡。如果说我还有精力去想,那个念头一定是陪他去死。
乔羽鸿那一巴掌我活该,柏潜真出了事,我最该死。
“病人已经醒了。”有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出来,字正腔圆的美式发音:“可以有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他的声音听在我耳边,有回声的错觉,令我神经敏感地跳动。
手腕突然被人捏住,乔羽鸿扯着我往门口拖,语气很是怒其不争:“还等什么,他醒来最想确认的肯定是你没事,快点进去看他!”
护士给我拿了一身防护服套上,又用酒精洗了手,戴上手套,避免无细菌感染的可能性后,才放我进去。
推我进去的人松了手,我被头顶的大灯弄得像得了眩晕症,腿脚别扭地摸索到了病床的位置。
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的柏潜听到动静后,掀开了眼帘缝隙,气息微弱:“是……是树、树老师吗?”
他的手艰难地抬起,又因为没有力气而落下,我突然觉得那双手,瘦得刺眼。
我脚下莫名有了一股动力,撑到他能看得见的地方,牵住他落下的手,“是我。”
眼泪猝不及防当了头阵兵,两个字差点因为喉腔堵塞,发不出声。
视线模糊了焦点,我看不清柏潜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从他嘴角泄露的笑意大概能猜到,他一定是那种“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又无奈又宠溺的眼神,脸上漂亮得像只狐狸。
他说:“怎么哭了啊,我们都没事啊,你哭得我心都疼起来了。”
心底那些足以欺骗自己的坚强在这句话后,瞬间土崩瓦解。我不知道从哪个缝隙冒出来的委屈,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就开始告状了。
我说:“柏潜,我好苦啊,哪里都感觉苦。”
泪痕肆意地流淌,我变得越来越不像大人,委屈又激愤,“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我做错了什么呢?”
口水账似的闲谈浪费了五分钟,“我只是很爱他,爱他比爱自己多很多很多,爱得发疯,没有理智。如果这是错的,那请让我来承担错误的后果。我会认错的,但是我至死都不会改,我爱的人从来都没有错——”
“五分钟到了,病人需要休息,请您离开。”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午后的阳光淅淅淡淡,给辐射下的绿植抹上一层柔光,我眼中却没因此染上一丝温情。
身后落后好一段路的人,隐约在讲些什么,我听不分明,好像有要魔怔的前戏。
柏潜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三天三夜,检查结果屡次确认心脏没有异常指标,才把他转入普通病房。
戏的拍摄进度没有因为男主角事故而放下脚步,少年时期的万蔚已然进组。
重症监护室探视的时间变成一早一晚,每天一个小时,我没有再浪费一分钟。
我每次踏进病房一步,心中便要轮番谴责自己一次。
一天两次,三天六次,别的时候应该也有,我不记得了。
除了拍戏导戏,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柏潜身上。
我放下脸面去乔羽鸿面前走动,坐了四五次冷板凳才得以换她一副稍微好点的脸色。
我从来没有想过,乔羽鸿会真心拿柏潜当很重要的人。起初,我只以为她对柏潜,仅有脆弱冰凉的利用企图。
直到她一巴掌把我打醒。
我问她,柏潜的身体以前这有这么差的时候吗?
她甩着打火机,淡蓝的火焰在我眼底呲出火花,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了云拂,烟不离手。
但因为气质绝佳,女士香烟在她们手中,只让人联想起“万种风情”四字。
“没有。”她说,白烟扑就成一道女像,每个字都很疏离,“以前只能算小病小灾,和你在一起后,每天都像在和鬼神打交道。”
听到这句貌似无心的话后,我感觉全身的经脉都在痉挛。
那些话譬如九天寒露,在我心上结冰,麻木了神经。
“南极那次就差点送了命。”乔羽鸿深而长的叹息,随着烟雾飞腾传送到我耳边,“他可能没和你说过,雪崩的时候,他本来有机会跑,但是因为你送他的那条项链掉了,他回去找,才差点死在雪里。”
尾音刚落,我便觉得整个人如坠地狱。无情的熔浆漫过我摇摇晃晃的腿,将我吞噬。
下一刻,乔羽鸿的话又轻轻点破我最后一片心屏,“我当时听了只想骂他,我没忍,我真的骂了。他没顶嘴,向来眼底看不见深度的人,竟然生生受了我半个小时的委屈。等我自己都觉得过分的时候,却听到他无助地问我,他说……”我和乔羽鸿模糊的视线对上,她咬着牙口,硬是不肯泄露一句哽咽,她捂着嘴巴,“他说你因为项链坏了,不肯再还给他了。”
“他那年31岁,处在一个演员的黄金时期。如果不是为了捡那条项链,他就不会往回跑。”乔羽鸿仰起头,像一匹遭受重创的母狼,“和剧组一起撤场,第二天他就会被救援队找到。他可以不用任何替身就完成最后一场戏,他可以在32岁之前就拿到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而不是被舆论挂在耻辱柱上污蔑他的艺德!”
正当我为这个内幕产生一些危险的想法的时候,就被乔羽鸿掐住了脖子,她满目凄然地瞪着我,糟糕的声带撕扯出难听的吼叫,“我真的想过,如果你不再活着就好了!那样,这世界还能多一个正常人!”
“树竟容,你不知道我心中的恨!我现在只后悔,没早点让你死掉!”她的手指愈加用力,眼底都是我那些疯狂的想法,我满怀嘱托地闭上了眼睛。
眼角的泪何时落下的不重要,只要我死了,一切就可以释怀了。
原来我苦心经营的,退而求其次追寻的位置,柏潜很早就能随便碰到了。
反倒是我,成了他的绊脚石。
耳边是乔羽鸿泣血锥心下,来自地狱的低吟,“他爱你连命都不要,你就为他弃生命吧,这样让我接受你们也不是不行。”
也好。
我这样为自己开脱。
以后柏潜不用再被我用爱裹挟,拍自己不想拍的戏了。
我树竟容,出现在柏潜的生命里,从来就是个错误。
“梁萍连同费三行换剧本的损招都用了,买高位热搜埋拆CP的线,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如大家所愿,老死不相往来?!偏要绑在一起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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