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适赶忙跪下,恭听圣旨。
“天子诏告天下,制曰:卢龙镇巡督张适,有勇有谋,复兴地方有为,奉御诏收复安东镇五州有功,即日起,命张适暂任安东镇代镇抚,行使三府职权,暂治安东,使安东镇之百废得复初兴,诸事落定后觐见长安,另再嘉赏。”
“啊?代镇抚?行使三府职权?”
张适先是因受到圣上褒奖而惊喜万分,后一个头两个大,满头热汗:“下官才疏学浅,怕是担不起这么重的乌纱啊。”
“不慌,先进去再细聊吧。”
刘宛筠抬步入内,崔绮玉贴身跟着她,想到谈的是国事,并不方便她在旁。
“景延,要不你跟张镇抚详谈,我……”环顾这新罗王宫,看起来还挺气派:“我带绮玉四处走走,顺便安排下榻事宜。”
闻声,李祺嘴角扬起不爽。
而崔绮玉却因欣喜,直接挽住了刘宛筠的胳膊。
“好啊!”
“行,你去吧,本宫没那么小气。”
李祺连连喷着鼻息,眼神喷薄着火。
说罢就扭头往宫廷内走。
张适不明白这是什么气氛,有点吓人,却又不明所以,只得携妻跟了进去。
这王宫看起来,似乎欠缺打理已久,花花草草的野蛮生长。
“大人,颠簸了一路,您应是饿了。”
“要不小女子陪大人用晚膳去。”崔绮玉压着嗓子,努力模仿那王氏的莺嘤燕啼。
“绮玉,不必这样……”刘宛筠受不了这份刻意讨好:“在下名讳刘筠,字乔林。”
“直呼我名讳就行,或呼乔林。”
“乔林……”崔绮玉喃喃一沉思,又好奇的问道:“以此为字,是为何意?”
刘宛筠浅笑着,答道:“这二字,取自一首诗。”
“大耋占离昃,乔林望景延。”
崔绮玉愣神片刻,其间白头偕老之意味,识字的都能明白。
她收起低落情绪,挤出无事般的微笑道:“筠阿兄,我饿了。”
“嗯,走,去膳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膳房里堆满了粮草麻袋,看着一片凌乱。
蔬菜也就这么铺在地上,肉倒是知道挂起来。
环顾狼藉四周,没有厨子的影子。
“你坐着等会儿吧,我烧个菜。”
“好。”
崔绮玉听从地入座在侧,就这么看刘宛筠来来回回走动。
看着无从下手的眼前,刘宛筠寻思,煮个小米粥,炒个回锅肉,凑合吃吧。
烧开水下小米,再烧水煮熟肉块。
肉片煮熟后切片,再切点辣椒。
肥肉炼油,油热下锅,翻炒三四分钟,放点盐,出锅。
刘宛筠早就饿了,忙活了约莫半刻钟,饭菜上桌,也不必顾忌礼仪,当即大口吃喝。
崔绮玉总在看她,连她吃菜嚼四五次就咽也看了个真切。
“筠阿兄,别的男子皆妻妾数人,为何你不愿纳妾?”
刘宛筠吃的正欢,被这突兀一问,粥水都抖了出来。
“莫非,是殿下不允许?”
“不不不,是我不愿,我有景延足矣,还生怕即便如此,亦有照顾不周之处。”
“我不信……”崔绮玉想到过往,心里早已认定,男人再如何君子翩翩,鸿业远图,都是有的:
“若筠阿兄愿意,小女子即便是妾室也甘愿。”
刘宛筠脸都要扭曲:“绮玉,能不能别想这事了?不可能的。”
“是不是殿下管的太严了?”崔绮玉蹲下身子,径直投进她怀里:“此刻别无旁人,筠阿兄做什么都行。”
说着话,她竟抬手要解她腰间玉带,刘宛筠赶忙挡开她的手:“你别这样,我不需你如此。”
“筠阿兄一定是喜欢我的,不然又怎会待我这般好?”
“只要筠阿兄需要,臣妾乐意的,怎样都乐意。”
崔绮玉坐到她身上,手不停的要脱她外袍。
“善待与喜欢是两码事,你清醒点!”
刘宛筠一把推开她,同时往后退了两步站定。
仓惶中力道失控,崔绮玉被推摔在地。
“是小女子的情意,不够打动筠阿兄的心吗?”崔绮玉流出两行泪,神情楚楚。
“只要筠阿兄愿纳小女子为妾室,小女子言听计从,做什么都愿意。”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难道除了依附他人,就没有别的思想了?”
“依附……”崔绮玉哭泣的脸庞,涌上浓郁的失落:“原来筠阿兄,是嫌小女子脏。”
“小女子脏了,洗不干净了。”
刘宛筠已不知界限如何划分,总这般自说自话,实在是说不到她心里。
又看不得她那漂零的凄凉模样,无奈,又凑过去扶起她。
“绮玉,受害者无罪。”
“你不脏,你才十九,还那么年轻呢,前途……”
“筠阿兄若不是嫌小女子脏,为何不愿纳了小女子?”
“我说了,我心里只有景延。”
“说到底,筠阿兄还是嫌小女子脏。”
刘宛筠已经无语,耐心归零。
“不是说言听计从吗,好,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歇息。”
崔绮玉看她脸上已起怒意,心头下意识扬起惶恐:“是,筠阿兄。”
说罢,崔绮玉便坐到桌旁,快速地吃饭。
她这被害后遗症反应,刘宛筠看在眼里,不忍在心里。
“你先吃,我去收拾下榻的寝房。”
……
“殿下,眼下最头疼的,是钱,下官想重兴商肆,再建几个国监司,可是没钱根本没法开展。”
“还有啊,这边的土地实在是太贫瘠了,很多人原本都是靠狩猎或捕鱼为生,会种地的甚至连一半都没有。”
“下官还在想怎么办呢,毕竟若均田都无法全数安置的话,就又要花大价钱,兴造住宅,不然没法让所有人都长久安稳。”
朴秀香端来几碟菜,李祺吃的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听张适叨叨。
“说完了?”李祺轻巧道。
“昂,差不多了。”张适本想直言要钱,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张适,不能这样一直撒钱救济,照你这样撒,只会越撒越穷。”
“想让所有人都住有所居,那就把你原本想撒的钱,转换一下用法。”
“比如请他们来兴建住宅、大兴商事、聚居务工,一天给多少工钱,哪怕不给工钱,给吃给住,像当初涿州开凿护城河似的。”
“另外,渔猎民族本就是流动性的,猎物不够吃了,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所以他们并不习惯长久定居。”
“对于这类百姓,不会种田没关系,就让他们当劳工挣钱,挣到钱了,需要粮时,让他们自己花钱买就行。”
“大唐子民九千万,总不能个个都从事农耕,有千万人从事农耕,就足以种出九千万人吃三年的粮谷了。”
“哦哦哦,是哦,可是做什么好呢……”张适一边刷刷的执笔记录,一边追问。
李祺整个一头黑线:“现在你连用纸都是问本宫伸手,你开个纸监司不行吗?这里山这么多,竹林那么多,原料都管够的!”
“脑子能不能灵活点!”
“纸造的多了,还能向周边地方贩卖啊!”
“还有布织!现在布匹这么缺乏,设法做起来也能挣得钱。”
“既然靠海,就想想办法组织人,造船,造有效的工具,大规模捕捞,海产也可以卖去其他地方啊。”
……
说到最后,李祺几乎是在劈头盖脸的骂人,张适都不好意思了,一脸傻笑:“殿下骂的是,下官这脑子不太好使,只会带兵,嘿嘿。”
李祺憋着一肚子火,努力压着,少撒点儿出来:“卢龙镇新上任的镇抚,叫周庠,他很有治理经验,你若有不不明之处,将问题都列下来,找时间拜会拜会人家。”
“还有,卢龙镇的查报已经递交周镇抚了,整个卢龙镇,账面上来看,一年能收千万石粮赋,以及百万贯钱。”
“但我猜实际上,粮不止千万石,钱亦至少翻个三倍来。”
“嘶!卢龙镇这么有钱?!”这巨额数字,惊的张适瞪大双眼。
相比之下,他问卢龙镇伸手要的支援,哪怕再翻个倍,也没到半成。
“这是过往尔与大人一道,实现的大功劳,整个卢龙镇,务农者数百万户,多出来的粮,自是要销往各地,由粮商散卖。”
“所以你不必担忧粮食不足、安东镇百姓无米粮吃,从安民兴业的角度,去治理安东镇即可。”
“你拜会周镇抚时,将你的治理盘算,写成公牒,叫他帮你瞧瞧,顺便请周镇抚,支援安东镇的重建事宜,他会答应的,只是估计,会是有条件的答应。”
“现在向朝中发公牒,提出钱粮需求,一来一回估计也要一个月,所以先就近寻求周镇抚支援吧,待朝中公粮到位了,再还给周镇抚。”
“好叻好叻!下官有主意了,多谢殿下指点!”
第54章 真黑化了
“筠阿兄,我吃好了。”崔绮玉一副静等差遣的模样,端着手坐在桌旁。
我还没吃饱呢。刘宛筠看了一眼回锅肉,吞了吞口水。
“走吧,带你去下榻处歇息。”
来到一处亮着烛光的寝房,她刚才已收拾过一遍。
刘宛筠坐在茶桌旁,而崔绮玉站在床边。
“睡吧。”
崔绮玉果真听从的坐下,然后松开衣带,脱外衣。
她盖着被子平躺着,心里在期待刘筠,迟早会走过来。
然而过了半晌,却见他仍坐在那,一动不动。
这跟以前那些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以前,她很抗拒躺着,可现在……
心甘情愿的躺下,却等不来想要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
“他为了让他阿父把王位传给他,叫我去陪……”
“别、别说了,我……”我知道。
“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去想了,好好休息。”
刘宛筠看向她,安抚般轻笑一下。
这笑,直进崔绮玉心里,像春风一样带着温度,身子竟飘飘然起来。
王位……这两个字,让刘宛筠反复揣摩起来。
朱晁,死于朱友球之手。
史载朱晁本打算将王位,由养子朱友文继承,朱晁派人将传位王玺送交朱友文时,未料却被朱友球的妻子偶然看到了。
朱友球从妻子口中得知此事后,立刻动了弑父篡位的决定。
这个妻子……
如果我没将崔绮玉从云州城带走,那么引发朱友球弑父篡位的,就是她?
崔绮玉?
握草!
朱友球作为实际长子,是朱晁麾下部分谋臣武将、押宝的储君。
这些谋臣武将怕朱友球失位、导致自己押宝错误而失势,都会跟随朱友球发起的篡位政变。
若眼下将这件事,刻意引导之。
朱晁不就能,提前七八年嗝屁了?
“绮玉?你说你对我,言听计从?”刘宛筠起了剑走偏锋的想法。
崔绮玉早就在等想要的进展。
闻声便掀被而起,穿着单衣走过来,搂着她脖颈道:“筠阿兄,臣妾什么都愿意。”
“臣妾的命是您救的,筠阿兄叫臣妾做牛做马,臣妾也不会有一个「不」字。”
说着话间,崔绮玉凑过脸来,渐渐接近她。
刘宛筠动摇了。
她想利用崔绮玉……
“不不不。”关键时刻,刘宛筠紧急叫回理智。
她不可以这么邪恶,去利用一个因历史洪流、而受尽凄苦的可怜人。
将崔绮玉带回床边,扶她躺下。
“我刚才只是随口问问,你赶紧休息。”
说着话,刘宛筠走神地给她盖好被子。
这么好的机会,实在很难舍弃。
毕竟,若崔绮玉成功引出朱友球弑父篡位的念头。
接下来,德不配位的朱友球,会使其内部,陷入无休止的激烈争斗。
持续的内耗,是梁灭亡的根本原因。
崔绮玉看他一直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垂眸,他的手撑在床沿。
她试探着抬手,覆了上去,而刘宛筠一思考就过于出神,一时竟没感觉到。
你果然是喜欢我的,只是不像别人那样主动而已。
他们只会伤害我,而你是不想伤害我。
怀着错觉带来的甜意,再加上舟车劳顿了整日,崔绮玉昏昏沉沉中,渐渐安心睡着。
等刘宛筠结束思考回神时,才察觉手被她握着,而她已经睡着了。
于是起身朝外走去。
李祺因为张适的不开窍,憋了一肚子火。
终于结束交谈后走出宫廷,刘宛筠不知何时,已站在廷外等她。
刘宛筠怀着心事,朝她投去一个苦笑。
“怎么,被送春宵了?”李祺抽搐了下嘴角,话音听不出是打趣,还是酸味。
36/41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