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述眼神微暗,翻身就将谢洛生压在身下,堪堪高潮时,他俯身吻住谢洛生,无比冷静地想,无论此前的谢洛生喜欢女孩儿还是喜欢男人,从今往后,谢洛生都只能喜欢他。
第56章
顾园是商会商议重要事情之所,宅子是一位清朝遗老留下的祖宅,后人不成器,直接就卖了,兜兜转转几经修葺,成了今日的顾园。
今日是个好天气,已经是六月的天了,万里无云,天色明朗,顾园内却是气氛凝滞,透着股子剑拔弩张的意味。宋老坐在首位,年过花甲的老人面容冷肃,嘴唇抿紧,有几分不好看,“够了,今日叫你们来商议的,不是来吵的!”
在座的都是商会内握有话语权的,谢洛生本无意理会商会的事,可容述要来,他想了想,便也请了假一并跟着去了。没成想,就见了这么一出戏。沪城商会发展多年,乱世里家族起落兴衰是寻常事,如同短短的折子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的商会派系多,商会会长一职悬而未决,不过短短几日,商会内推选李耀泽接任商会会长的声音更甚。
一贯不发声的梁家竟也支持了李家,这是容述和谢洛生都没有想到的。
商会本就是商人自发组建的,会长也是各家推选而出,这一任李耀泽是候选人之一,势头正盛。
突然,有人开了口,“宋老说的是,大家都是商会的兄弟,伤了和气就不值当了。”
谢洛生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容微胖,瞧着很是憨厚和善。
丁默山。
谢洛生认得他,正是另一位商会会长的候选人,是容述一手推出去的。
薛明志冷笑道:“放什么屁话,按照商会的规矩,商会会长就是大家推选出来的,年年都这样,怎么今年就不成了?”
他扫了容述一眼,嘲弄道:“难道现在商会成了一言堂,得有人拍板了才能行?早说啊,那还推选什么。”
宋老眉毛皱紧,道:“胡说什么!”
李耀泽说:“宋老消消气,年轻人心直口快,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宋老看着李耀泽,语气稍缓,淡淡道:“耀泽,你的能力大伙儿有目共睹,只不过现在沪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政客,洋商都盯着呢,我们不得不慎重一些。”
李耀泽面上露出笑,说:“我晓得的,要我说,您今年才刚过大寿,身子硬朗,不如……”
宋老摇摇头,叹道:“老啦。”
他环顾一圈,周遭窃窃私语的人都静了,看向宋老,宋老缓缓道:“诸位,沪城商会自光绪年间组建至今,已经整整三十年了,这么多年,我们在洋人的夹缝里生存走到今天,不容易啊。”
“有了商会,不管世道多难,咱们沪城的商界,百姓的生活就乱不了。”宋老沉声说,“都说商人重利,可利之外,还有忠义在,这是沪城商会的立身之本,是任何人都不能撼动的!无论是谁接任会长,今日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有人胆敢动歪心思,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在场众人无不沉默,
突然,张成宴嗤笑了声,懒洋洋地站起身,说:“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商会会长,谁有本事谁做,只要别把什么戏子都往上捧,我张家没话说。”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军装,拎着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戴,似笑非笑地瞥了容述一眼迈长腿就走了。容述波澜不惊地把玩着自己指间的戒指,戒指嵌了宝石,衬得手指修长白皙。戒指是临出门前谢洛生选的,容述正在首饰盒前拨了一圈,谢洛生见了,便选了一个替他戴在了无名指。
容述瞥了他一眼,谢洛生笑盈盈的,容述也就由了他去。
一场商谈不欢而散,临要走时,薛明汝却突然来了,说:“宋老,关于此次会长推选,我有话说。”
他一出现,薛明志脸色都变了,阴沉沉地盯着薛明汝。
宋老看了薛明汝一眼,又看向薛明志,沉吟道:“你想说什么?”
薛明汝微笑道:“宋会长,我薛家可有此次推选的机会?”
“自然,”宋老说,“不过令兄不是已经作为薛家代表推选了……”
薛明汝说:“他说的不算。”
他话音一落,薛明志腾地站起身,说:“薛明汝!你说什么?!”
薛明汝神情从容,看着宋老,道:“麻烦宋会长了,我已经同我父亲商议过了,他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我。”
他视薛明志如无物,薛明志脸色越发难看,冷声道:“薛明汝,我才是薛家的大少爷,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我说的不算!”
薛明汝这才将目光移在他身上,他抬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道:“凭什么?”
“就凭现在薛家是我当家,没了我,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那一巴掌打的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薛明志脸颊火辣辣的,面色由白转青,恶狠狠地盯着薛明汝,神情狰狞,几乎就要朝薛明汝动手,“你敢打我?”
“不过一个歌女生的贱种也配当薛家的家?”
宋老怒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够了,这里是顾园!你们的家事要吵滚出去吵!”
薛明汝倾身施了一礼,道:“是明汝失礼了。”
“宋会长,来日正式推选会长,薛家将由我作为代表参加。”
宋老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你们自家的事情自家商议,闹到人前像什么样子!”
薛明汝笑道:“您说的是。”
一场会谈无疾而终,宋老一走,容述便和谢洛生,薛明汝三人一起走出了顾园。
薛明汝叹气道:“薛明志欠了一大笔赌债,这才和李耀泽走到了一起,那个蠢货,也不想想,要不是看在薛家是商会元老,李耀泽哪里会理他?”
几人停在顾园外,容述道:“你今日当众驳他面子,回去他说不定还要告你一状。”
薛明汝笑了,说:“由他去,老东西抽大烟都快把自己抽死了,哪儿有心力管他,”他眼里有几分嘲弄,“如今那老东西的大烟可全靠我供着,不敢再给我惹麻烦。”
“你放心。”
容述抬眼看着薛明汝,道:“梁家怎么会突然支持李耀泽?”
薛明汝沉吟道:“我也不知,回头我就让人去查。”
容述说:“除了梁家,还有其他几个原本是观望的,都突然选择了李耀泽,背后一定有古怪。”
谢洛生蹙眉道:“难道真要让他接任商会会长?”
“洛生,谢氏纺织公司失火后,去巡捕房报案了吗?”容述想起什么,问他。
谢洛生当即道:“报了,当时我和张经理去查过,那场火一定是人为纵火,只不过没有抓住真凶,我们便报了案,只不过巡捕房一直没有查出纵火凶手。”
容述不紧不慢地说:“既是人为纵火,就一定有迹可循。”
谢洛生和容述对视了一眼,说:“我这就让张经理再查当晚值守的工人。”
薛明汝闻言笑了笑,说:“恶意纵火打压同行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大可小,李耀泽要是沾了官司,还做什么会长,谁敢推他做会长?”
容述不置可否,他道:“你留意一下薛明志,商会的事情有我。”
薛明汝笑道:“好。”
“我先回去了,舒婉还在等我一同去医院,”他嘿然一乐,说,“舒婉肚子显怀了,这么大。”
薛明汝还比划了一下,再没有半分人前的精明气势,眉开眼笑道:“简直像做梦一样,只有摸着舒婉变大的肚子才感觉我真要做爹了。”
容述失笑,薛明汝想起什么,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毓青,我听我岳父说华北约摸是要打仗了。”
容述心中一凛,点了点头,薛明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走了”就转身离去。
第57章
谢洛生旧事重提,再查年前的谢氏失火一案,没成想还真让他查出一点蛛丝马迹。那人是当天烧伤的工人之一,叫洪志,在火灾里烧伤了手臂,谢洛生曾去看过他,是个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
洪志是在车间里被叫去的,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张经理,小声地说:“经理,少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经理瞥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看得洪志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来由的有些不安。他头一回见谢洛生就在医院里,谢氏的少东家很年轻,生得斯文俊秀,说话也温和,在他们出院后还给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让他们安安心心地过年。洪志听说这位少东家是位医生,压根儿不会管理公司,洪志在厂子里已经做了十年了,对谢洛生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爷有些瞧不上。
直到站在办公室门口,张经理屈指敲了敲门,就将洪志带了进去。
“少爷,洪志带到了,”张经理说。
谢洛生坐在办公椅上,随口嗯了声,头也没抬,看着手中的文件。张经理也不说话,站直了身立在一边。办公室是谢远行用过的,一应陈设如旧,洪志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谢洛生,又垂下头,叫了声,“少爷。”
谢洛生没搭理他。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谢洛生翻动文件夹页的声音,缓缓的,每一下都像无声地叩问压在洪志心头,他心里的不安更甚,过了片刻,忍不住又道:“不知少爷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谢洛生这才抬起头,他看着洪志,微笑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洪志心头一松,原来是为了这个,忙道:“多谢少爷关心,已经结了疤,大好了。”
谢洛生说:“那就好,”他顿了顿,说,“听张经理说,你已经在谢氏做了十年了?”
洪志应道:“回少爷的话,已经十年整了,我是谢氏纺织招的第一批工人。”
“十年了啊,”谢洛生笑盈盈道,“可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谢家竟然养出了家贼?”
洪志面色微变,强笑道:“少爷……您说什么家贼?”
谢洛生看着洪志,突然扬起手将文件夹狠狠地砸了过去,就摔在洪志被烧伤的手臂上,他冷冷道:“什么家贼?勾结外人火烧公司的家贼!”
“我不知道少爷在说什么……”洪志梗着脖子,看着谢洛生。
谢洛生交叉着手指,将手肘搭在桌上,又笑了起来,道:“不知道?”他端详着这张憨厚的面颊,缓缓道,“上个月你儿子在四方赌坊赌钱,花了一千大洋,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洪志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嗫嚅道:“是我家中多年……多年的积蓄。”
谢洛生勾了勾嘴角,捏起一沓薄薄的纸丢在洪志面前,说:“你在谢氏做了十年,领了多少薪水,我会不知?”
“至于你的妻子,”谢洛生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股子压迫,“以她在李家后厨做帮佣的薪水,多少年才能赚一千大洋,嗯?”
洪志望着谢洛生,额头冷汗涔涔,半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少爷,我,我知错了!”
谢洛生说:“不,你不知道。”
“你知道你烧毁的那批货物值多少个一千大洋吗?”谢洛生轻笑道,“更不要说你烧毁机器,烧伤的工人——”他的语气更沉,目光冰冷地审视着洪志,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肩膀,“够你们一家三口吃一辈子牢饭。”
洪志到底只是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工人,眼睛都红了,忙求道:“少爷……”
谢洛生踱步而出,冷声说:“你和谢家到底有什么深沉大恨?”
洪志下意识地说:“我没有……我是不小心打翻的油灯——”
他话还没有说完,张经理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在谢氏十年,会不小心打翻油灯?不小心打翻的油灯能烧起这么大的火?”
张经理冷笑道:“我看你是想杀人吧,今日就给我去巡捕房说个清楚!”
乍听巡捕房三个字,洪志颤了颤,脸上不见血色,说:“我没有想杀人……我是……”
“洪志,你是谢氏的老人了,”谢洛生蹲下身看着洪志,道,“说吧,是谁让你放的火?”
洪志眼瞳紧缩,怔怔地看着谢洛生,谢洛生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慢道:“你仰赖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这十年里,和谢氏,和工人也没有龃龉,如果不是受人指使,为什么要纵火?”
洪志嘴唇抖了抖,垂下头,一声不吭。
谢洛生说:“想想,是你们一家人在牢房蹲到死,还是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纵火?”
“洪志,考虑清楚了,开口说话的机会不是一直都有。”
过了半晌,谢洛生似乎失去了耐心,站起身,道:“打电话给巡捕房——”
“是李家!”洪志喊出声,惊惧地望着谢洛生,谢洛生脸色未变,道:“胡说,李耀泽在沪城谁人不知,怎么会让你做出纵火?”
洪志已经说出了口,索性豁出去了,也丝毫没有察觉他口中的李家被谢洛生直接换成了李耀泽,白着脸说:“李耀泽找到我……让我烧了那批货,他说现在老东家不在,没人能查到我身上……”
他看着谢洛生面无表情的模样,咬咬牙,又道:“他还给了我两千大洋,还有一千,就藏在我家里。”
过了须臾,谢洛生说:“张经理,把人带出去吧。”
张经理应声,洪志求道:“少爷,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高抬贵手……放火的是我,和我家人没有关系。”
谢洛生看着洪志的眼睛,道:“自然,祸不及家人,我只要真正的凶手,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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