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凝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硬皮封套,颜色是墨绿色的,上面还有金色的压字写着“沉雪”两个字,一把拍在喻时身上。
喻时猝不及防接过来,瞬即觉得有些烫手,她踌躇不安地让向零坐下,抚平了自己身上特意换的白色衬衫,然后郑重地将封套打开,露出里面的一纸合同,转正对着向零说:“那个这是我的意定监护,想请你签个字。”
她很忐忑,她担心向零不签。
向零并没有接过合同,而是反问她:“你知道签了这个代表着什么吗?”
“我的财产、生命、一切的一切,都将交付于你,待我有朝一日没有能力表达自己的意愿时,你有权利替我做主,你可以继承我的财产,也可以决定我的生死。”
喻时说得很认真,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慎重,她想象中自己磕巴的情况一点也没出现。
向零朝方佳凝看了一眼,微笑着问:“伯母,你是不是忘了我的?”
“没忘没忘,我就是想先听听她会怎么说。”方佳凝此时又从公事包里掏出另一份合同,递给了向零。
向零双手接过,打开,转正面向喻时说:“这是我的意定监护,也想请你签个字。”
喻时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她看看向零,又看看自家老妈,她怎么也有一份?
“不签吗?”向零又问了一次。
“我”喻时犹豫了。
她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给向零,可是自己能负责得了向零吗?她能吗?
“你都敢让我签,却不敢签我的?”向零又一次问。
“我真的可以签吗?”她看着对方手里的意定监护,手指有些颤抖。
“不给你签给谁签?”
向零笑了,她将自己手里的和对方交换,方佳凝递给她一支钢笔,她洋洋洒洒就在签字栏签下了“向零”二字。喻毕轩又递了一支笔给喻时,喻时手指很抖,非常抖,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第一次握枪都没抖过,现在居然抖得厉害,她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澎湃的心情,才在上面签下了“喻时”二字,然后她们交换了合同,各自在自己的意定监护合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佳凝接过两份合同,拿出了律师楼的印章,啪啪就往两份合同盖了下去,“从现在起,两位的意定监护合同正式生效。”
“我刚刚签字好像手抖了,会不会以后向零跑出来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说合同无效要抢她的财产?”
喻时一脸认真,再短短的几秒钟里,她是真的想象过这个场面。
“别电视剧看多了,你当我这个公证人死的吗?”方佳凝没好气地收好了两份合同。
“那等向零老了你大概率也已经死了。”她说的是大实话。
“那等她老了,她七大姑八大姨还能活着吗?”
方佳凝非常无语了,这孩子今天怎么跟个智障一样,等下她要去找医生安排检查一下脑子。
“你放心,我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财产会是你的。”
向零今天一直在笑,她是真的觉得高兴,尤其是看着喻时犯蠢的样子。
她可以笑一天,甚至是笑一辈子。
“唉,你们不交换点什么信物吗?”崇尚浪漫,写出来的小说大部分也离不开浪漫的喻毕轩真诚发问。
喻时脑袋又当机了,她什么也没准备,今天也不是求婚,要准备什么信物?
“你低头。”向零指示喻时,喻时乖乖照做,向零拿出了自己的记者证,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喻时脖子上,说:“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挂在你身上就属于你了。”
她有记者证,从入行开始就有,她很少拿出来,没有给外人展示过,也基本上不用,但这却是她很重要的东西,承载了她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期望与抱负。
喻时摸着那张印有向零照片和名字的记者证,她想了想,从床头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也挂在了对方脖子上说:“它对我来说也是等同于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这证件如何重要,向零是知道的,她可以忘记带任何东西,但绝不会忘了这份证件。
喻时握着向零的左手,轻轻在她无名指上印下了一个吻,说:“这个位置我预约了。”
“那我等你。”
方佳凝和喻毕轩适时地给两人留出了空间,两人苟到了角落去,方佳凝忍不住赞叹:“交换证件属实第一次见到。”现在的年轻人奇奇怪怪的想法真多。
“我当初和你换了钢笔。“喻毕轩宠溺地看着自己老婆。
他一个作家,笔对他很重要,她一个律师,笔对她也很重要,所以当初定情信物就是两支定制钢笔。
“换笔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方佳凝想起过去的回忆,认不出露出怀念的表情。
一个病房里四个人两个阵营各自说着话,直到向零手机响起,是谢学行专门打来破坏气氛的,喻时是这么想的,看着向零离去的背影,她依依不舍地挥挥,两个人的证件当然是各自回收了,毕竟也不能真的送出去,就是一个仪式感,重在表示把自己连同最重要的东西一起交付给了对方。
向零走后,方佳凝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喻时开心地哼着不知名的歌,她问:“你家庭地位怎么样?”
“杠杠的。”喻时竖起大拇指,她的父母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过得太卑微。
方佳凝一个巴掌拍在喻时后脑勺上,“杠你的头,人家是女孩子,凡事让着点。”
“我也是女孩子!”喻时抗议。
“那你告诉我,平时吵架了是你哄她还是她哄你?”
“我们没吵过架。”喻时一脸得意,自己女朋友超懂事,都不和自己吵架。
“那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方佳凝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脸色逐渐变红的喻时。
“呃我们倒没分得那么清”这什么父母,为什么要当着女儿的面问这种隐私!
“大多数时候呢?”
“上面”喻时掩着面,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活不下去了。
“那你就得让着她,下次让我知道你家庭地位还杠杠的,我就真的让你杠杠的。”
方佳凝丢下狠话,喻毕轩呆在一旁不敢出声,默默在胸口点了十字架,给自家女儿默哀三秒。
她爸妈不爱她了,她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是超市买三包厕纸送的,她从今天起是孤儿了。
向零在医院门口打了个喷嚏,谢学行在她身边帮她把行李装进后备箱说:“大夏天的你冷?”
“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讨论我。”向零摸摸鼻子,见谢学行这一身,从正经西装风变成了休闲风,“你这算伪装?”
“算吧!”谢学行把头发打乱,然后戴上一副浅色墨镜,确实让人看不出来是正经严谨的谢队长,“现在肯定有人在关注警方的一举一动,警局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我离开几天的。”
此时副驾车窗摇下,一个画着浓妆戴着墨镜的金发女人朝向零挥手,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说:“你好,我是你的随行保镖,叫高赞知。”
“向零,承蒙关照。”向零点点头,坐进了后座。
“你吃不吃口香糖?”高赞知在包里扒拉着,随后将一盒口香糖递去后座。
“不用,谢谢。”向零拒绝后,谢学行坐进了驾驶座。
“你们应该已经说过话了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是我暂时正在休假的搭档,因为不能太多人离开,所以暂时借她一用。”
缉毒一队和刑侦二队所有人现在都忙得焦头烂额,而且大都是露过面的也不合适,只能把休假休了半年的搭档找来。
“顺带一提,我之前是因为伪装暴露被毒贩开了好几枪,幸好没死。”高赞知撩拨着头发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说着自己的经历。
“她是潜伏人员。”谢学行补充完,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喻时信任的人,所以自己才会没忍住口无遮拦。
“我会保密的。”向零露出自己最真诚的表情,她说到做到。
“你不用保密也没关系啊!反正毒窝都捅没了,该抓的抓该死的死,我这一次跟你们跑这一趟之后就归队了,无所谓。”
高赞知是真的无所谓,自己孤家寡人也不会祸及家人,而且她警察的身份摆在台面上,谁敢动她?
就算是要动她,也得动得过她才行。
“那你还是小心为妙。”善意地提醒对方,她知道毒窝就算是捅没了,抓了大的也会有小的溜走,而那些搞事情的也通常都是小的。
车子开到南鸣市机场,三人准时登机飞往北方的京童市。
京童市位于北方,是版图上最北边的城市,赵全数就住在京童市西区的五汶村,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的事情了,三人匆匆找了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就入住酒店,计划着隔天一早就进村。
隔天早上,五汶村迎来了三位陌生客人,他们村子鲜少有外人到访,这几日似乎来的人有点多。
“除了我们还有别人?”谢学行岔开腿随意地站着,他们身边是一个牵着牛路过的村民,途中被他们拦下来问路。
“有啊!前几天有几个人来过,说是啥子发展商,要看看我们村子的地,都看了好几天了。”
村民叫李民荣,说话时带着浓厚的口音,谢学行等人勉强能听懂。
“那些人今天来了吗?”高赞知还是嚼着口香糖,据她说是在戒烟,嚼口香糖会让她没那么想抽烟。
“今天还没来,但是我估计等下就该来了,每次都跟游村一样晃来晃去的,也不知道看出个啥子了”李民荣摇摇头,他不是不欢迎外人,只不过那些人这里走走那里晃晃,好几次惊扰了自家的牛,烦死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他问:“你们也是来看地的吗?”
“就是那么巧,我们也是,你认不认识赵全数?
我们老板看中了他老家那块地的风水,说是能泽福后代,准备买下来起别墅。”
向零嘴里一套一套的,她都没和其他人对过词,完全即兴发挥。
“他家要是风水好,能死爹跑娘吗?瞎扯蛋!”李民荣不屑于那些有钱人,就会贪图莫须有的东西。
“我们老板也是听人说的,所以这一次才让我们过来实际看看,这两位是我们的风水大师和他的助理,这地风水好不好,一看就知。”
向零又随口胡诌,指着谢学行就是风水大师,指着高赞知就是风水大师的助理。
高赞知非常配合地演着:“我们大师可厉害了,我们要不要也帮大爷你家看看,给您打五折。”她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全都张开。
“不看不看,免费都不看,你们要是想去赵全数家,前面直走到底左拐第五家就是。”
李民荣摇着头,面前这几个人看着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风水大师不都戴着圆黑眼镜,身上穿着以前的衣服,头上还要戴个圆帽子,手里拿扇子右手拿罗盘。
他就没见过穿成这么花里胡哨的风水大师!
几人向李民荣道别后,火速赶往赵全数的家,另一批人应该过不久会来,他们最好是不要遇上,免得暴露身份。
来到赵全数的家,他们兵分三路各自找邻居们闲聊,几乎把赵全数的隐私都问没了,才问出来赵全数和村尾一个叫常慈的阿婆关系很好,每次回来都去探望她,以前赵全数小时候,得了她不少疼爱。
三人又火速往村尾常慈婆的家里赶去,常慈婆的儿子早就不在人世了,剩下她和媳妇一个人住,家里还有个十五岁大的孙子,几人拜访的时候,正好只有常慈婆和她媳妇孙鑫二人,孙子上学去了。
“我们是赵全数的朋友,他发生了一点意外,暂时没法回来探望常慈婆,就托我们过来替他看看。”
谢学行呆在一旁已经知道了向零的套路,反正他们俩只要配合她就行了,其他的都让她一个人去说。
“我觉得她都不需要被保护,靠一张嘴就能脱身。”高赞知给谢学行说着悄悄话。
“问题是她惹上的不是靠嘴就能脱身的麻烦。”
谢学行戳戳高赞知的脑袋,在孙鑫疑惑地朝他们瞥了一眼时,同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又和孙鑫闲聊了几句,对方才放下戒心让他们进屋。
常慈婆就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她这两年开始不能走动了,成天就只能躺着,连上厕所都办不到了,据孙鑫说常慈婆患的是胃癌,这个年纪也没法治了,更何况治病需要很大一笔钱,现在把人放在家里基本上就是等死了。
“也就全数那傻子每回都跟我说要治,我哪来的钱治”孙鑫对于选择不治很愧疚,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他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吗?”向零假意问,同一个村子的,还是熟人,赵全数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想诱导对方说点别的事情而已。
“怎么不知道,我跟他说过没钱治,他说他会想办法弄到钱,这两年也陆陆续续给了一些,但是哪里够。”
孙鑫说着说着也很内疚,明明是自己家的事,却要赵全数一个外人帮忙。
谢学行在孙鑫看不见的角度给向零使了一个眼神,并且用唇语提示她,警方早就调查过赵全数的银行户口,那存款还没路边的乞丐多,近期也没人汇过大笔金额进入赵全数的户口。
向零将视线重新放到孙鑫脸上,煞有介事问:“据我所知赵全数确实是赚到了一笔钱,他说他给你汇了,你查过了吗?”
既然赵全数的户口没有,那说不定孙鑫的户口有。
“咦,他每次都会通知我一声的。”孙鑫当场就拿出手机,登入了银行账户,然后瞪大了眼睛,音调也不知怎么地就提高了,惊讶着问:“这么多!但是这不是他的户口啊”
“他托别人给你汇的。”不等向零提醒,谢学行在一旁已经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了。
关于具体金额几人没有多问,但应该是特别大的数目,又胡扯着闲聊过后,向零他们终于进入常慈婆的房间探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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