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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古代架空)——予椽

时间:2022-02-04 19:18:43  作者:予椽
  前两天,除了那场来得快走得快的雨,没什么稀奇事情。
  周檀低头看着盆中的游鱼,转头问道:“闭气下去,使得么?”
  “使不得!”述问风从车上一跃而下:“就算能冲开个水道,也下不去。”
  生铁轮还在嘎吱嘎吱叫唤,从泥淖的正中央,有一柱清透的垂直的水道,通向泥炭下不为人知的地界。
  周檀缩着肩膀比划着,确实窄了点。但那水的颜色和别处不一样,是清澈的,流动的痕迹不明显,却透露着似蓝似绿的光晕,一圈圈扩散开来。
  像个纵深无限的洞。
  周檀摒去周边的声音,觉得胸前的跳动格外剧烈。洞口像是有人呼唤着,唱着引诱人一探究竟的曲儿。他眉目一皱,转过脸去一锤定音:“得下去。”
  绳索拖在腰上,三颗脑袋挤在上空,周檀将外袍塞给身边的人,踩着水,轻飘飘沉下去。
  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的水流并不迅猛,反而像是自己建起了四堵水墙,推开堆叠的泥炭,为人留下降落的空间。
  他身段窄,缩着肩膀能恰好进水里,上头叽叽喳喳争执许久,一道柔软的细身子跟着沉落下来,灶房的小娘子一边揪着缰绳一边换气,还有空闲朝着述问风吼:“你说我为什么会凫水,为什么?你那垃圾小舟,连个锅都载不动!”
  绳索被她扯得一动一动,细瘦的肩膀没受到什么阻碍,她比周檀离水面近一点,等着上头继续从一堆人里面拉出个会凫水的壮丁。
  壮丁没拉到,整个幽州营从前锋到灶房都是旱鸭子,进了水里只有扑扑腾腾哀嚎的份,赫连允放回笔笼从马上跃下,现场一看,这一天到晚脑袋总要磕门的高大骨架,是铁定塞不下去了。
  塞思朵抛下红甲一路疾行:“我会一些。”
  “会多少?”赫连允问道。
  她挑起眉毛笑,手指一翻:“从这儿一口气,游到燕沉河。”
  赫连允颔首,退开一步,他没再上前围观,长生金拖着尾羽飞来,羽毛上沾着丁点儿血渍。
  它抛下脚爪上的信函,重新冲着薄雾出散的日出之处飞去。
  塞思朵揽着绳索向下沉去,脱了红甲里面还是红衣。
  最上面的泥层慢慢散开,一层层的泥炭被翻搅着,能瞧见,这朵红莲,到水下了。
  作者有话说:
  大雨还是走走停停的,不管下没下雨放没放晴,大家都要平安顺利。
  非常感谢!
  千里望:可以基本视为望远镜,述大师的大概是个豪华版四驱大型望远镜哈哈哈。
  不管在什么地方,果然锅炉房才是最强战力。
 
 
第44章 、水底门
  一串蚂蚱似的,纷纷从黑不见底的铁门中,落下去了。
  水波静默地波动着,水下像是被一层膜隔开又包裹,听不见多少岸上的声响。
  周檀扯住绳索示意,绳索的摇晃从水下一路传递到水面。他没闭气多久,脚下就踩到了松松软软的泥底,鼻尖微微动,竟感受到水底飘散的空气,屏气含住的一口气散开来了,鼻尖里漫上来的,却不是倒灌的水。
  四面都是松软的泥,它们在水下筑成墙壁,柔软却又难以打破。
  钗子在水里被搅出去,塞思朵索性牙关一咬拿嘴叼着,她下降得很快,四肢舒展,没多久就跟着到了底。
  “这,是什么?”她讶然发问,声音含含糊糊。
  抬眼四望,想必没几个人见过这水下的光景,没有传言中堆叠的骨架,反而散发着一点温和的光晕。
  头顶有鱼慢悠悠游过去,显眼的一尾红,转头鱼就撞进泥墙中,塞思朵伸手去抓,那红尾一摆,就消散似的,在泥墙中不见了。
  周檀伸手去按压,泥墙上出来一个小小的坑洼,还吐着水,这质地不同寻常,沉淀的泥似乎能吸走面前的活物,吞进肚子,再向着背后吐出去。
  又一尾透明虾摇着须过去了,只剩泥墙在波动。
  周檀托住绳索,不再往前走,他冲塞思朵示意:“先上去。”
  这水底隔绝了上面的声音,却能听清楚对面的低语,透明的水泡漂浮着,一层层一堆堆,在消散的时候,居然还留下了流动的气体,供底下的人用来呼吸。
  周檀再次含住一口气,他双脚踩地腾身而起,他慢慢踩水慢慢地上升着,能感觉到耳边飘过的风声和细微的水流声,一切都澄澈明净,一切都不同往常。
  上头的两位翻出了水面,伸着脑袋往下看,周檀踩着水冒出头,正瞧见缓缓移动的太阳,攀升到山顶了,金澄澄的撒了一片。
  他轻巧地跃出水面,湿淋淋地站定了。辎重部的早餐时间还没结束,车上横七竖八摊着碗筷,赫连允朝他跨步过来:“吃些东西吗?”
  周檀甩掉发梢上的水,他从头到脚都在滴水,整个人像是个融化的透明雪雕:“好。”
  除了驻守营地的人,剩下的全忙不迭来凑热闹了,鸭叫狗叫响成一片,盆里的大仙都翻着身子冒出来看。
  白骨淖子估计没见识过这么多活物,水面也动动荡荡,静默了一会儿。
  述问风搅着扳手,停住了一堆抽水的翻泥的巨大机关,机关不顶用,没派上多大用处,全靠中间那一点流动的水口,自己慢腾腾地,拨开泥面露出水面。
  这股活水没发出什么动静来,却实实在在地,一直在动弹。塞思朵又下去敲了一趟,顶着一头水草爬上来。
  “泥墙能劈开……”她说:“需要个破墙的大物件。”
  大物件下不去是真下不去,整个活水口最多只能容下瘦一点的男子躯干,换个五大三粗的都能卡个不上不下。
  述问风一边跳脚一边翻书,抱佛脚没抱到,轰轰隆隆响了一通,破门的机关铁斧卡在水口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了。
  被嫌弃的军械部被撵到坡上清除杂泥,铁斧卡得死紧,两头甚至撞进了泥地,赫连允懒得去瞧军械部的一抹绿,这蚊子似的绿天天扑扑棱棱在营地中飞,他手腕勾住那把巨大的机关斧头,沉下去发力,极其沉重的生铁竟然被他拎起来,扑通一声,抛在了一边。
  周檀扔回含了半口的糖罐,远远地正中车厢,他捡了根发带缠住一头碎发,袍脚卷起来露出脚腕:“下去吗?”
  “走吧。”赫连允说。
  这铁斧头居然还凿开了一丁点水面,肩膀宽些,也能勉勉强强滑进去了。
  挑挑拣拣出来几个会闭气的人,连玛霓都被拴上绳索,他扔下鱼,信誓旦旦:“我也能一口气游到燕沉河去。”
  被人搭理他挥舞着的胳臂,玛霓被夹在队伍中央的安全位置,一串人,沿着这喷涌活水的水道,慢慢向下移动。
  依然没多久,就到了底。扑扑通通都踩上了泥,依然是那堵看似柔软,却密不透风的泥巴墙。
  玛霓从怀中托出一珠硕大的东海珠,亮了。
  ——
  玉京城里的新奇事太多,还没过几天,海银莲的故事已经不怎么有人提起来了。
  皇帝的意思鲜明的很,叫金明卫随手查一查,丢出个能交代的结果,就交差罢休。
  毕竟这群闲人除了脸没什么能入眼的,朝堂里的妖风也没吹到他们,硬是给金明卫留出来了点查案的空间和时间,没人催,也没人管。
  但金明卫虽然扮演绣花枕头十分熟练,整个阵营里,却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管是被送来镀个金等着回家继承家产的富家子,还是一心修仙炼丹炸炉子的世家郎君,都对这具停在敛尸房中的尸身抱有无限的热情。
  藏着隐秘故事的盖子都递到眼前了,没什么不揭开一看的道理。
  临时搬来的仵作睡在最角落的房间,本来鸟都不来的地方,一天到晚访客不断,激得仵作扔了刀破口大骂:“换个地闹事儿成不成,说了自杀就是自杀,翻不出花了。家当都搬到我这,让我去哪里?”
  话音未落,墙角的八角风炉轰然炸裂,崩了一地碎屑,穿青袍的世家子坐了一屁股摞起来的账本,他眼皮也没抬,说道:“总该有个由头。”
  屋子里尽是丹砂和烟气,海银莲沉眠在铁床上,面色白如膏。
  脖颈上的伤口被缝合起来,乍一看居然不怎么看得出缝合的痕迹。
  血迹早就干了也擦拭干净了,看上去除了面色凄惨点,依然是个活人模样。
  朱雀大街辉煌了几十年,一条平坦大路直通宫禁,那是个不同寻常的选择,在巡游的车架上自戕,几乎是冲着远处的宫禁……
  青衣人的嘴唇微微翕动:“宣战。”
  “啥……”仵作掏耳朵,远远问道:“你说啥?”
  “将军,今日去何处了?”他改口问道。
  “去找沄州那位郡王了,不是我说,你们没事查什么沄州的账啊?有关系吗?!”
  “有。”这人惜字如金。
  郡王府离得不远,跨过金明池就是侧门,值钱地界也就这么几块,东家西家房檐都挨在一起,陆承言没穿甲也没穿靴,梳洗得风流倜傥,扇子夹在指头上,摇晃着遮住半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玉京城里不缺风流闲人,闲人,也是这地方,最不受忌惮的人群了,去哪都受欢迎,也都不显眼。
  郡王府建成没几年,门是新鲜的朱红色,还没被风雨剥蚀得褪点皮,两扇大门吱呀一响,一股枯朽的陈年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点刺鼻的新香。
  纪泊旌转动着生铁轮子,铁轮椅转了个圈,他正对着陆承言,扬起有些文秀的年轻脸庞:“陆将军,久仰。”
  ——
  东海珠的亮光将水下照得一片敞亮,面前还是那四堵泥墙,赫连允伸手去推,软绵绵的力道从指尖一路传递到手臂,绵里藏着针,单凭力道,根本无法撼动。
  鱼虾从里面冒出来,耀武扬威地游一圈,又回去了。泥墙不知道是认得出人还是天性有灵,只要选择性地吸纳着,鱼虾畅通无阻,人撞上去了,就是一股大力推回来。
  拉锯了许久,还是没有丝毫开门的迹象。门后似乎响着什么细碎的声音,听着模糊一片,又格外诱人深入。
  周檀凑近去瞧,泥炭上似乎有什么陈年的划痕,闪着丁点细碎的光泽。
  熟悉的观感,这划痕像是在哪里见过,玛霓呢喃着凑过来:“这不是那,那个,打马的那个?”
  周檀仔细凑近看,发觉笔锋转角都如出一辙。机要部剖开的册子里藏着没人读懂的鬼画符,一团带金粉的墨跟没化开一样,山壁上的瘦金大字虽然暗藏深意,一句话却始终没说完,吊着胃口,被暂且搁置在桌上了。
  泥墙柔软,手指伸进去就微微陷下去,他顺着笔触慢慢滑动,按着记忆划出一团诡异的线条,那线条实在诡异,交缠在一起,但当这诡异的线条呈现在泥炭里时,没有消散也没有被泥掩盖,反而有响声从后面传出来了。
  泥墙不断收缩着,原有的泥炭从上到下地消散着,它们沿着不知去向的甬道滑动,只听轰隆一声,脚下的泥也碎散一片,一扇水底的铁门轰然洞开。
  周檀的腰带被人扯住,下降的势头小了一些,但绳索根本拽不住一群人,一串蚂蚱似的,纷纷从黑不见底的铁门中,落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
 
 
第45章 、门外界
  水底确是一副人骨,不是白泥一样的颜色,透明得像一团凝固的水。
  铁门大开,隆隆的水声响彻四处。水流裹着人向下坠落,泥潭表层的活水洞口居然也慢慢闭合了,上头惊叫的声音模糊地向下飘,周檀半张开眼,发力翻转过身子,视野迅速变化,无数光点在眼前汇聚又飞散。
  落了地,灵识艰难回笼,周檀晃着走了几步,深深浅浅踩不实,手臂被人扯住,赫连允低声叫他:“到底了。”
  确实是到底了,有一层坚固上一点的泥沙垫在脚下,环顾四周只有两人对着看,后面下来的人已经没踪影,绳索已经断裂,豁口平整而光滑,不知道是被什么玩意,一刀整个切断了。
  周檀的手臂被人锁得死紧,他挥开眼前的草茎:“这是,什么地方?”
  赫连允并不答话,只是沉默地握紧他垂下的手臂,慢慢地凝视四方。
  这地界称不上骇人,反而有无数光点来回飞散。透明的冰柱通天彻地,撑起蓝莹莹的穹窿,水像是一层薄膜,围绕着身子,水底的铁门下,竟是一片透明的冰原。
  周檀闭在嘴里的气散开来,泥沙上走路不受阻碍,他轻飘飘地往前去,衣带和宽袖纷纷飞散,散花似的,四处在水里飘动。
  赫连允扯住人的衣带将他拖回来,上下瞧一眼,又说道:“太瘦。”
  太瘦的人在水底像是使不上力,被赫连允拖着拎着走,周檀抻着脑袋四处看,通天的冰原映着白茫茫的光晕。
  刀和剑在这地方都吃不住力量,刺出去的刀锋被巨大的浮力抬起,但也没有什么来袭的活物,红尾鱼和透明的虾慢悠悠地四处活动,周檀伸手去碰触,红尾滑过他的指尖,鱼头一摆,消失无踪了。
  这水下的鱼和虾格外透明,连鳞片都是格外薄淡的颜色,极淡的青色和红色交织,在冰原之上像是新织成的飘动的柔软绸带。
  “机要部……”赫连允说:“没破出什么信息。既不是暗码也不是已有的符号,已经去信燕云楼了。”
  燕云楼的九级道一向极快,一切都走最便捷的路子,顶多两天之内必有回复,现下已经拖延上一些时间了,只怕是,燕云楼也难以解开这诡异至极的谜面。
  前日里费大力气剖开的册子里,只是几个鬼画符,奇形怪状的线条布满了整个页面,最显眼的依然是所谓的「瘦金之体」,机要部挠着脑袋看了一圈又回去,两手一摊,无处下手。
  “等等……”周檀忽然说,他停下步子向前指:“那里,可是人骨?”
  ——
  车马走动都冲着王府正门,朱雀大街上访客不少,侧门前面,却冷落至极。
  陆承言放下扇子去看滚着轮椅的年轻郡王,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他手里的情报不能说少,中州商会里纵横来去的秘辛,在他那都没个遮掩。
  但从来没有一条讯息,会明里暗里提起过,沄州那位小郡王,是个瘸得站不起的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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