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磨着手腕抬头,看见对面三只猴,捂眼的捂嘴的,玛霓嘴里还在念什么清心寡欲咒。
酒盏一翻,牌桌也散了,只剩两个人,赫连聿磨磨蹭蹭出门去:“夜长着呢。”
夜当真,长着呢。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有倒回,非常感谢大家。
第98章 、番外二
没辙,玩命也认了;
——洛云大学——
——人文研究院——
考试周,人人凄风苦雨。
姬晴鹤蹲在第一教学楼下头,百无聊赖薅她头上的没几绺毛:“我这辈子最恨跟这些文人打交道,八成是上辈子遭过殃,张嘴闭嘴全是老子听不懂的话。”
“局里一窝没文凭的,案卷上八成字不认识,上哪去破案?”
她朝着步话机压低嗓音,继续盯着教学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都是学生,一看都挣扎在考试周,背书的背书,预习的预习。
“总局一电话打到我桌上,说那啥被偷了,传真一个字不认识啊!”
洛云十几朝旧都,长命短命的皇帝都爱在这里折腾,地下的沉积土厚,有的是人往土里的东西上打心思。
没两天前,城中心的地宫被人炸得底朝天,地宫失窃,市局还拿不出人手来破这案子,于是据守中心城区的定海分局,硬着脑门接了这烂摊子,当务之急是给整局的老弱病残带文盲抓个顾问。
没有比这人文研究院教授再好的选择了,至少离家近。
她在人文研究院门前捏了半天鼻子,索性往花坛下一蹲:“靠谱不,你上哪认识的人文院教授?”
“我被他挂过科,三次……”步话机那头有人回应道:“这不是不敢见他,才让你去吗?”
“行啊,洛云大毕业的……”姬晴鹤说:“洛云大毕业的不去总局指挥部,在定海分局管户籍干什么?”
“姬上校?”一道阴影不轻不重地投射下来。
这腿,姬晴鹤想,怎么长得跟俩圆规似的。圆规还套着剪裁合适的西裤,光滑得能反光。
“您哪位?”她刚开口,想起时隔多年闯进大学校园的来意,于是一跃而起,搓搓裤缝:“哦,那啥,那教授是吧。”
“舟……”那人答话,眼皮要抬不抬,没什么热络地说:“舟建安。”
他的眼皮薄,薄得有颜色露出来,平光镜都遮不住的颜色。
“为了那枚蓼汀浴凫图的银果菜碟?”
话是听不懂,但美不美,她自然知道欣赏。没等她搓搓头顶的毛刺,舟教授面不改色地擦身而过,只留下一册文件夹子,夹满她看不懂的东西。
“阴地龙神……”姬晴鹤抖开文件册,在满眼鬼画符中找到唯独认识的四个囫囵大字:“什么鬼东西。”
“走吧……”舟建安说:“不是要进局子去么?”
车一路往东进总局,洛云市局里醋味弥漫,面片汤。
姬晴鹤吊儿郎当进门去,定海分局虽然据守中心城区,正正面对省重点定海中学高中部,出名的却是老弱病残拖后腿,一个分局凑不出个身体健康的全乎人。
“嘿,还嘲笑我给定海中学当保安……”姬晴鹤道,两肩一耸:“玩呢,我可没重点中学的保安跑得快。”
市中心的地宫是重建的新壳子,不值钱,但里头值钱的宝贝玩意儿各个妥帖,除了那枚银果菜碟。
真货正全国「巡演」,哪怕炸开大门来盗窃的稍微看一眼介绍牌,就知道这不过是个本地财团捐赠的仿制货。
难不成炸药连带着炸飞了脑子?
“小姬!”局长叉腰站在台阶上,当头棒喝,顺手一指会议室。会议室里难得人人到齐,抓耳挠腮。
“为什么要特意仿制一个……”舟建安略微斟酌用词:“不那么具有代表性的器物?”
“钱多烧得慌呗。”姬晴鹤道,浑不在意。
案子的归属没什么疑问,定海分局活该,管着市中心这片地。
没曾想被拖来的教授竟然十分爽快,当即应承愿意提供支持。
舟建安不声不响地擦拭镜片,抖起眼皮看墙皮,他知道屋里正扯皮,细细碎碎的声音隔墙入耳。
“合作?”姬晴鹤十分不忿:“他看地里的坑都比看我热情,捂都捂不化。我们定海分局就一中学保安队,全局只有一个半人两把枪,真不能跟这金贵的大腕子合作,别折了这蒲柳身子。”
“再说了……”她瞪眼,眉毛下压,聚起一股锐利劲,些微压低嗓音:“这姓可不多见,让我当保姆?”
“滚滚滚……”局长道,挥赶苍蝇似的:“又不是让你外派,就个文物失窃案,不行就去管档案。”
“胡扯……”姬晴鹤拿口型道:“那一看就不是安分人,上头调来的吧。”
“不……”周局义正严辞:“真教授,副的,身家清白,本地户口,芳龄二八。”
“我不信。”她头摇一半被轰走,该背走的案卷一样不落。
两人从大门原路返回,舟建安依然拿捏似的,不怎么与人搭话。
“住在哪里?送你回去。”
“向东开……”舟建安扫视手腕上的表盘,道:“东城区正桐村。”
“上班够远啊。”
“那是探方。”舟教授停顿片刻,忽然道。
“啥?”
“坑。”他言简意赅,似乎还嫌这词不太体面,磨蹭半晌出了口。
姬晴鹤脊背轻微一绷,她这话出口时,这教授早出了门,少说隔有三道墙。耳力……
洛云的春不长久,晚春时阴雨几乎能连绵半月,她照着导航开车送这顾问回家,圆规不声不响捣着两条长腿走石板步道,有钱人,家门口一片专属菜地,依傍茶山,养几只鸡,几乎没什么邻居的声响,显得背影伶仃,跟团没晕开的墨似的,飘飘浮浮。
抓也抓不住。
她下意识地打开除雾系统,想驱散眼前这片雾气,除雾的风没吹多久,姬晴鹤扯出张皱巴巴的毛巾,奋力朝前玻璃上,擦了两道。
定海分局没配置,不单是局里没钱没人,更是因为风水凄惨,市中心严丝合缝的不缺盘查,偏偏发案必大案,人没捉住,提头来见。
“没辙……”姬晴鹤盯紧已经瞧不见的背影,忽然自语:“玩命也认了。”
细雨停歇下来,倒是个难得的放晴天。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跳跃,几乎是另外一个全新的故事框架了,请大家遵循偏好谨慎选择,不喜跳过。
非常感谢。
第99章 、番外三
少年人春韭似的一茬茬,得漂亮时何妨漂亮,得猖狂时,又何妨猖狂禁城里的玉京宫里重修过无数次,没经过推墙换瓦的只有南薰宫。
长公主不曾外嫁,新皇帝还搬了个大长公主的名头抬身份,后宫里没皇后没新人,只有半大的储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抓鸡撵狗,愁死太傅。
太傅消极半月,几日没露面。纪明锦陀螺似的从前朝一路滚到南薰宫,两手撑着自己的一张鬼画符:“今天的早功!”
大长公主的茶没饮尽,一时不上不下,春笋的涩苦席卷喉舌。
春时的笋不该这么苦,倒也不知是浸泡久了,还是掺了什么奇异的玩意儿。
纪明锦摸了半盏茶,生咽,紧接着放声大嚎:“苦哇——”
“心性柔软……”周槿途说:“非是为君之道。”
纪明锦梳了两只冲天的火烧棍辫子,嘴角还沾着点不明出处的糕点碎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说:“啊?”
储君,半大孩子也是储君。这脑子白得像张纸,只装了吃喝玩乐睡。
年幼的储君振振有词,大嘴一咧:“能活一天乐一天,自寻烦扰做什么,苦茶,别喝。”
“不思进取。”周槿途说,眼里却没什么斥责的意思。
——
“阿克勒。”
周檀牵住马头,一天三次在这雪地上找人。半大孩子属猴,一会儿没看住就翻山越岭不见身影,别家的孩子只会翻墙砸瓦,这位跑路那是日行千里不用歇,快马都追不上。两脚风火轮似的一蹬,扣了碗就不见人。
幼主出自豁山部,当然也是捡的,从熊瞎子爪子下被活生生抢回来的一条命,萨满掐算说,是个安闲富贵的命格。
江湖传言,上好的轻功快马莫追,这孩子追是追不上,姿态委实不好看,毫不雅观地四肢一趴,谁也看不清他跑路时,是用两条腿还是四条腿。
周檀捏住鼻子,抚去肩上一层雪,雪地里「猴」跑留痕,脚印一路延伸到半山腰。
得,答案有了,四条腿。
半山腰上年初修建精舍,茅草屋大小,听说是南郡来客,孤身过河时,只怀揣一对利剑。
阿克勒被这稀里糊涂的传言洗了脑,自认命格富贵,一指山头,冲周檀道:“大机缘啊,好剑。”
周檀叩开门扉时,燕沉之正与这孩子对局,那怀揣利剑的来客头顶帷帽,侧坐在燕沉之下首,果然有利器在怀中,澄亮如水,瞧上去吹毛断发。
周檀一怔,压低嗓音:“那是刀。”
棋局已到尾声,黑子围拢,赫然是将胜之局,燕沉之推开棋桌,眼底满是笑意:“阿克勒……”
他说:“比你父君强些。”
周檀平白无故被戳,他知道这是因为燕沉之手下留情不走快棋,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南郡三代国手教养出的棋手容易战胜,他揪住那根冲天的辫子,不服道:“同我来一局。”
阿克勒猴一样拽回辫子,只盯着那对刀。
帷帽下的女人淡淡开口:“阿克勒,北地语里,是天火?”
“是。”
“火不容水……”她摘下帷帽,露出素色一张脸,眼角有纹路,眉心有青绿色的一枚花钿:“不合宜,倒是周郎君,合练。”
“有师傅……”周檀回答,拱了拱手问候道:“顾将军。”
“中州军已散……”顾燕支说,随意叼住茶酒混合在一起的杯子:“江湖客罢了。”
“父君……”阿克勒说:“我今日跑得很快。”
周檀欲言又止,最后垂头看向两排脚印,不再声响:“不去挑一匹马吗?”
晚间饭桌。
“浪迹江湖,快意恩仇……”阿克勒揪着书页说:“我看我轻功俊得很,怎么榜上无名?等等父君怎么只上过红露集?等等——”
赫连允不发一语,扣下他的碗来:“今日的字,写了吗?”
写字能要命,每到傍晚必定哭爹喊娘,周檀拔腿先走人,赫连允年纪越长越不动声色,阿克勒心里有怵,总不会哭喊得四邻皆惊,自从这孩子在国书上留下过猴抓痕,在玉京是名声大噪,太傅宋青文当庭直言:“神哭鬼恸,不相上下。”
周檀凝视远处精舍的灯火,忽而想起纪清河的遗文,世间丑字千奇百怪,这两位的,倒还丑得相似。
地下的空地上响起于先生的怒喝:“阿克勒——还我的砚台——”
一双手掌贴上腰背:“怎么在这里吹风?”
“于先生玉川翰墨郎……”周檀说,侧过脸去,耳鬓厮磨:“教他使得。”
“红露集……”赫连允压低嗓音,擦拭他面颊上的水珠,在鼻梁上使了些力气:“金宵红露,也该榜上有名。”
花街柳巷里品评品貌的册子,眼光挑剔,留名的各个自有逸事,还偏好记录「有主」的。
“看得见。”周檀说,手上压根没发力,松垮指向下方。
“他夜盲。”赫连允说,气息愈近。
山原下……
“红露集……”阿克勒忽然问道:“什么意思?”
于锦田哼笑两声,并不作答,只是摇手,转身离去。
“金宵红露啊……”他说:“进销魂路。”
阿克勒只顾歪头,一只鹰背负流云降落,它的翼展铺天盖地,身上半金半白,泾渭分明一条毛缝,估计染毛失败。
年轻的幼主纵身上马去,擎一只鹰,他听见顾家的白天戏弄他,如能纵马越过山东头的渊堑,便授他一对刀剑。
一青一绿,气冲斗牛,势破山河。
少年人春韭似的一茬茬,得漂亮时何妨漂亮,得猖狂时,又何妨猖狂。
他勒紧马头,向深不见底的渊堑跃去,马蹄踏碎对岸的薄冰,滑动着站住身子。
作者有话说:
非常非常感谢。
于锦田:我顶你个肺!老子不瞎!
阿・跑酷奇才・江湖白日梦大师・火红的克勒。
第100章 、年关特辑
乘兴来,尽兴归,过年关啊;
年关了,城里处处披红,热闹得昼夜不分。凉州河分叉出一条细窄的水道,平日没什么人来,鲜有人知它曲折兜过荒地,同样直达界河。
南边才盛产的菱角从细窄的水面中冒头,水道不比河面宽敞,沉积的泥水太厚,只能容许两只薄皮核桃似的小舟并排穿行。
“大表哥……”塞思朵叉着腰,朝着另一面的人喊叫,抛出一串泥水:“您都位比郡王了,怎么还占别人的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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