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子钰虽然被宁仇‘恬不知耻’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惊到了,但还是镇定,表态什么的,自然不怕,问题是接下来说的,才是让他担心的关键,“徒弟,不想与女子成亲,也不会有孩子。”
段非听了这话,才变了表情,心疼道:“陛下不是先皇,你不必如此。”
“我知,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栾子钰朝宁仇笑了一下,一时山花烂漫,“是心悦他,容不下旁人了。”
宁仇如冰一样的脸,见了栾子钰的笑,难免消融寒冰,化成一滩温水,不管段非说的话有什么背后隐情,一头栽进了这人的温柔中,“我亦如此,此生只栾郎一人,生同寝,死亦同穴。”
段非冷眼瞧着宁仇,即使是跪在地上,腰板也保持着直挺,一如利剑出鞘,且他向来稳重,从不信口开河,只要许下承诺,就必然完成。
家里是有不争气之处,其身却是难能可贵的正直,掌管诏狱以来,没听过哪件冤假错案,眼睛也干净,是个好儿郎。
想了许久,并没找到宁仇一处缺点,反倒是自家这个,细说起来毛病多的让人烦躁,夏天贪凉,冬日喜暖,吃穿用度更是精细麻烦。
事急的时候倒是好说话,一安逸下来,什么奇怪的要求都能给你提出来,正常过日子的人,哪里能受得了他?
跪在地上的两人也不打扰段非思考,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手却牵到了一起。
‘擦!宿主你牛.逼啊,怎么还跪着说话?’
‘你突然说话是要吓.死.我吗?’
栾子钰的思绪被系统君打乱了,‘和师父说这种事,总感觉坐着不自在……’
‘那男主怎么也跪着?’系统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系统了,现在的他已经能面对男主无处不在的双标了。
‘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见父亲,还想拐走人家心爱的小儿子,你能理直气壮吗?’
系统君表示理解,简短的告诉宿主这次出柜成功所收获的成就点足矣填补在桐圆县的花销后,便利落的躲起来接着看戏了。
“宁仇,你先出去,老夫与这孽徒,还有话要说。”
宁仇眉毛皱起,刚要张口拒绝,就被栾子钰拉住了,转头一瞧,见他笑着摇头,又低声道:“师父方才唤你‘宁仇’,而不是‘宁大人’。”
“未必不动手。”宁仇冷冽的声线藏着一丝温柔,也让室内的两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心虚的栾子钰对上了师父投来的怒视,窘迫的笑了笑,咬牙低声又道:“我那是与你说着玩的,怎么当真了呀!”
宁仇神.色.不变,身体微微向前,挡住了段非的部分眼神,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
“子钰,为师何时对你动过手?”家丑被迫外扬的段非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动手的记忆,笑得渗人。
栾子钰果断摇头,“师父最是和善,哪有打过徒弟。”就是一时气急,总会轮起拐杖打屁股。
宁仇与段非僵持了片刻,到底还是败在了身份上,只能在起身的时候,捎带上扶起了栾子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行礼退了出去。
门也不关,人也没走远,顶着正午的太阳,站在了院子里。
段非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放心了不少,都说爱不爱一个人,从小事上就能看出,宁家的这位,是爱惨了他家的小徒弟。
想来,便是宁侯也没受过他这样诚心的跪求,没听过这样软和的请求吧?想想,也挺畅快的。
“皇帝让你来的?你同他说了?”段非似笑非笑的看着栾子钰坐在了椅子上。
栾子钰弹了弹衣袍的灰,“是啊,殿下说不过我,便想让师父来说服我。”
段非神.色.嫌弃,却伸手给栾子钰倒了半杯茶,又把点心送到了他面前,“你喜欢什么人,是你的事。当老师,是教你做人的道理,不是限制你。”
栾子钰笑着端起了茶,“我知道师父好,并不担心这事,只是……往后没有孩子,怕师父担心我。”
“所以你才带着九戈来了,让我知道以后有人给你养老送终。”段非叹了一声,“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
“只是,你真对宁仇生死不渝吗?为师瞧着他倒是存了和你纠缠一世的执念。”
“还记得当初问你,以后要是落得和你外祖一个下场,你还入不入朝堂。”
“当时你身上还有伤,仰着头,意气风发的和我说,一辈子无妻无子,再怎么有势,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不怕这些。”
“如今你和宁仇,可是为了这个?”
栾子钰下意识看了眼院子里的宁仇,也许是前半生太苦,今生遇见了他,才这么小心翼翼的,算来算去。
思及当日的畏首畏尾,不禁眼眸含笑,“我要是想寻个理由,说自己不能人道,不更轻松?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都短,如果有他在身边,想来,再长也短吧。”
段非留意徒弟眉眼间流露出的神态,不觉有假,也就放心了,他活了这些年,早就看透了。
这一辈子算起来,前头的十几年岁数太小,不知事理,后面的十年年纪太大,行动不便,真正能随心所.欲.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三四十年。
更何况,他一向觉得子钰这个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将来的伴侣如果是个弱柳扶风,处处都要子钰操心的.性.子,反而不好。
如今既是宁仇,真是百般合适,就算有那么一件不如意之事,也挡不住孩子乐意。
“去吧去吧,这里没饭留你,赶紧回你们的澜院。”段非见两人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眉目传情,立即摆摆手,俨然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眼里偏沁着笑。
段非不听栾子钰再说多余的废话,干脆利落的把人轰走了,拄着拐杖,站在书房门口,瞧着那两人身姿纤长,少年意气,丝毫不避讳的牵着手,终是放心了。
在午后黄昏时,宁仇带着小孩儿打完拳后,便让人带着去沐浴梳洗,自己却是绕到了房内,侧头瞧了眼屏风后边还在午睡的栾子钰,轻笑了一声。
沐浴的水声唤醒了栾子钰,睁眼没瞧见人,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坏意,悄没声的走到了屏风前头,正好撞见宁仇已然穿好了衣服,失望的叹了一声。
宁仇人朝自己走来,一边将头发从衣服里拿出,一边开口打趣道:“今天师父同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干了一杯水的栾子钰眨着眼,拉了拉散开的衣襟,习惯的接过宁仇手里的布,轻拭着散在他肩后的青丝,“师父嫌我处心积虑的骗了宁大人,怕有朝一日被大人发现了,要我小命。”
宁仇眉眼缱绻,看着已经点燃的烛火,轻声道:“那你可得长长久久的骗着我,一辈子对我处心积虑。”
“好。”
澜院这边是温情款款,满京城的官老爷们可都闲不下来,蔡、万两人经历了这场‘飞来横祸’后,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终于在往日里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对方的问题,不负圣望的划清了界线,并且都对栾子钰操.上了心。
至于浙江的事,对于这两位大佬而言,其实就是伤筋动骨,损失几个小卒子,要不了他们的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损失过重,以后不能再对兴顺处理政事有所‘指点’。
可仔细说来,除了兴顺刚继位的那几个月外,他们两人又有几次是真正占了上风?死扒着面子管什么用,不如卧薪尝胆,未尝没有高楼耸立的一日。
第69章
如意算盘始终都是虚的,封赏的圣旨快马加鞭的送达浙江,欢欢喜喜的庆祝自己上对船的秦亥完全注意不到在场官员的异样神.色。
众人虽围着他恭喜,笑却不达心底,就连他的心腹都忍不住心寒,自己得了好处,手底下连口汤都喝不到,还得替人送命,且一家老小、阖族上下都落不着好,这样的老大,能跟?
与这道旨意同时到达浙江的便是抄家斩首的锦衣卫,充满欢声笑语的秦府将大门一关,虽然能杜绝外头的喧闹,但阻止不了空气里的血腥之味。
高坐在主席,受着众人恭维的秦亥只能看见眼前的美酒佳肴,听不见,也闻不到风雨将至的警告气味。
栾子钰离开前布下的刺逐渐成长为.杀.人的利刃,做贪官的,谁都不会干净,只要有需要,他的队伍里的官员便能找出致命的罪证。
本来有蔡相公的属意,给秦亥定罪应该是无比简单的,可惜他与万次辅闹翻了,李次辅那边的清流又巴不得他们两人斗个两败俱伤,秦亥的小命就在这场未分胜负的混乱中暂时保下了。
而因着栾子钰的那份‘名单’,被秦亥自作聪明推出去的政敌皆已送命,留下的那些自然不敢投向蔡首辅,也就顺理成章的加入了万次辅的队伍。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打算掺和这摊事,奈何身在局中,早已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一场本该是试探对方实力的小打小闹,彻底变了样,其实蔡、万两人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名单是造假。
问题是秦亥在信里咬牙切齿的告诉蔡首辅,名单确实是这样,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在里面,那完全是因为他花了好大一笔钱才买通了栾子钰,最后还从栾子钰口中得知这份名单是有人送到他手里的。
蔡首辅结合自己在江南的其他势力,相信秦亥为了把名字擦掉花了巨资,毕竟他都已经不要命的盯上米仓粮食,就为了二手倒卖赚的小钱。
因此进一步信了名单是从万次辅那边来的,蔡党的攻势一下子猛烈了不少,而万次辅看蔡首辅的态度也就肯定了这份名单。
至此,蔡、万的擂台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杀得双眼通红,谁也不让谁,今日举报了你家的左右手,明天砍掉你的臂膀,直把朝堂啃得七零八落,叫兴顺趁势提了不少己方官员上位。
到了这个时候兴顺才真正明白栾子钰的用意,蛰伏朝堂几十载的两人绝不是自己一个刚刚继位的新皇能掰下的,青蛙还是得温水煮。
进一步悟到了的兴顺,又加重了对晋北侯的赏赐,捎带着给了晋北侯世子石阚一个金吾卫的小官当,以示彼此亲近。
而参与其中的栾子钰玩了这么一手漂亮离间计,不仅没有升职,还被调去户部补了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小官。和他一比,宁仇原封不动的官职都显得难能可贵。
跟他们画风完全不符的赵弓,简直让人侧目,南下归来,风光的当上了御马监的少监,成了本朝年纪最轻的少监大人,在内廷内,颇为炙手。
多少内侍捧着赞着,他连个正眼都不给,对别人送来的金银更是一下不碰,就这么个人,每每栾子钰入宫时,说什么也要去陛下身边侍候,也不知为了什么。
“哟,少监大人。”栾子钰笑得招人,穿着青色的官袍,内里却是雪白的羽缎,是宫里常用的。
赵弓冷哼一声,眼角含笑,“少拿这话恶心人,你在户部可还习惯?”
跟在赵弓身侧,把皇宫当是逛澜院花园的栾子钰满不在意的笑了,“他们掐成了乌眼鸡,哪有功夫管我,再说这两位大人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天天让手底下的人拉拢我,快把人烦死了。”
听着这些的赵弓只觉神清气爽,如果不是真拿你当朋友,怎么会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再等等,过些日子……”
“不用,我决定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暴.脾气!”栾子钰近来是真的被烦到了,看个档案都有三四个人围着,偏偏每个都比他官大,暗里哄着不走,不就是等他明面动手?
两人说着闲话,迎面便碰到了出宫的薛煜康,栾子钰先是给人行了一个礼,对方即使比他高了一大截的官位也不敢受全,侧身避开了,整个过程中都没人开口说话,连寒暄都不曾有。
赵弓听着薛煜康的脚步走远了,才问道:“你是不是不喜薛煜康?”
“没有吧,不过他倒是不太喜欢我。”栾子钰耸了耸肩,还是一副妖.孽的模样。
赵弓眸中闪过不悦,还没说话,就被栾子钰截住了话头,“这也没什么,陛下的宠信就那些,我占着了,别人自该眼红。”
见他阔达,赵弓也不好再说什么,若是换了宁仇在这,便能明白栾子钰的意思,不在意,恰恰就是不放在眼里的狂妄,不过栾子钰确实有资格狂的,毕竟薛煜康在得圣心一事上,拍马也追不上栾子钰。
又被招进宫的栾子钰并没有薛煜康想的快乐,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强塞到自己怀里的画卷,心如止水的瞧着上头的美人。
这些日子,蔡、万斗得凶狠,兴顺的终身大事也没被耽误,礼部生怕兴顺反悔,着急忙慌的拟好了章程,给兴顺瞧过后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选秀准备。
速度快得让栾子钰都担心的连夜赶去颜旭那边,着急的问他是否已经下了定,结果得到颜旭好大一个白眼,就被轰了出去。
还是自幼跟在颜旭身边的书童说他家少爷因为担心栾子钰的安危,所以在南下不久后便给家里寄了封家书,说自己政务繁忙,又兼天灾未定,陛下未婚,不宜在这时候成婚,生生拖了下来。
不过也是过了文定,就等着迎娶了。
书童虽没明说缘由,栾子钰也想到了个大概,趁着第二日上朝,一路跟着颜旭去了都察院,这才得了个笑。
“你不是早就定了婚期,怎么推后了?”
“还好意思问,之前谁说要喝我的喜酒?”
栾子钰想起颜旭一脸理所当然的埋怨,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被兴顺瞧了个正着,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蔡相公的嫡孙女,蔡琪媛。
“子钰喜欢这样的?”
兴顺略带不解又激动的声音让栾子钰一下子就从回想中抽身,看着自己手上的画像,无奈的抽了抽嘴角,“不是,只是刚才想起颜旭说要等我回来再办喜宴的事,因而发笑。”
兴顺手拿毛笔,就这么看着人把画像全都放回了自己案上,不免叹气,“你就听人说假话哄你吧,他同你也没那么好。”
见栾子钰满头雾水,兴顺便放下笔,仔细的跟他解释了起来,说到自己多么盼望颜旭开口,好让召回的圣旨早点送去,结果百般暗示明示都没成功时,当时的失望全化成了现在的怒气。
“他那是担心我。”栾子钰一听便知道其中关键,“要是殿下当时准备下旨抓我回京审问或是其他什么,颜旭必然开口为我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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