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差点被这奇奇怪怪的称呼闪了下,接着他瞟了眼时间。
从对方站起来到现在,不到十分钟。
够有他的。
他站起来,拿着两瓶酒到了纪询身旁,此时的纪询已经和电梯女站在了一起,他递给纪询酒瓶的时候适时展露了腕上手表。
电梯女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
纪询接过酒瓶,没喝,拿手里晃一晃,笑容暧昧:“丝丝美女邀我们上去唱歌,怎么样,走吗?”
霍染因故意露出不怎么感兴趣的表情:“现在吗?楼上的KTV不是要办会员才能进去?”
“就现在喽,现在才八点,这么早回去也没意思嘛,不如大家一起玩玩。玩玩嘛,没那么多讲究,会员什么的以后再说吧。”丝丝眨眨眼,她一身学生服却画了过于浓重的妆,过短的裙摆下能隐约看见纹在腿上的刺青,故作清纯的打扮掩盖不了一身脂粉气,“霍少担心的话,回头我送你回家呀?”
纪询适时进入电梯,和丝丝站在一起:“行了,进来吧,唱个歌还会少块肉?”
三人一同乘电梯上楼,电梯门开,有个守在门口的穿制服的KTV少爷看见他们,愣了下,抬手虚拦:
“你们……”
“是我带来的朋友。”丝丝抢先说,还挽起两人的胳膊。
“丝丝姐,他们不是KTV会员。”少爷有些为难,“再说现在也不营业。”
“怎么,我不是会员吗?我这个会员还不能带两个人进来了?再说不营业,不营业小陈哥今天怎么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不营业里头的声音怎么回事,幽灵在唱歌?”丝丝面露反感。
纪询和霍染因不动声色碰了下眼。
防守这么严密,确实有些古怪。
“别废话,开包厢。”丝丝又说,“今天你要不让我进去,日后就别求我再踏这块地。”
少爷给自己的同事使了个眼色,估计是去找能做主的人。接着他扬起一张笑脸,带着纪询三人走向包厢。
少爷挑的包厢就靠电梯口,纪询在对方握上门把手时说:“找个里面的。”
几人向他看来。
纪询挑挑眉:“安静点,好办事。”
丝丝拿拳头捶纪询肩膀,娇嗔道:“你好坏,办什么事啊。”
纪询笑而不语,捉住这只小手,暗暗抖了两下肩膀,才抖完,就撞上霍染因幸灾乐祸的眼睛。他瞪了对方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位置让给你。
纪询给出的理由情理之间,少爷带着几人继续往前走。
KTV中并没有太多人,沿着红地毯,纪询和霍染因一共路过了二三十个包厢,有人的不过十分之一,这些包厢关得也十分严密,几乎听不到多少声音自里头传来。
直到几人来到走廊尾端,才有明显的声响和灯光。
他朝声源的位置瞟了一眼。
那是走廊的尽头,有两扇紧紧闭合的沉重红木门。木门的把手镀金雕龙,缝隙里透出光与歌声,和更多嘈杂的男女欢笑声。
毫无疑问,这个包厢比其余包厢更高档,也比其余包厢更多人。
“这个吧。”纪询叫了停,指一个和走廊尽头还隔三个位置的包厢。
少爷开了灯和设备,又送上菜单,很快退出,将空间留给三人。
三人都坐在沙发上,丝丝先靠向纪询:“小纪哥要喝酒吗?还是先唱歌?”
“唱歌吧。”纪询说,他将右手的啤酒换到左手,挡住靠过来女人,祸水东引,“问问霍少要唱什么。”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确实不能粘着一个冷落另一个。
丝丝又贴向霍染因:“霍少喜欢什么歌?我们男女对唱,唱首情歌怎么样?”
霍染因回给纪询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时包厢的门被敲响,刚才离开的少爷拿了果盘和饮料进来。他顺势挡住丝丝,说:“小纪哥在楼下就叫着要吃水果了,拿点水果给他吃。”
好吧。
丝丝拿牙签插了块小西红柿,用手虚虚托着,再转身喂给纪询:“小纪哥,来。”
纪询直接后昂躲过。
丝丝:“……”
纪询拍拍女人的肩膀,起身,换位,从丝丝旁边坐到霍染因旁边。这还不止,他直接抬手勾住霍染因的肩膀,一路把人从丝丝身旁拖到沙发角落,和人咬耳朵:“总要有人留下来应付她。”
霍染因侧头含笑:“我看你就很合适。”
“你叫我上来就是让我做这个的?”
“人尽其才罢了。”霍染因说,“而且从上楼到现在,她不是一直贴着你吗?可见更喜欢你一点,我们也要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狭隘。”纪询说,“如果贴得近就算喜欢,我们现在贴得不比她近一百倍,怎么,霍队喜欢我啊?那来香一个,香我一个我就舍身喂狼,让霍队清清白白的出去。”
就一条沙发。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坐出了牛郎织女隔星河的架势。
前几分钟,丝丝充满迷惑的目光还落在纪询和霍染因身上,后几分钟,女人不看了,她翘起腿,擦响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入,深深吐出。
短裙滑下,露出纹在腿根的玫瑰,她装腔作势的清纯,就在火焰与烟雾之中,如蜡融化。
呵。
死基佬。
*
纪询与霍染因出现在亮晶晶KTV的同一时间,之前那位被保安推倒在地的社会青年也边走边骂,来到了离KTV两条街外的小卖部前。
小卖部很老了,破屋檐遮着半个木板摊子,上面还有一台老式座机。
看着小卖部的是个老太太,七八十岁,耳背得很,架子上的小电视机声音都开到了最大,震得人耳朵轰隆响。
本来就憋气的社会青年更加烦躁,他的眼睛盯着那座机电话,邪念一生,拿起电话拨了110:“我要报案,有人吸——”
但当警察的声音真的从电话中传来之后,他又怂了。
那句“吸毒”在嘴里转了两圈,还是咽了回去。
我刚和他们发生冲突,举报吸毒他们肯定知道是我。再说真把场子端了,我也没处去了。他这样安慰自己,改口说:
“我要报案,有人叫坐台小姐,搞黄色交易,地址就在老三棋牌上头,亮晶晶KTV中!”
第十六章
“例行检查,都停下,不准动!”
包厢的门被猛地踹开,穿制服的警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还勾着霍染因肩膀的纪询愣住了,他望着警察和警察身前的执法记录仪:“检查什么?”
警察虎着脸:“还检查什么,你自己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扫黄,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都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同样因为警察突然闯入而呆滞的丝丝慌乱片刻。
但她很快变得理直气壮,她依然抽烟,翘腿不动:“警察同志,我要举报。”
“还抽烟呢。”警察看她:“举报什么?”
“也没有法律规定女人不能抽烟吧?”丝丝说,接着看向纪询和霍染因。
警察跟着向纪询和霍染因。
对着这些眼睛,两人都罕见的产生了种背后发凉的感觉,纪询撤回勾在霍染因肩膀上的手,霍染因也松开抓在手中的纪询胳膊。
两人甚至不动声色地左右挪了挪,拉开点距离,佯装和对方不熟。
“我举报他们是同性恋,进来就黏黏糊糊亲亲热热,那你推我攘欲拒还迎的模样,真是不堪入目。”丝丝不屑,“怪到贴都贴不上去,浪费我一晚上时间。”
旋转灯粉红粉橘,警察神色微妙。
“举报就举报,不要用这么多成语,也不要自爆。你一个大姑娘,好好的没事做贴人家干什么?”他说,“都站起来,到走廊上去排好队。到底是不是,是个什么情况,都和我们回警局慢慢说。”
纪询慢吞吞从沙发上站起来,遮遮掩掩和霍染因沟通:“霍队,是时候把你的警官证拿出来,和兄弟单位联合执法一波了。”
“没带。”霍染因。
“认真的?”纪询。
“认真的。出来见你带什么警官证。”霍染因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木然,“是时候发挥你过去的人脉,找找认识的前同事,刷脸过关了。”
“直接和他们说,大家都是兄弟单位的?”纪询提出第二个想法。
“运用你卓越的常识判断判断,一年打黄扫非一百次,有多少犯罪分子‘灵机一动’,试图和警察攀关系说同事。”霍染因反问。
两人磨磨蹭蹭,嘀嘀咕咕,还是到了门口。
门口的走廊已经站了一排人,个个垂头含胸,像群脱了毛要上砧板的鹌鹑,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堆在走廊小小一块地,几乎将过道占满,但硬是没有一个人发出点声音,气氛凝滞得让人害怕。
纪询的声音也越发地小,变成了气音。
“知道乌龟为什么有龟壳吗?”
霍染因投去疑惑的眼神。
“因为缩头虽然可耻但有用。”纪询说完,一抬手,遮住脸颊。
“……”
走廊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但现场的行动还没有停止。这里的最后一扇红木大门,依然像把守关口的大将军,纹丝不动。
用力拍门的警察话语已经变得极其严厉:
“开门,立刻开门,再不开门按妨碍执法算,全部带回局里拘留——钥匙还没拿来?别找钥匙了,找不到,拿消防斧过来,直接劈了!”
另一位警察才转头,红色斧子递到了跟前。递斧头的人单手遮眼捂脸,两只眼睛全在手掌下,让人不免疑惑他是怎么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精准把东西送到位置的。
警察接过斧头,称赞一句:“谢了,够及时的。”
纪询谦逊回应:“扫黄打非分秒必争,帮助警察群众天职。”
其余被扫黄打非众:“……”
他们自觉远离纪询,群众才不要被代表。
警察也乐了:“觉悟够高啊,觉悟这么高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一切都是场误会啊!
但纪询相信十个被抓的人十个是这样喊的,所以他也就省了这回口水,将遮着眼的指缝张开一点点,透过缝隙观察现场。
现场警察很少,总共三个。一个后头守着人,两个正拿斧头劈门,应该是临时接到举报过来查看情况的。经理迟迟没有露面,现场只有几个什么主都做不了的KTV少爷,既不会拿钥匙过来,也不会阻止警察劈门。
还有这扇门后。
里头的人很多,很慌乱,现在还能隐约听见他们吵闹的声音。
普通情况下,犯法人员碰到警察就算一时情绪激动,这时候也该冷静下来了。
“聚众吸毒?”纪询依然用气音和霍染因沟通。
“嗯。”
“我是疑问句,你是肯定句。”纪询颇感有趣,“你不觉得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吸毒的就像蟑螂,见着了一只,就知道附近藏着一窝。”霍染因随手类比。
声音才落,重重“砰”的一声,厚重的红木大门被消防斧头劈开了,门口两位警察当先进入,剩下一位警察留守外头。
这间KTV的走廊不宽,三个彪形大汉一站就能堵个死死的。
纪询没来得及跟上,只听见冲进去的警察厉声喝道:“里头有毒,联络支队!”
透过前方隐绰的肩膀,纪询看见室内。
十来个男女神志不清,歪歪扭扭地推挤吵嚷。窗户大开着,进去的两个警察有一个守在了窗户前,窗帘飞出了窗户。
有人拉着窗帘爬下去了。
爬下去的人是比剩余其他人都重要的人,甚至可能携带大量毒品,留下来的人未必会供出对方。
旁边是错综复杂的巷道,没有摄像头,无从追拍。
一串念头在纪询脑海中电闪而过,没有一丝多余的考量,他反身往之前的包厢冲去!
他的动作极快,此时守在走廊的第三位警察刚刚用对讲机联络支队,就看见纪询的动作,他大喝一声:“不准跑,停下!”
这一声的威慑力不够,反而提醒了其余蒙圈的男女。只见站在最外头的一个膀大腰圆的花臂男人踢飞脚上两只一次性拖鞋,光着脚丫大步朝安全通道跑去!
他只跑了两步,就被人狠狠掀翻。霍染因从后追上,将人弹压在地。
跑进包厢的纪询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这些,还听见霍染因森冷声音:“跑什么跑,身份证都登记了,还想往哪里跑?……”
来自走廊的些许骚动又平息下去,没有警察追进来,想必霍染因和那位守着走廊的警察沟通了。他抓着手机,朝后晃了一下,给霍染因一个手机联络的讯号。也不管霍染因看见没看见,又将手机踹回兜里,一脚蹬上窗台。
从敞开的窗台向外看去,现场情况就清晰了。
隔壁红木门大包厢内的窗帘被拆下一半,系成长索,一个黄头发的青年正正好从长索滑到一楼,朝巷子中跑去。
纪询看看自己这里。
窗台底下是间便利店,便利店没有雨棚,但窗户旁边约半米处铺设有外墙水管道。
纪询脱下外套,套上管道,双手扯着外套当作滑索,整个人如秋千一荡,沿管道滑至一楼!上窗下楼,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但这依然迟了些,黄头发青年已经彻底跑入巷道中去!
纪询追着进去,但只追了两步就停下。巷子分叉太多了,他面前就有三个分叉口,每一个分叉口都黑黢黢不透光,光凭肉眼,很难分辨黄发青年往哪里跑。
他站在这里,侧耳细听。
巷道纵深长,分叉多,没有摄像头,弯弯曲曲如同迷宫,以及——墙体薄,墙高矮,能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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