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玥朗声笑了笑,然后伸着胳膊眯着眼挑起了苏榷的下巴,漆黑透亮的眼眸里闪现的点点星光,让苏榷的心漏跳了一拍,“叫那个琴师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卖艺不卖身的。”
听到叶思玥这话,苏榷浑身僵了一下,猛然清醒了几分,他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教主的,低头沉默了一阵,他便吩咐店小二去后院请穆公子过来。
叶思玥低头抿了口茶,手指轻点桌子,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了苏榷嘴里那个姓穆的琴师了,素雅的湖绿色外衫,搭配着腰间的青白玉佩,举手投足间隐隐还带着名门望族的雅贵气息。
叶思玥将茶杯放在手里晃动着,穆青看了眼面露难色的苏榷又看了眼一派悠然的叶思玥,心下了然。
他弯腰行了一礼,“在下穆青,见过叶主子。”穆青的声音清透里透着温润,听在耳里倒是让人心情舒畅。
见叶思玥不出声,苏榷张了张嘴也没敢说什么,刚才他已经被叶思玥警告过了。
他很清楚,即便自己已经是潭月教副教主了,可自己的生死却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自己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教主手里。
叶思玥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杯与桌面相碰,清脆的声响,让苏榷心底猛然一沉,随即他便听到叶思玥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小-倌-馆。”穆青不卑不亢的说道。
“嗯,那你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什么?”叶思玥继续问道,语调也是轻松如常仿若闲话家常一般。
“为了寻欢作乐。”穆青平静的说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握紧。
叶思玥点了点头,“你既然不肯卖身,又何故要来这里,既然来了,又在这里故作清高,岂非笑话?”
穆青手握的死死的,“小人是走投无路了,也就只会弹琴而已,去了他处也是毫无用处,小的进这里的时候,也讲过自己卖艺不卖身的。”
苏榷看着穆青这副样子,便转头看着叶思玥,“这店里本来卖身的就少,原本也是说了卖身与否只当是自愿的。”
叶思玥淡淡的看了一眼苏榷,眼底的冰寒让苏榷的心猛然一沉。
果然,叶思玥移过头便说道,“如今你得罪的是丞相,户部尚书,刑部尚书,要想活命你该知道怎么做。”
穆青猛然抬起头,撞到叶思玥眼底的幽深,他浑身一抖,那人的眼神分明就不是在看活物,自己在他眼里就像是死了的东西一样。
颓然的坐倒在地上,穆青心底一片悲凉,他原本是南方腹地富商家中的嫡子,虽说过的比不得皇权贵胄,但也是衣食无忧,从小便附庸文雅。
可是就在三年前,京里一道圣旨传来,说是在京中任职的穆家家主犯了欺君罔上的重罪,被判处灭九族。
一时之间一代富商就此湮灭,若不是母亲要自己逃命,为穆家留后,在加上贴身小厮替自己赴了刑场,怕是自己也不会活到今天。
在地上坐了许久,穆青抬手一摸便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恨,恨那个皇帝不分青红皂白灭了自家满门,他恨,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吟诗作对,弹几首琴附庸风雅,他恨,恨自己舍不了一身的清高,只能成为一个笑话。
叶思玥看着穆青脸上的泪一脸的默然,而一旁的苏榷却握紧了拳头,他看着穆青眼底的华彩渐渐消散,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刚站起来就被一把折扇挡住了去路。
叶思玥横着胳膊,买的折扇大开着抵在苏榷的脖颈处,“坐回去。”
简单的三个字,让苏榷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步踏出去,恐怕不仅自己要交代在这里,就连穆青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你告诉我,想好怎么做了吗?”叶思玥挑着眉看着穆青,穆青晃了一下神,然后恭敬的叩首,“穆青今夜会亲自向几位大人赔罪的。”
听到穆青这话,叶思玥点了点头,“你既然有了计较,我便不与你多说什么,只要你记得伺候好了便可。不过,砸了我的店的人,我不喜欢他们再次踏进来,要约便约在外面吧。”
穆青点了点头,然后便站起身离开了,看着穆青晃动的身体,苏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舍不得?”
叶思玥的轻语让苏榷转过头,他咬了咬牙,“教主,此事真就没得商量?”
叶思玥看着苏榷眼底的挣扎,淡笑了一下,“给我准备间上好的房间,晚上挑几个懂事的过去伺候,你该做好你本分的事。”
叶思玥这话便是绝了苏榷的任何念头,等到他给叶思玥安排好住的地方,犹豫了一下他便抬脚去了后院,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穆青正在整理头发。
透过铜镜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苏榷,穆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他轻轻开口,“你……也看上我的皮囊了?”
苏榷听到穆青这话拧起了眉头,穆青却只当是没有看到苏榷不愉的神色,将手里的梳子放了下来,站起身走到了苏榷面前。
他缓缓的抬起手在苏榷的脸上划过,“过了今夜,我就不干净了,你……”
穆青的话还没说完,苏榷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可以现在就送你走,你愿意吗?”
苏榷的话让穆青浑身一僵,然后他低下了头,“我不愿意,我不能离开这里,这都是我的命。”说完,他便仰着头看着苏榷,“你若是怜悯我,倒不如遂了我的心愿,你是阜阳城里第一个对我好的,如果是你……我愿意……”
苏榷听了穆青的话,深深的看了眼他,然后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你从来不知道我为何单单对你好,如今你也无需知道,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好好做好你该做的本分。”
说完,苏榷便头也不回的拉开门离开了,穆青看着那敞开的门,只觉得心底隐隐作痛,苏榷一脸阴郁的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就在连廊那里看到叶思玥。
沉吟了一下,苏榷缓步走了过去,在叶思玥身边站定,叶思玥微微扬了扬头,“你觉得我做的过分了?”
苏榷眼神一暗,随即笑了一声,“教主做什么都不过分,是苏榷忘了自己的本分。”
叶思玥侧头看了眼心不甘情不愿说出这话的苏榷,“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的心思我很清楚,他不适合你,至少现在不行。”
叶思玥说完,便笑了一声,“难为你他都送上门了,还能推出去。”
苏榷遥遥的看了眼天边,“我是教主的属下,自当为教主分忧,生是教主的人,死也是教主的鬼,此生唯教主之命是从,如有背叛,便让我生不如死。”
叶思玥静默的听完了苏榷的话,轻眨了几下眼,“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罢了,陪本教主喝酒,不醉不归。”
话说,两人畅饮了半天的酒水,直到苏榷都微醺了,叶思玥却还精神奕奕,挥了挥手让人把苏榷送走,叶思玥端着酒壶倒了一杯清酒。
旗云小心的推开门进了屋,看着端着酒盅脸颊微红衣襟微敞的自家教主,低下了头,“主子,穆公子已经出门了,他和那几人约在望春楼见面。”
叶思玥「嗯」了一声,然后招了招手,旗云便弓着身子上前,叶思玥抬手捏起了他的下巴,将酒递到他的嘴边灌了下去。
看着酒全部进了旗云的嘴里,叶思玥才松了手,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旗云,“好喝吗?”
旗云抬手抹了抹嘴角,然后嘴角一阵抽搐,“教主想听实话吗?”
叶思玥笑意不减的看着旗云,轻点了点头,“自然要听实话。”
“不好喝,这酒还比不上教中那寒潭酒一半好喝。”旗云万分肯定的说道,随即他又瞄了眼那酒杯,缩了缩脖子,“教主,刚才那杯子……”
叶思玥淡淡的看了眼旗云,“你莫不是以为,本教主会跟你用一个杯子?”
旗云一听这话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教主用过的杯子,谁用的都好,他可是记得教主最不喜欢别人用他用过的东西了,他可不想因为个杯子送命啊。
第5章 望春楼
望春楼是阜阳城里最大的酒楼,外表十分华丽内里也是富贵典雅之派,据说这酒楼随便摆放的小部件,哪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市价万金。
也因此每每到了夜间,这里就会聚集一大批富绅高官,他们自然不会在这里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但关上门做什么也自然不会有人去管,这里的小厮都训练有素,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需要出了门就忘掉,他们都很清楚。
这刑部尚书的嫡子崔思凡在听到身边的小厮说起穆公子的时候先是一愣。
随即脑海里显现的便是那张带着怒火的羞愤的脸,只是微微一想,他便觉得血气上涌,心痒难耐。
这穆青那日弹的琴曲,还有他举手投足间的风雅仙姿,让崔思凡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人遁入情海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这也就有了那一日的荒唐。
“你方才说……”听到崔思凡引了个头,小厮便笑着凑了过去,“少爷,那穆公子约您今晚在望春楼一见。”
崔思凡眼珠子一转,瞬间了然的笑了起来,“算他识趣,既然他如此盛情,本少爷自然也不能抹了他的面子,你且陪我去一趟。”
小厮听到崔思凡这么说犹疑了一下,面露难色,“公子,老爷前几日才……”说道这,见崔思凡脸色不好看,他便停了下来。
因为崔思凡把小-倌-馆砸了的事,刑部尚书崔寒良发了一通火,现在崔思凡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还是他的祖母和母亲好说歹说的结果。
一想起崔寒良准备动用家法的样子,崔思凡一个激灵,同时内心的骚动,让他挣扎不断,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穆公子只约了我?”
小厮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那下人来的时候像是从丞相府过来的,如此看来……”说着说着小厮的话便在一个杯子的碎响中戛然而止。
崔思凡一想起自己错过了今晚可能就要吃别人吃剩下的,他就不禁怒火中烧,他猛然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小厮在追了几条街之后,终于在望春楼前追到了自家的主子,此时崔思凡正和另外两位攀谈着。
“文兄,张兄,今日怎么得空来这望春楼?”明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而来,崔思凡还是客套的问道,本以为只有文元琪一个人来了才发现居然连张衡之也来了。
文元琪本不打算来的,可张衡之却找上门来,两人一商议,倒是要过来看看这个之前把崔思凡弄的五迷三道,却不肯就范的家伙,如今又准备怎么耍什么花样。
听到崔思凡这不阴不阳的话,张衡之一挑眉,嘴角轻翘,“崔兄这话说的,你来做什么,我和文兄便是来做什么的,找乐子的事什么时候少过我?”
崔思凡一见张衡之这幅小人嘴脸就恨的牙痒痒,可是奈何他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与文元琪交好,而能与文元琪走得近的也就只有张衡之了,这也便有了京城的三人行。
心下把张衡之骂了个透彻,面上崔思凡还是笑盈盈的,他往前一步,“张兄、文兄,君子成人之美,小弟也就觉得这姓穆对胃口,你们看……”
张衡之一听就乐了,刚准备说话,在看到望春楼里那一抹玄色身影的时候,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他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拉住了文元琪,文元琪诧异的侧头看了一眼张衡之,他本以为按照张衡之平日的架势肯定要酸崔思凡几句的,没想到这人竟然不说话了。
张衡之自然是看到了文元琪眼底的惊诧,可他现在是真不敢随便进这个望春楼了,旋即他眯着眼看着崔思凡,“崔兄既然如此说了,那小弟岂有不作美之意,我们就不打扰了,文兄,小弟思及还有事情要与你商谈,可否移步?”
文元琪见张衡之一本正经似乎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说,再加上对方此刻正拉着自己的衣袖,便也只好停了心思,随着他离开了。
此时,秦慕言正坐在望春楼里,楼外的一幕他自然是看在眼里,见张衡之拖着文元琪离开,他才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秦慕言今夜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巧合,只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来,张衡之必然会踏进望春楼,也必然会被人悄无声息的杀死在这里。
在他的记忆里,望春楼里的这场惨案震动了整个朝堂,一下子死了三个朝廷命官的子嗣,就连当今圣上都震怒了,可到最后凶手并没有抓住,这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只是,这个凶手是何人最终还是被秦慕言查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张衡之是他精心培养的暗牌,他不能容忍就让他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也是因为这个结果,导致他与叶思玥之间一直有着一个隔阂,而这却是叶思玥没能料想到的。
本就随心所欲,杀伐自看心情的叶思玥对于自己误杀了秦慕言得力属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悔改之意,他曾说过,他可以给秦慕言培养出千千万万个张衡之,可那时的秦慕言却对此不屑一顾。
想起那个面对自己震怒却一脸迷茫,到最后红着眼梗着脖子跟自己叫板的人,秦慕言心底一痛,那样一个鲜活瑰丽的人,到头来却死的那么不体面,要知道他可是最爱干净的。
闭了闭眼,从无尽的回忆里抽离,秦慕言看着崔思凡踏进了望春楼径直上了二楼,此时的崔思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坐在琴旁,穆青低头看着这根根琴弦,他的心似乎也都随着琴弦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听到门口的声响,穆青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该来的总会来的,谁也逃不掉。
崔思凡一脚踏进房门便挥退了侍从关上了房门,他看了眼穆青,对方果然还是那日见到的样子,清冷风雅,外面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崔少爷,小人特意前来道歉,之前……”说道这,穆青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见穆青停了下来,崔思凡笑着走到穆青跟前。
“多余的话可以省了,把你该做的做了,把爷我伺候好了,我保证就不记仇了。”说着崔思凡便抬起手准备摸穆青的脸。
穆青的手紧紧的攥在身侧,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手流着,那是他在崔思凡进门前就藏好的的碎瓷片,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杀了对方,也怕自己会胆小到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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