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几位热情好客的商人,沈颜欢又往集市深处走了走,给小夜歌包了一袋覆着糖霜的山楂果,这边天气干冷,熬不出像样的糖浆。
所以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只能想出这种方法来创造财富了,不过这样做倒是也挺好吃的就是了。
传言都已经到了青坞山下,想必这事儿已经确确实实的发生过了,甚至是早就发生过了。沈颜欢摸了一个山楂果放进嘴里。
酸掉牙……
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祁渊给他寄来的书信,他一直没有想好该写点什么告诉他,又想起落在小夜歌手里的鸽子,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毕竟是条性命。
又拣了几块方糖一并放在袋子里,沈颜欢决定结束行程,趁着天还没黑赶回青坞去。
别院门前的一大片竹林被小夜歌拿来练剑之后就一日比着一日的的稀疏了下去,不过没关系,反正来年还会再长出新的来。
他回来的时候几个青坞弟子正在屋顶上铺砖砌瓦。
沈颜欢:……
有人远远的看见他过来跟他挥手打招呼,沈颜欢仰着头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跟他打招呼的弟子隐秘的说道:“师兄你不知道呀!昨天小夜歌跟夜斩师兄比剑,从地下打到天上!是真的厉害!师兄你们看到真是可惜了,小夜歌真不愧是你的徒弟!”
弟子满面赞叹对小夜歌的武功能有如此神速的进展表达了发自内心的钦佩,沈颜欢默然。
说实话他还是觉得有点慢啊。
正说着便看见百刃生神色肃穆的从外面走来,在看到沈颜欢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低声道:“跟我来……”
修屋顶的弟子们感受到了一股来师尊的低气压顿时都不敢再说话了,只专心的盯着手底下的瓦片恨不能把刚修好的屋顶再凿出一个洞来。
沈颜欢没有犹豫,直接跟着百刃生快步走,一路沉默着走进了书塔。
“师父?”
见百刃生只盯着跳动的烛火不说话,沈颜欢忍不住出声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百刃生脸色不怎么好看,“小夜歌失踪了。”
明明沈颜欢临走之前特意嘱咐过要照顾好她,可他竟然把人弄丢了,他又有什么脸面来跟自己的徒弟说呢。
见沈颜欢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百刃生又补充道:“昨天晚上她跟夜斩打架输了,今天死活不让夜斩跟着她去集市,我回来时见天色已经晚了便派人去寻她,谁知道却没能找到她。”
“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意外的是沈颜欢居然很冷静。
他今天也在集市上,可是并没有看见小夜歌,人们总是会特别留意到身边熟悉的东西,况且小夜歌也不可能看到他却没叫住他。
这说明了什么?是不是那时候她已经被带离了集市?还是说她看到了自己……却发不出声音。
百刃生道:“去找人的弟子说,有人看见跟他形容的差不多摸样的小姑娘喝了几个外地来的商人的茶,过了一会就想醉了酒一样昏昏欲睡,那商人扶她去车队里休息了,但我们的人去找时,早就没了影儿。”
商人?
“是不是……一伙号称从王城来的商队,其中一个人右眼皮上有一颗痣?”
百刃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见过他们了?!”
沈颜欢神色冷峻的点点头,他现在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当他把那个茶杯握在手里的时候,小夜歌会不会就被藏在那成堆的货箱里,她想告诉他不要喝,可是嘴被死死的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还那么小,再怎么聪明也分辨不出刻意掩饰在友善外表下的恶意。
就连自己若不是突然想起祁渊不许他随便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可能现在就会跟小夜歌陷入同样的境地了。
“我去找她。”沈颜欢说完就要下山去,却没想到被百刃生出声阻止了。
“等等,你知道该去哪儿找吗?”
沈颜欢不解的看过去,难道不是之前一直在说的集市?
百刃生摇了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小节干枯的藤蔓,上面还沾着一朵即便缺了水也妖异的绽放着的小白花。
熟悉的味道让沈颜欢一个激灵,“糜花,狄靖?”
“不错,我已经问过了逢州城守城门的士兵,他们已经出城往西北方向走了,这是我从他们的住处捡到的,不出意外的话,那伙人根本不是来自王城,而是狄靖。”
“那我就去狄靖!”沈颜欢拔腿就往外跑。
百刃生头上青筋暴起,狠狠的拍了下桌案,“回来!”
可怜的被师父凶了的小徒弟只好乖乖的脚下转弯又站回了原地。
“夜斩已经先你一步追过去了,你们自己行事小心些,到了狄靖别忘了查查你身上的毒,还有!”
百刃生这回生怕他没听完话就跑走,连忙说道,“有个事要告诉你,傅月盈也失踪了。”
沈颜欢:!!
“那我就更得去一趟了。”
第65章 •青坞旧事(终)
傅月盈失踪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镇南将军带着一家老小在御书房门口跪了大半宿,才叫梁王派人拉回去了,顾敛湘也被宫里的人劝慰着扶回了殿里,只留下顾家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跪在青石板上。
梁王能不气吗?百密一疏,问题到底是出在了顾宥身上。
可是这也不能怪顾老爷子,镇南将军满门忠烈,偏就出了顾宥这么个叛逆少年,别说梁王气,顾老爷子都快被气疯了。
可是那又怎么办,这人又狡猾的跟个泥鳅似的,好几次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他们跪了一夜,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第二日早朝众大臣们互相使着眼色,有的忍不住和身边的人耳语两句,等到梁王出来时便都收了心思老老实实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本来没准备真的责罚镇南将军一家人,但事情就落在他们头上,不做点什么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梁王上早朝前佯装愤怒的让他们全都滚蛋回家,关了半月禁闭,罚了顾老将军三个月俸禄,降顾敛湘妃位为嫔。
但考虑到后宫本来就没几个人,也就没有让顾敛湘再来回搬动,依旧留在她原来的殿里。
对此,宋观雅意见很大。
“怎么能这样呢?!降为嫔位你就应该住到我宫里来了呀!”
顾敛湘无奈的笑笑,“姐姐,陛下也是为我着想,反正这几日我也被禁在了后宫,不如就收拾几件简单的衣服过来陪你住几天可好?”
她面色苍白不施粉黛,虽然梁王无意怪罪,但这件事总归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现在傅月盈失踪,四皇子一得了消息就出了城,到现在也没消息传回来。
现在只求苍天垂怜,让傅月盈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傅月盈失踪是在梁王同意了狄靖的和亲请求后的第二天晚上,那日天气晴好,满天星子拥着一弯月牙儿,傅月盈起了兴致,叫宫女去殿里取斗篷坐在凉亭中赏月。
因为皇后娘娘不习惯太多的人在身边伺候着,跟着她的两个小宫女一个去取斗篷一个去拿糕点,到了最后竟是把傅月盈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两个小姑娘回来时,凉亭中却只有一只被打碎的玉镯躺在地上。
吓坏了的小宫女找遍了整个皇宫,脚上的绣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途中撞上刚从梁王那儿出来的祁渊,祁渊见她们俩跑得匆忙就问了一句。
没想到直接把小姑娘给吓哭了,跪在地上磕的头破血流,结结巴巴的告知了他傅月盈失踪的消息。
找了一夜,把整座宫城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俪绣宫附近发现了一个暗道。
不知道是有意挑衅还是忙着逃跑疏忽了,这暗道上方的土松松垮垮仔细瞧就能看得出来。
空气中隐隐传来糜花甜腻的气息,祁渊顺着暗道追出去,可早就没了人影。
而狄靖使团早就离开了。
他去问过谢灵,谢灵被安置在祁疏在宫外的太子府中,府上的下人都是特意来看管她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觉得我在大梁生活了这么久,他们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吗?”谢灵苦笑道,“我跟他们不同,我有自己的目的。”
被派去盯着张家宅子的人被人打晕绑了送到麟化斋,还多添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张秋娘,怎么看都是被折磨得不轻,老管家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真的张秋娘,所以只能把她暂时关在了一件空屋子里。
祁渊在去见过谢灵后就没再回来。
还是听守门的士兵来报才知道他已经出城去了。老管家心里着急,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可是自己也不能去寻他,先不说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单是院子里这躺着的一地人就得费心费力的照看着。
沈颜欢走的急,但那只从麟化斋来的鸽子却仿佛有灵性一般紧紧的跟着他,沈颜欢不分昼夜的赶路,那鸽子也就一刻不停的跟着。
最后还是沈颜欢先拗不过它,老老实实的停下来找了家驿馆休息。鸽子功成身退,站在他肩上咕咕了两声。
沈颜欢:这鸽子怎么跟祁渊一样像个老妈子。
把自己沉进热水里,沈颜欢才放松下一直紧绷的精神,太冲动了!这样情绪化还是第一次,他把脸按进水里,咕噜噜的吐着泡泡。
完全没有想过后果就这样出来了,可是对方为什么要绑走小夜歌?小夜歌失踪跟皇后娘娘的失踪有关系吗?越想越乱……
小夜歌的母亲曾经跟随商队去过狄靖,商队……和他所见过的那支商队是不是同一伙人呢?万一小夜歌是自己跟他们走的……
感觉有点窒息,沈颜欢把头从水里捞起来抹了把脸。
还有皇后娘娘傅月盈,能干出这事的用眼睛想也知道只能是狄靖人,可是抓走皇后娘娘有什么用?皇后娘娘的母家是安国侯……安国侯!
脑海中突然想起他在兴安寺跟祁渊说过的话。
【特别是希望你和祁墨能继承王位的人。】
这种人有吗?有。
安国侯……
作为傅月盈的母家,他们的女儿是大梁国母,将来继位的却是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的儿子?凭什么?
沈颜欢简直遍体生寒,祁渊曾跟他说过,大梁兵权四分,梁王手里一份,镇南将军、定北侯各取其一,剩下的一份就在安国侯手里。
当时祁渊跟他说的时候他并没放在心上,甚至没有好好的听一听安国侯手上的,是哪里的几支军队。
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吓得窗边的白鸽扑楞了两下翅膀,这鸽子也神奇,在小夜歌手里折腾了一个多月,不仅没瘦还胖了不少。
鸽子泪流满面。
沈颜欢腾地一下从水中站起来胡乱的擦拭了一下身子披上衣服,路过铜镜瞅了一眼背上的牡丹花。
他这几日心不静,光秃秃的枝桠已经长出了花苞。
他理都没理,拉好衣带抽出一张纸开始刷刷刷的写信。白鸽好奇的蹦过去盯着他手下的纸瞧。动物敏锐的直觉告诉它,很快又要干活了。
果不其然,只见沈颜欢「啪」的一声把毛笔一扔,飞快的折好了信绑在鸽子腿上。
他摸了摸白鸽圆润的小脑壳,眼中满是企求,“大白你一点要快点把这个送到祁渊身边呀。”
突然被命名为大白的鸽子递给他一个冷傲不羁的眼神,霸气的亮翅「呼啦」一下飞走了,那真是闪电一般的速度,直到它变成一个夜空中的小黑点,一片洁白的羽毛才悠悠的从沈颜欢眼前飘落。
沈颜欢:厉害……
不愧是那谁家养的鸽子。
祁渊走的时候也并非理智全无,他先是去看了被关起来的「人从众」几兄弟,那几个人吃饱了大馒头正端着一根蜡烛在阴暗的牢房里轮流讲鬼故事。
祁渊:祁渊:算了。
然后他没有回麟化斋,而是去了皇陵。
祁墨一早得了下人传来的消息,正在焦急的等着他。两人一见面,开口就是同一句话。
“我要去狄靖!”
苏澜: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想说真不愧是亲兄弟。
“不行,你去了谁来给皇奶奶守陵?”祁渊首先反对。
然而还没等他多说两句,屋门又被人推开了,这回谁都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祁瑜。
“我来守……”
“二皇兄……你、你好了?”祁墨上前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扯了扯祁渊祁瑜的脸皮。
嗯,拉不动,很有弹性,应该不是假的。
祁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祁渊问道:“二皇兄怎么到这来了?”
祁瑜道:“这几日思绪渐趋明朗,很多事情记的比以前还要清楚,过去是我的疏忽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大皇兄说你们这边可能需要人帮忙,他自己抽不开身所以我就过来了,虽然别的可能帮不上什么,但是守陵这等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祁渊、祁墨:时隔多年再听二皇兄说这么大段白话还有点不习惯。
祁瑜:祁瑜:弟弟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不过既然祁瑜来帮着守陵,那么他们倒是可以安心的上路了。
没有什么行装可收拾的,祁墨道:“阿澜你跟皇兄留在这……吧?”看着苏澜的目光一点点变冷,祁墨硬是把马上就要说完的话生生转成了询问。
苏澜黯然道:“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
祁墨求助的看向弟弟,弟弟假装认真的在研究手指甲。
“阿墨你看我做什么?”祁瑜疑惑道。
祁墨:好吧……
“阿澜你听我说……”真是熟悉的开头。
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就听见苏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祁墨脑子顿时就空了,只知道阿澜笑起来真好看啊。
“阿澜……”
“好了,刚才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苏澜道,“但是这次我必须去,不光是为了陪你,也要跟那个人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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