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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骡车一动，木轮压在泥块上，整个车就跟着一抖，哪怕坐在铺着外衫的木板上，那一瞬间，卫昭也觉得自己某个不可明说的部位十分的疼痛。卫昭沉默的，甚至带着几分幽怨的看向了法伊莲。法伊莲一脸正义：“主人，你要不要坐在我怀里？”
卫昭：“……”她觉得事情有些微的不对劲，但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法伊莲看向自己的目光实在太正义，浓眉大眼的模样也很是正经。
车轮嘎吱嘎吱响了几声，每一声都伴随着一个颠簸。卫昭有生之年，从未坐过如此难受的车，就算当初被法伊莲背在后背上奔跑，但法伊莲也是软的，触感也非常的不错。之后的逃命，她每天睡在法伊莲的身上，那感触就更不是眼下硬木板能比拟的了。
卫昭沉默着，朝法伊莲招了招手。法伊莲就坐到了卫昭的身边，将她搂起来，抱入怀中。
女人的身体很健壮，但不像男人硬邦邦的，也不像她的女伴们那样瘦弱得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她健美而柔软，卫昭想起此前曾看到过的美景。她动了动，又好奇的往后伸手，按在了法伊莲的腹部。
卫昭清楚的感觉到手下的身体猛地一僵，软软的腹部一下子变得坚硬起来，能顺着摸到线条。但身后的人没有吭声，卫昭抬头，看到自己的奴隶低着头看着自己，她的下颚绷紧，后槽牙紧咬让咬肌绷起，那双比大周人更浓密一些的眉头拧起来，注视着自己的双眸颜色变得更加幽深，好似寒潭，是深绿到近乎黑色的那种颜色。
奴隶缓慢的眨动双眼，卫昭看到那双浓密微卷的睫毛在自己的眼前扑扇。
这个奴隶，长相果然是很好的，身子……也很好。
“……主人。”法伊莲开口，她声音低哑，眸光低垂，“眼下，不合适。”
不合适？
卫昭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法伊莲说的是什么。她哼笑一声，顿时缩回了手：“倒是把你美的。莫要妄想。”
法伊莲垂眸，低声应是。
两人一时无话，卫昭扭头去看两侧。骡车脚力果然快上许多，两侧田野一晃而过，很快就上了路。出了山林，路面和视野也都变得平摊起来，只是路面依然不太好走。但视野尽头农田广袤，时不时有农人抬着箩筐走过，上面有许多的青苗，看样子是准备插秧的。他们偶尔朝骡车投来好奇的视线，却又不过多的关注。
卫昭的心绪便渐渐的平静下来。
耳边传来法伊莲与那九叔的聊天声。
“最近的县府啊，那是很近的，我们都会过去赶集哩。赶集的时候可热闹，只是现在不是赶集的日子，就不会这般热闹。”
“其他的县府也不远，只是需要多花上半日光景。那里倒是更热闹些，距离州府近一些，听说四季货物都有。我们农人买卖不会去到那么远啦，但年轻人都会往那里走。那里好找活计。”
九叔也是个善谈的人，或许是发觉两人对他并没有什么要求，他也很显然放松许多。
“九叔是独自在家？没有子女帮衬吗？”法伊莲又问，似是随意攀谈。
“这……倒也不是。我与老婆子共有两子。”老农回道，说到此处，他的语气顿时低沉下来，不再像此前那样放松，反倒是带了一股苦相。
“只是如今种田钱少，又是靠天吃饭的苦活，哪有纺织、做矿来得多？村中许多年轻人都去城里讨生活了。这天高路远，来回不便，渐渐的……也就断了音讯……”老农沉声道，他吐出一口长气，可就连这口气都带着沉甸甸的味道，“也不止我这一户，还有旁的也……”
“这样啊，血浓于水，他们也会想通返回归乡的。”法伊莲说道，她抬首看了看眼前的岔路，问道，“老人家，这两条路有什么区别么？”
老农急忙擦了擦眼眶，道：“往左走就是目的地。往右便是我说那个县城了。”
法伊莲站起身来，点点头，又环顾一周，感慨道：“此处无人亦无田，可真是个好地方呐。”说话间，她缓缓将佩刀□□，抵在了老农的脖子上：“老人家，烦劳改行到右边吧。”
卫昭抬首看着法伊莲，眼中有掩饰不去的惊讶，但很快的，她就明白过来法伊莲的想法。
只是，前一刻还在为其感怀，下一刻就拔刀。
年轻人，是不是太不讲武德了？
第17章
“前面便是天水县。”
随着骡马的一声嘶鸣，老农战战兢兢，他扭头看了眼两人，在看到那罗刹鬼腰间的刀时，就急忙的转开了眼神。他就知晓，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他此次可是被刘二给害惨了，只是不知这两个强人会不会杀他灭口。
老农既惊又惧，低声道。
法伊莲没有管他，只是先一步跳下了骡车，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城墙，这才回转身来，朝卫昭张开手：“主人，我接住你。”
卫昭唔了一声，她同样没有管那老农，她慢吞吞的站起来，拧着眉头，半弯下腰，搭住了法伊莲的手，就着她的手落了地。
在脚踩坚实地面的那一刻，那种被颠簸的摇摇晃晃，如同醉酒一样的眩晕感让她觉得脚下的路面都是晃荡的。她皱眉抚胸，强忍难受，立了好一会儿，才缓和回来。
法伊莲一手轻拍着卫昭的后背，一手环住卫昭的腰。
两人的姿态亲昵又自然，似乎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老农时不时的看看前方，又时不时的看看来路，面上焦急明显。今日并非是赶集的时候，路上行人极少，而法伊莲又在距离县城些的位置叫停，周围更是一片荒芜，可说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老农的脸上堆满了苦涩，想要讨饶，又见两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
“老人家，这是你多出来的路费。”法伊莲说道，她手一抛，一粒银珠子就落在了老农的手中。她朝老农笑笑，“愿你得偿所愿，儿孙回归故土。”
老农看着两人相携远去，一时不敢置信。
“既然做了恶人，又何必要做好人？”
待到新鲜的空气堆满了胸口，驱散心中的烦闷，卫昭这才挣脱开了法伊莲，抬步自己走。
法伊莲从善如流的缩回手，跟在卫昭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再规矩不过的奴仆模样。她听见卫昭的声音，睫毛微微一颤，便回道：“总是要有规矩的。人家多送了半日的路，那便得多给半日的银钱。”
“如你这般耗费银钱下去，只怕没几日我们便要讨饭吃了。”卫昭回道，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奴隶多半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哪知道银钱的可贵，于是又道，“寻常人家，半年光景，也就挣得一二两银子，你这倒好，哗啦啦就出去了二两。”
卫昭说着，察觉奴隶不回话，于是回转头，正巧见着奴隶正看着自己，绿眸里还残留着一丝没有掩去的笑意。卫昭顿时停住了脚步：“你笑什么？”
“多谢主人的关心。”法伊莲说道，她的声音轻柔和缓，似乎满是柔情。
卫昭一愣，狐疑的看了眼法伊莲，她的奴隶任由她打量，低眉顺眼，她身着男装长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若是好好打扮，也应是有一副好模样。
莫非此人在引诱自己？
卫昭心中划过这么一个念头，回想过往，倒真被卫昭寻出几分蛛丝马迹来。只是这个念头刚起，随即又被她按了下去。
她上下打量一番奴隶，背过双手，朝前看去。县城既已称作城，那便有了城郭城墙，青石筑就，痕迹斑斑显然是有了些年头，远远看过去都能感受到那份古朴。而经过了近一日的颠簸赶路，此刻已经临近黄昏。夕阳西下，洒落墙头，平白染上几分寂寞。
“……你可有路引？”卫昭问，她的话中，也带上了几分凄凉意味。
这一次，无所不能的法伊莲也停顿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卫昭才听到自己的奴隶恭顺的回道：“主人，我只是一个奴隶。”
意思就是，她也绝不可能有路引的。
一时之间，无处话凄凉。
但到底还是奴隶比较有办法，她看着卫昭道：“你站在此地先不要走过，我去打探一番。”
卫昭沉默片刻，道：“你要往何处去？”
法伊莲手指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到那里。”
法伊莲所说的，正是城外之城。这种在大而繁华的城市中非常常见。更多的工作机会，更多的薪资，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来，久而久之，原有的城镇装不下了，又或是城中居中价格高昂，那人们就会选择到城外居住，变成城外之城。
只是卫昭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个县城，也会形成这样的规模。
“琼州素来商业繁茂，加上此地又靠近水路，有如此规模，也属寻常。”法伊莲说道，她看看天色，又道，“那我便先……”
“一起。”卫昭回。
法伊莲一顿，随即看了卫昭一眼，卫昭面容平静的看着她。此时她不若以往那般惊惶，总是带着一股柔弱的，让人忍不住怜惜的姿态，而是更加从容。与宫中的卫昭更像了一些，但，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卫昭微笑，朝法伊莲走来，歪着脑袋看她：“不介意吧？”
“一切如主人所愿。”法伊莲往后一躬身，回道。
两人再度往前并行，走不多时，便看见了人烟迹象。这里虽是一处城外城，但到底是县城，不若神都那般大，至多也不过是一条主街。路面上行人来往，粗布葛衣，见到两人时，皆是一脸惊讶。法伊莲手握刀柄，半揽住了卫昭。她身形高大，目光沉凝，扫过众人，众人皆不敢直视，纷纷避让。
卫昭倒是看得稀奇，左右四顾。
“我们先去客栈。”法伊莲说道，卫昭抬眼看她，见法伊莲一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大半身子挡住了自己，遮掩旁人窥视的目光。这份动作太过亲昵，甚至让卫昭感觉到里面有那么一点独占的霸道感来。
卫昭还未咂摸透自己奴隶这份举动的用意，就见法伊莲熟门熟路那般，走向街口，进了客栈中。迎门而上的小二十分热情，问道要几间房时，法伊莲一顿，看向了卫昭。卫昭朝法伊莲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想要几间？”
几间？这个问题，仿佛藏着无穷的用意。
法伊莲停顿片刻，应：“一间。”
话音落下，卫昭便笑了起来，她在法伊莲耳畔轻语：“想与我一间？”
长公主的娇笑声带着细细的吐息落在奴隶的耳畔，温热潮湿，里面就好似裹了蜜糖一般。法伊莲垂下眼，用同样的气声，同样的气息，落在了卫昭的耳畔：“保护你。”
卫昭身子一僵，退开一步，揉了揉耳朵。不过片刻之间，她春华一般的表情就变得冰冷起来，法伊莲不动声色，将卫昭送到房中：“殿下在此……”
“你要去哪里？”卫昭问。
“去找路引。”法伊莲回，“这样的地方，做这些东西的人多。只是鱼龙混杂，眼目众多，殿下不宜前往。此事交给我便好。”
“野外生存，市井生活，三教九流。”卫昭一一细数，盯住了法伊莲，“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法伊莲这才抬头，目光之中已经没了此前的恭顺，只是依然平静：“我不会的，还有很多。”
“哦？”卫昭拉长了点声音笑，“你且说一说？”
“比如说……”法伊莲也拉长了声音，翠眸紧紧的擒住卫昭的面容，“比如说，讨好你。”
第18章
法伊莲的判断没有撼动卫昭的决定，法伊莲的话也没能让卫昭有分毫的触动。当长公主决定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一个奴隶是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阻拦自己的主人的。
“客官，这是你要的东西。”
卫昭的耳朵动了动，她听见小二敲门的声音，听见法伊莲慢吞吞的拉开门。门板有些老了，拉开时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就好像一个老人不堪重负的敲动自己的老腰。随后法伊莲用她那奇怪的口音道谢，小二是个伶俐人，或许也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海客，还能说笑几句。
“客官这是行商来大周？”
法伊莲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小二就跟着笑起来：“我大周人杰地灵，民众友善好客，客官定会喜欢的。”
卫昭托着下巴，心头冷笑数声，大周如何且不论，但以法伊莲的身份，喜欢大周？她想起法伊莲眼底的辉光，她对自己说着“这个天下很广阔，宽广，不是只有大周。”的场景。卫昭忍不住啧了一声，垂下眼帘。她的手指触碰到耳廊，那里的温度很高，灼烫她微凉的指尖。
奴隶太会说话，也不太好……有些油滑。
卫昭想。
法伊莲让小二买了新的衣裳，还有锥帽。她转身将这些呈给卫昭，又抬眼看了眼天色：“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出去。”
“你知道那些人在哪？”卫昭状似不经意的问，她挑起一件衣裳，不怎么好看，落在手指间都带着刺痛，她忍不住拧眉。这样的衣裳，放在她的公主府，就算是最下层的仆役也不会选用。
“不知。主人换衣裳的时候，我会去楼下探一探消息。”
卫昭唔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法伊莲出去。但法伊莲没有走，她认真的看着卫昭：“主人会换衣裳么？需要我的帮助么？”
放在公主府，卫昭当然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将手臂一抬，自然有人为她穿着。只是现在，卫昭抬眼冷笑：“想的倒是美，滚！”
法伊莲一躬身，麻利的退了出去。卫昭一个人站在原地，呆呆的立了一会儿。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有些寂寞冷清，就好像那些活泛的气息，鲜活的生命都一下子被抽离出去，周遭的温度开始下降，渐渐的变冷，带着一股死亡的空寂。卫昭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将自己从那种不可名状的氛围中□□，随后拿起了衣裳。
待到卫昭出门时，天色已经昏暗。但门外的声音依然活泼喧哗，似乎并不因天色有丝毫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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