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很奇怪的,她们的讨厌,或许并不是那么讨厌。她们的喜欢,也或许并不是那么喜欢。
但兰度并不太在意。
世人总有些怪癖,无论喜欢什么,兰度见得多了,也就渐渐学会了闭上眼睛,捂住嘴巴。
更何况,只是一个奴隶,一个玩意儿。
哐当一声响,船锚落入水面,激起巨大的浪花,牢牢的固定住船只,甲板被送上来,铺成了一道通道。兰度矫健的跳上去,大步朝前,看到卫昭时,双手一抬,行了一个大礼:“末将见过殿下。”
“快快起来。”
兰度还未跪下去,卫昭就已经扶住了兰度,兰度顺着卫昭的力道站起身,咧嘴朝卫昭一笑:“殿下,我回来了。”他低头看了眼卫昭扶住自己的手,抬眼朝法伊莲看去。
法伊莲对上兰度的眼睛,她微微垂眸,绿瞳却是微微一沉,嘴角拉直,最后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兰将军好。”
兰度点头:“你也回来了,殿下盼你许久,日后莫要持宠而娇,让你的主人担忧。”
他说得十分顺口,教训口吻又重,仿佛他是法伊莲的男主人,正替女主人向一个受宠爱的下人训话一般。
法伊莲的眼色一沉。而卫昭则道:“阿迢,法伊莲已经不是我的奴隶了。如今我已亲封她为我公主府的亲卫,你不可再用这般语气对她说话了。”
兰度一愣,他低头看向卫昭。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君臣之礼。只是习惯使然,他立刻就回过神来,急忙回退一步,低下头去,避开了卫昭的眼睛:“殿下,这……臣……”
“不知者不罪。”卫昭心情还算好,她转头,朝法伊莲招手,又笑道,“你们都是我最信任之人,今后还要一起协同,为我做事,万不可心生嫌隙。”
两人对望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微的不满。但有卫昭在,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多话,只应一声是。
这一路无话,接人的还是余锦业。他的声势办得浩大,一路行来,行人们纷纷欢呼雀跃。兰度坐在车上,看着面前的两人。法伊莲和卫昭并肩而坐,肩膀靠在一处,不时随着车辆的摇晃而摩擦。
有点过于亲密了。
兰度皱眉。他与卫昭打小就相识,自然也认识法伊莲的。可是一直以来,都不是这样的……
只是兰度也知晓,卫昭从京中过来,着实遭遇了莫大的危机,只是因了法伊莲一路舍命相护,这才能得以平安抵达海州城。无论放在哪里,这都是一出主仆情深的佳话。无论出于私人还是出于其他,卫昭也一定会给予法伊莲对应的奖赏,这样才能佳话流传下去,让长公主的名声彰显,才有人才踊跃来投。
只是,也未免太亲密了。
兰度看到法伊莲低头,朝卫昭伸手,卫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勾唇,就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两人十指紧扣,靠得更近了一些,近到车马摇晃,也有彼此作为支撑,能稳稳的坐着。
兰度的心中无端升起了一股烦躁。
他垂眸,过得片刻方道:“殿下,此去海内,海贼应已肃清。敢问接下来……”
卫昭这才将目光投向兰度,她笑容柔和,面上还残留着方才那一抹纯然的笑。只是在看向兰度时,那抹笑就渐渐收敛起来,从记忆中那个还保有天真的小丫头,成了兰度熟悉的那个长公主。卫昭勾唇:“莫要着急。这次出去,我们也没有闲着。”
说完,卫昭这才谈及起与宋清一路看到的情况。兰度闻言,目光也渐渐凝重。末了,卫昭叹息一声:“圣人所料非虚,这海州城中恐怕还藏着一帮乱臣贼子。”
兰度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去看了眼法伊莲。法伊莲规规矩矩的坐在卫昭身边,恍若这些话都不过耳边风一般。但她如此淡然,兰度便知晓,法伊莲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瞬间,酸意在胸口升起,兰度再也忍不住,问道:“法娘子有何看法呢?”
法伊莲闻言,抬眼对向兰度,他们之间的眼神一点也不似普通的男女,而是争锋相对。但卫昭依然不喜欢他们对视的样子。
卫昭低声咳了一声。
法伊莲就转过头,看向卫昭:“方才受风了?”
“无妨。”卫昭说得模棱两可,又咳了一声。于是法伊莲就伸手过去,揽住了卫昭的肩头,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清晰的传到兰度的耳中。
是那种柔软的,渗着蜜的温柔和甜美。
“你先在我肩头歇一歇,养养神,一会儿还要与余锦业斗智斗勇。”
“对他人不可失礼。”卫昭从鼻间哼了一声。
法伊莲发出低低的笑声:“是了,殿下。是刺史大人。”
卫昭唔了声,她靠法伊莲靠得更近了点,也完全不理会兰度。兰度甚至从卫昭的身上察觉到了微妙的敌意。
兰度脸色变了变,他扭过头,心中却乱如麻。
大周不禁同性婚配,甚至因了国师祈福,可使得两人有后。因此同性之间的婚配在世家贵族中倒是成风尚。
而后院之事,也素来复杂。若法伊莲依然还是那个跟在卫昭身边的奴隶,那自然是爱做什么做什么,无非是一个玩物。
但是现在……
但是现在……
兰度暗暗握紧了手。
宴席办在刺史府上。如今已不禁宵禁,但夜宴之风依然盛行,歌舞佳肴亦是极佳。因了最近剿匪顺利,众人都松了口气,深觉贼患已不足为惧,弹冠相庆。
兰度作为大功臣,理所应当,被围在其中。他偶尔看一眼卫昭,卫昭只顾与法伊莲说话,并未理会他。
兰度心中沉郁,长长的吐出口气,起身借故更衣,眼不见为净。
余锦业的宅邸极大,比起神都中大部分人都更为奢华。兰度安静的走在其中,突然听见了前方几人的说话声。
“游击将军此番立了大功,怕是回去就要向殿下求娶了吧?这郎才女貌,可说是天作佳合。”
兰度闻言,便知多半是有下人私下里嚼舌根。他虽不屑,但唇边还是挂了一抹笑容来。
而后便听另一人嗤笑道:“殿下的心思都在那个奴隶身上了,那还有心思看旁人。我看这婚事怕是不成。”
“此言差矣,不过一个奴隶,就算宠爱些,也是以色娱人,哪比得过游击将军的家世前程。”
于是另一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就不知晓了吧。殿下已释那奴隶为自由人了。看着吧,此后种种功劳,算到谁头上,还说不定呢!”
兰度忍不住上前一步,漏了些声响,立时引来那两人的警觉。他们喝问是谁,见无人回答,因此急忙退来,老远还能听见互相的埋怨之声。
而兰度站在黑暗中,过得半晌,他终于仰头看天,而天幕沉沉,暗云低垂,星月无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度看卫昭
法伊莲:情敌!!!你看什么看!!
兰度看法伊莲
卫昭:情敌!!你看什么看!!
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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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兰度回道宴席中, 夜已经深,但堂中依然灯火通明,大厅之中满是酒气和花香。酒气来自满地的琼浆和人身上沾染的味道,而花香则来自席间穿梭的侍女以及弹唱跳舞的人们。
大周尚武也尚舞, 贵族世家子弟多半都有一手能拍案叫绝的舞技和乐器。舞乐兴起, 酒酣耳热时, 他们也会主动加入, 这样与客同欢, 氛围也更加热烈。兰度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下场的宾客因为热气,敞露了些衣袖,甩袖提靴, 身子矫捷, 众人叫好。
而就在这众人之后,依然有一处小小的空间, 不受他人的侵扰。
两个女子偎依在一处,她们头抵着头, 小声说着话。卫昭肤色雪白, 与法伊莲的肤色恰好相对, 仿佛是洁白的雪堆落入泥潭,但偏生, 又有红发如火, 仿佛融化了这捧雪,将它化成水,融入泥土之中。
兰度的手掌暗暗握紧。
而此时两人对望,目光之中情意曳动,她们下意识凑得近了一些, 但随即又想起了这是哪里,于是便都忍不住笑起来,笑成一团,也不知道谁叠着谁了。
“殿下与那位,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兰度听见有人低声道。而一旁的人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低声道:“这不是大家都看见的吗?”
大家都看见的……
兰度垂眸,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席间,一杯接过一杯的饮下。他虽是今日的主角,但心中早就没了来时的愉悦。而其他人见他来了,也急忙给他敬酒,兰度来者不拒,一一接过。倒是卫昭有些看不下去,她以扇掩面,低声道:“阿迢,你喝这么多没事吧?”
兰度抬眼看着卫昭,他嘴角动了动,他想要问问卫昭,她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这么多年,能陪在卫昭身边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他就真的从未走近过卫昭的身边么。但法伊莲很快就靠了过来,她一手扶过卫昭的腰,语音柔和轻缓,目光却盯住了兰度。
“殿下,这是将军的庆功宴。”
她来给自己示威,她在宣誓自己的主权,她在……警告自己!
兰度看向法伊莲,法伊莲毫不退缩,她甚至勾起一点笑容,又垂眸,从怀中摸出了手绢,亲昵自然的擦了擦卫昭的唇角:“你的嘴边沾上酒水了。”
“不妨事。”卫昭笑了一声,她捏住法伊莲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莫要胡闹。”
法伊莲轻轻的哼了一声,模样倒像极了一个得宠的面首。
而面首的主人,则宠溺的笑了笑。她不是是非不分,只顾美色的人,兰度在海州城的意义对她同样重要。她宠溺法伊莲,愿意给予对方亲昵的权利,甚至放任她去警告一些她并不喜欢的视线。但,也要适可而止。
卫昭很清楚,她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是她的筹码,包括她的身体是,旁人的感情,自然也是。
卫昭转头看向兰度,笑起来:“法伊莲说的不错,这是你的庆功宴。我知晓你开心,只是也要适可而止。”
兰度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仿佛是饮了数斤烈酒那般,如刀刮过喉,呼吸都仿佛带上血的气味和疼痛。他点点头,又一口将杯中酒水喝干,笑道:“臣……臣只是开心罢了。难得回到陆上,又是得胜归来,自是应当不醉不归!”
卫昭便点点头:“你自己心中有数就是,若是明日喝得醉了,只管来寻我找太医就是。”
“多谢……殿下厚爱。”兰度垂头,他很不容易才将眼眶中泪水憋回,再抬眼,只看见卫昭重新扭转头,与法伊莲又凑在了一处。
兰度闷闷不乐喝酒,不多时有香味传到他的鼻尖,他抬眼见一女子妩媚靠近,心中升起了烦闷,将其推开:“滚开!”
而那女子旋身又贴了过来,声音轻柔滑腻,手掌抚摸过他的胸膛,他听见对方的低语:“将军,难道我就这么上不得台面,你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么?”
兰度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倒像是……
他下意识的朝卫昭的位置上看去,哪里空空荡荡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卫昭已经带着她新上任的侍卫长离开了。可兰度却仿佛鬼使神差那般,转头看向了贴住他的女人。女人轻柔的笑起来,那笑声轻媚,落到兰度的耳中,他看见女人挑起了自己的面纱。
兰度看见了一张和卫昭七八分相似的脸,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
“将军不喜欢么?”女人朝兰度吹了口气,气息如兰,仿若含着秘药春情,“奴家可是,特意为将军而来。”
兰度身子微微颤抖。
女人牵着兰度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将军,便不想要摸一摸吗?”
兰度的手也在抖,只是他终究没有松开。于是女人笑了起来,那笑容妖娆妩媚。
好像画皮的妖怪,食人精魄的狐狸精,终于看见了人上钩。
卫昭打了个哈欠,她靠在法伊莲的怀中。法伊莲虚虚的搂住她,声音里还带着笑:“累了么?”
“自然是累的。”
“那怎的不歇在刺史府上?”
“待在那种包藏祸心的人的府上,我会睡不着。”
于是卫昭贴住的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是法伊莲在笑。卫昭细细的听了一会儿,朝法伊莲伸手过去。她的手一下子被按住,她的手背覆盖着法伊莲的手心,是热的,她的手心笼罩住的地方,却是软的。只是法伊莲按得很紧,那种软就被压得很结实,就连说话的震动都可以鲜明的感觉出来。
“你,你要做什么?”
卫昭抬起头,看到法伊莲略带惊恐的眼睛。
卫昭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手主动往下压了几分,感受到手下的深陷,她轻笑道:“我早就在想了,这里的感觉可真好啊。”
光亮从车外摇晃的灯笼中透出来,落在两人的脸上,是柔软的暖色。卫昭看见法伊莲的脸色更深了一点,她不是很确认,于是撑起身子,去触碰法伊莲的脸颊。法伊莲似乎是不好意思一般,往里缩了缩,可也没有动,任由卫昭的手落在自己的脸上。
“好烫!”卫昭低呼一声,她凑得更近了,注视着法伊莲,“你居然这么容易害羞。”
法伊莲:……
她费力建立的形象要崩塌了!!!
法伊莲别开脸,她觉得脸上烧呼呼的,她感觉得到卫昭正在看她,于是她又扭过头来,凶神恶煞的:“看什么看,不许看了!”
卫昭发出轻轻柔柔的笑声:“那我看什么啊?在这里有些无聊。”
法伊莲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扑了上去,堵住卫昭的口舌,好让这张嘴再也说不出那些让她害羞的话,好让这张脸蛋,也如同自己那般,浮上滚烫的颜色和温度。
一路摇晃到了府中,亲卫们大声咳嗽:“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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