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然不解,但师兄有令,自然不敢不从,立刻应是,施展轻功走了。而宋清则起身,招呼其他人搬运尸体。他心中焦急,却也知晓在此时此刻断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抿住嘴唇,让其他人速度动起来。其他人虽不明所以,但见师兄面色严肃,因此也赶紧动起来。只是刚把尸体背上,就听闻钟鼓鸣动,火把耀眼。
一群官兵围了上来。
为首的武将高声道:“前方贼人,竟围攻刺史府!来人,全部拿下!!”
“慢着!我们是长公主……”宋清手臂一张,高声道。
只是他话还未尽,就听得那武将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箭雨落下,发出噗噗噗的声响,这是羽箭射入身体的声音。宋清瞠目欲裂,高声喊了声师弟!他拔出剑,心知这些人是绝不会放任自己去寻长公主了,他高声道:“杀出去!”
血气弥漫在小巷中,松鹤门人拿着刀剑,悍不畏死。他们武功高强,比起常人更有把握,虽然师兄弟的伤亡让他们悲痛,却也给了他们力量。那武将见状,竟是丝毫不乱,他的手臂一挥,弓手退下,一群手持火器的人冲上前来。
只听得火器声响,那些手持刀剑,花费了许多年勤修苦练的人就此倒下,他们甚至没有看到敌人,不知道为何只要声音响动,自己就会感觉到剧痛。
“师兄……”
“护住师兄!!”
宋清只觉得一切都乱了,他听到耳边有人大声喊道,跟着他就被人埋了起来。他的师弟们,生生的将他护在身下,他想要挣扎,但这些平时畏惧他,武功也不如他的小伙子们,此刻力气大得出奇。他们拉住他,不让他动。他听到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还带着笑。
“狗娘养的,我还没见着敌人呢……怎么就倒了呢?”
“师兄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要为我们报仇。”
“活下去,师兄。”
宋清被压在最下面,他是松鹤门的大师兄,平日里,心中有事,从不敢表露分毫。他要比别人都强大,都更加镇定,才能成为其他人的支柱。而此刻,他被师弟们压住,哭得肝肠寸断,像个孩子。
“现在怎么办?”
“搜一搜,看看还没有活口,有的话,就补一刀。速度快点。”武将不耐烦的开口,“回去了。这大晚上的,搞这么一出,真是扰人清梦。”
宋清将这些话都听在耳中,他咬住牙齿,屏住呼吸。他要活下去,他要为自己的同门复仇。
“殿下殿下!!”
拍门声惊醒了卫昭和法伊莲。她们对望一眼,法伊莲一个翻身起来,披了件中衣就匆匆出门。门外立着一个少年人,衣裳上有松鹤门的标识,在他的身后,是面色不虞的侍卫。少年人是施展轻功跑过来的,侍卫则是一路跟着跑过来,生怕他对殿下不利。
“这是我师兄给的,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殿下。”
少年人大声道。
法伊莲正要伸手,但少年的手往回缩了缩,目光中带着执拗。
“给我吧。”卫昭的声音从法伊莲的身后传来,她抽走了信纸,低头匆匆扫了几眼,最后目光在信纸上的血上顿了顿,随后她将信交给了法伊莲,声音沉稳,“来人,点卫队随这位小英雄去找人。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少年人这才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急匆匆的跑走了。
法伊莲拧着眉头,去看信纸。信纸只剩下半张,还沾染上了血迹,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几行字,断断续续的“余府守备森严,其中……,……为最。公子院中藏有……”
“如何?”卫昭的声音传来。
法伊莲摇了摇头:“只能靠猜,唯一确定的,大概便是他的儿子确实有问题。”
卫昭呵的笑了一声,她眯起眼去看天边。天边一片昏沉黑暗,她低声道:“你说他们都还活着吗?”
法伊莲扫了一眼卫昭:“若是我的话,就不会留一个活口。”
卫昭便沉沉的叹了口气:“不错,事到如今,也就只能看谁的时间更快……希望……能留下几个活口吧。”
法伊莲靠卫昭近了一点,她揽过卫昭的肩头,将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来,此前宋思思还道,她要离开松鹤门。可陡然之间,松鹤门遭此大难。这世间之事,真是祸福难料。”
卫昭垂着眼睛:“她为何要离开松鹤门。”
“她说因了松鹤门不需要她,她也不需要松鹤门。”
卫昭长声叹息,又是一笑:“孩童之言。”
法伊莲摸了摸卫昭的头发,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卫昭才低声道:“我幼时,也曾这般想。母皇不需要我,厌弃我,母亲不需要我,也没有那么爱我。我便离开皇宫,哪里都能去的。”
法伊莲没有说话,卫昭说的时候,她还是大海之上跟着父母飘荡的一只自在的海燕,那是法伊莲不知晓的卫昭的过往。
“可是,当母皇表现出了厌弃,当我被其他人针对时,我便明了过来。我此前被人敬着,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是母皇的女儿。可笑的是,我将靠山当做了自己的功勋,根本不明白谁带给了我这样的底气。若是早知道……”
失去了松鹤门的宋思思,或许也可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但一定会更加的辛苦和艰难。
卫昭说完,就闭上嘴巴。法伊莲知道卫昭心情不好,她刚将松鹤门拿来己用,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卫昭其实一直是一个心软的小姑娘,尽管她不承认。
“世上哪有这样多的早有预料呢?就好像我幼年在海上跑来跑去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我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会在陆地上的另一端等待着我啊。”
卫昭抬起头,她对上法伊莲柔和的绿眸,仿佛相隔时光,看到了那个奔跑在甲板上的孩子。孩子张开双臂大声笑着,她突然停下脚步,疑惑的转头,隔着时空,看向了卫昭,便朝卫昭跑来,拥抱她,如同一轮太阳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宋思思沉默着,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门外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板传进来,一众人议论纷纷。
“昨晚那动静可真大,我还以为是海贼攻城呢。”
“可不是么,吓得我都不敢开门看一眼。”
楼下有马蹄声起, 武将举起令牌, 高声喊道:“大人有令, 若有人举报夜闯刺史府的刺客, 举报银三十两!”
“三十两啊, 够两年的开销用度了。”众人低声道。
宋思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后,她才缓缓睁开。不多时,几个男人推门而入, 他们看到宋思思, 抱拳行礼。宋思思点了点头:“都办好了么?”
“是,都办好了, 请娘子放心。”
宋思思叹了口气,她抬手,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只是她手颤抖着, 一举手,水壶就跟着颤抖起来, 撒落了满桌。男人见状, 急忙上前一步,接过宋思思的茶壶,稳稳的为她满上,随后又退了下去。宋思思低声道了谢,她低头喝了口茶楼里廉价的茶水。
海州城地处西南, 十分炎热,茶水里多喜欢放上不少清热解毒的中药,喝着的时候总有种怪味。以往宋思思不喜欢,根本不会碰,其实她现在也不喜欢。只是她眼下需要一点东西来压一压心中的恐慌、茫然。如果是以往,她只需要掉掉眼泪,师兄们就会围在她身边,小声的哄她,生怕她不高兴。就算她不在松鹤门中了,她此前也是有着足够的底气的。
以往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总以为是因为自己足够聪明,可现在她就陡然回过神来,是因为松鹤门还在,是因为她有底气。
“还有……多少人活着?”宋思思问,她强迫自己沉下心,哪怕她害怕得想要颤抖,想要逃避。
“二十以上者两人,剩余的都是少年和仆役,总共十五人。”男人回答。
“十五人……”宋思思低着头,“小院没事?”
“完好无损。”
宋思思点了点头:“送他们到金府。殿下用得着。”宋思思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心中沉重,松鹤门,就算完了,只能并入公主府中。日后,若是殿下仁慈,或许他们还可以保存下来,可多半也就如同多宝阁那样,成为朝廷在江湖中插入的一个钉子。
想到金掌柜在卫昭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宋思思心中一痛。可是痛也无用,仇,总是要报的。
这一刻,宋思思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其实流着江湖人的血液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松鹤门的血,自然也得让其他人的血来洗。
“我们走吧。”宋思思站起身,她起得急,脸色有一瞬间的惨白,但她很快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谢过想要上来扶她的人的好意,又收拢了衣袍,开门往前。
门后立着一个她熟悉的人,对方冰蓝的眸子在她的身上晃了一圈,宋思思下意识立得很直,她淡定的回望过去:“你看我做什么?”
阿棕退开了一步:“你不要勉强自己。”
宋思思低笑了声:“就算出去了,你还是这么天真幼稚,迟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个世界,不勉强自己,又怎么能活下去呢。
“我有点担心。”法伊莲低声道,“让阿棕跟着宋思思,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朱迪斯跟我闹了半日了。”
卫昭扫了眼法伊莲:“因为吃醋?”
法伊莲笑起来:“阿棕性格总带着一份天真,朱迪斯怕她吃亏。”
卫昭也点了点头:“不错,若是换个人,恐怕骨头都被吃得不剩。”她说着,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刺史府,“我听说余锦业受伤了。因为昨晚的刺客。”
“刺客。”法伊莲哼笑了一声。
她们正在前往刺史府。昨晚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松鹤门明面上还是独立自主的江湖门派,她们得了松鹤门的势力,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用着也越发的顺手。只是没有想到,刺史府会用这样的方式,将松鹤门一门上下给端掉。没了刚用惯的耳目,法伊莲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想到此处,法伊莲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方是有的放矢,想来早就盯上咱们了。”
“那么,是谁透的消息?”卫昭转动着手上的玉镯。那镯子水头极好,晶莹剔透,是不久前法伊莲送的。卫昭戴在手上,无人也喜欢转一转,借着这样的动作来理清思路。
法伊莲摇了摇头:“暂且说不好。”
是说不好而非不知道,那多半就是有些想法了。
卫昭闻言,也稍稍松了口气,又道:“若是有想法,大可上手去做,不必顾虑。”她顿了顿,又是一笑,“还有我呢。大不了,我让皇兄派遣兵力来,将城一锅端了也不是不可以。”
法伊莲便低低的笑出了声来:“那我岂非是红颜祸水了?”
师出有名,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否则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寻求一个证据,一个答案。但法伊莲还是忍不住笑,心中如同涌上甘泉,美滋滋的。
余锦业是躺在床上见卫昭的,一见卫昭,他就激动得留下涕泪,道:“老臣为了海州,从不懈怠,如今贼人伙同海贼,潜入府上,意图行刺,这样的武人,还打着什么江湖侠义的名号,意图刺杀朝廷命官,着实是天理难容!”
卫昭装得诚恳,心中却不大舒服。松鹤门是她的手下,这般说话,那就是明晃晃的当着卫昭的面打她的脸。她笑了笑:“刺客之事,容后再说,你的身子不爽利,我带了太医来。”
说话间,她朝身后使了个眼神来,立时就有太医快步上前请脉。余锦业勉强撑起了身子,手腕探出来,太医为其诊脉,又道:“大人,老夫可否看下你的伤口?”
余锦业点头,卫昭见他肩头露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血肉翻出,十分狰狞。若是放在以往,卫昭恐怕是见不得的,但她已经习惯了法伊莲的伤,此刻面色不改,盯着那伤,心中却暗道,这老贼当真是花了血本了。
而法伊莲站在外面,她打量着周围,见守卫森严,比此前更是严密数倍。她心中带着几分好奇,漫步往前,很快她身后就跟上了脚步声。法伊莲回头,只见几个带甲侍卫跟在她身后。见法伊莲的目光看过来,为首者道:“此处乃刺史私宅,还望大人……”
“我自有分寸,内宅是不会去的。”法伊莲说道,她背着手慢慢往前,看看周围,又笑,“不是说刺客么,我看这花草不断,精心呵护,不像是遭了贼人啊。”
身后的侍卫们没有答话。
法伊莲低笑一声,又低着头挨着看了过去,一边看一边道:“唔,墙壁也很新。按理说刺史都伤了,那必然是穿越了层层守卫。不可能不动刀剑。”
“那是因为,我阿爹在书房受伤的呀。”
一个女声传过来。
法伊莲转过头,却见一个少女站在法伊莲的身后,朝她笑了笑。而法伊莲则微微一愣,无他,这少女的容貌与卫昭着实有几分相似。她盯住少女,那少女却低笑了一声:“你这般看我,是因为我像什么人么?”
法伊莲这才回过神来,啊的一声,后退了一步,别开脸,说道:“唐突了。”
“无妨。我倒是知晓为什么。”少女笑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法伊莲闻到女人身上的香味,她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少女见状,只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的停下脚步,说道:“我长得很像那位殿下,是真的吗?”
法伊莲别开脸:“不敢妄议殿下。”
“……你可真是无趣。”少女背着手,“你不是殿下身边的人吗?看看我像不像也不行?”
法伊莲摇了摇头:“你是余大人的女儿?”她想起余锦业有个女儿,只是是妾室所生。
少女笑了声,手指挽着自己的头发:“你不算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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