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蓝霄出声附和:“小兄弟武学天赋惊人,家父这几日常挂在嘴边赞叹,你们姐弟若能来蓝家堡做客,蓝家必扫榻相迎。”
“扫榻相迎就不必了。”池蘅眼睛微眯:“蓝堡主能和我再打一架,我就知足了。”
她眼底战意燃起,周身气质凝沉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剑,和她那把唐刀一般,锐不可挡。
“那简单!”蓝梦梦负手绕到她身前:“我和爹爹说一声,明日如何?明日你们来蓝家堡,我不仅可以要爹爹与你痛快比武,收你为徒都不在话下。”
池蘅扬唇,带着少年人闪亮发光的意气锋芒:“我只想打架,不贪心。”
蓝梦梦看她的眼神像猫垂涎碟子摆满的鱼肉,蓝霄以拳抵唇清咳两声。
她笑:“那就更简单了,你来就好。”
小将军眼睛一亮,便要道谢,蓦地警惕问道:“上次我去蓝家堡差点被前辈逼婚,我再去……”
她小眼神乱瞟,蓝梦梦小脸发红:“你不愿意,没人会逼你。”
“这就好。”池蘅精神振作:“好!那我明日和阿姐去堡中做客!”
“那就说好了?”
“说好了。”
约定好明日再见,蓝大小姐心情却没来时美丽,走出云来客栈,一声叹息落在耳畔,她茫然抬眸:“大哥,你叹的哪门子气?”
蓝霄兴冲冲来,失落落走,声音没往日振奋:“你好歹见了池小兄弟,我连池姑娘一面都没见到。”
“啊?这……你、你喜欢池姐姐?”大小姐被胆肥的大哥吓白脸:“使不得!我可不想要她当我阿嫂!”
蓝霄不解:“池姑娘除了身子病弱,哪点不好?”
“凶!”
破妄剑听不懂自家妹妹言简意赅的形容,池姑娘哪能称之为“凶”,那是气魄!
“那你还上赶着要她当你姐?”
“……”
被问傻眼,大小姐仅存的那点胆魄都被他三言两语削没了。
回家路上,兄妹俩一个赛一个郁闷。
蹬蹬蹬上楼,端着店小二赠送的瓜盘,池蘅叩门,照例是叩响一下,门被打开。
见到她,清和眉目染喜,侧身擦肩的刹那淡薄脂粉气引起她的注意,她问:“阿池这是见过谁了?”
“哎?姐姐好厉害。”
瓜盘放在桌子,池蘅转身回道:“蓝大小姐来着,邀请咱们明日去蓝家堡做客,我答应了。”
“去蓝家堡做客?”
“是啊,我早想和蓝堡主打一架了!上次那一架,太仓促,不痛快,蓝堡主对战经验丰富,内功深不可测,和他打才过瘾。”
小将军痴迷武学,晓得她没被其他女子迷住眼,清和一颗心安定下来,“蓝堡主富甲一方,武学造诣之高少有人不佩服,你与他打,切记当心。”
“会的。”
和上次怀有戒备进蓝家堡不同,这次大小姐有言在先,池蘅放心不少。
踏入蓝家堡,好整以暇地欣赏周遭好山好水。
小将军眼界之高,闲聊起来说得头头是道,蓝梦梦愈发肯定‘他’出身名门。
再看走在‘他’身侧的‘池姐姐’,眉目温和,气定神闲,真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姐弟二人,一个灿若骄阳、性情洒脱,一个温煦如春、成熟稳重。
前者明媚灿烂是真,后者温煦或许也不能说是假,因她待她‘阿弟’便是清淡一笑都能盖过整个春天。
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看透真相的大小姐不禁心疼起自家大哥。
大哥挺大个人,追起姑娘来和木讷小子没甚差别,这都多久了凑在人家身边统共说了一句话,还是照面时的问好。
蓝梦梦一个头两个大。
提早得知池家姐弟要来,蓝堡主专程等在家中,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对姐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只是比起心机深沉、笑里藏刀的‘池姑娘’,他更欣赏心如琉璃、少年傲性的池小兄弟。
仅仅以天赋来论,毋庸置疑的武学奇才,遑论其人习武成痴,一刀在手,天王老子都斩于刀下,难能可贵的是孤勇而不莽撞。
习武之人想活得久,不仅武力超群,智力也不能拖后腿。
白悦风就是摆在前头再鲜明不过的例子。
蚍蜉撼树,敢将主意打在他女儿身上,自寻死路。
梦云山庄请来宁法大师辨别穿喉利器,得知凶手所用之物乃谢行楼亲手铸造,当即止住不再调查。
白悦风死便死了,白庄主不敢触谢行楼的霉头。
那么,杀白悦风的,究竟是何人?
【唐门】主医毒,【墨湖】掌机关,七步之内利箭穿透喉骨得需何等爆发力?
杀伤力之强,唯有【墨湖】中人能制出如此机关。
看着不远处含笑走来的病弱少女,蓝催眉头一皱,摇摇头,甩去脑海一念浮起的荒唐猜测。
怎么可能,她才多大?
怎么可能和绝迹江湖的【墨湖】有牵连?
她为何要杀白悦风?哪来的胆子杀白悦风?
蓝催拧眉,若说胆子,仅凭‘池姑娘’一语逼杀无争来看,她胆子确实很大。
可这也无法佐证白悦风死于她手。
假的还好,若是真,此人未免过于可怕。
和她相比,她身边活力满满的少年郎委实招人喜欢。
“见过蓝堡主!”池蘅抱拳。虽是初次行走江湖,江湖中的礼数学得极快。
“池姑娘,池小兄弟,欢迎来蓝家堡做客。”
“见过蓝堡主。”清和微微颔首。
蓝催此前还将她当做凶手胡乱猜疑,乍然生起的忌惮一时半刻没法在心里褪去,他面上不露声色,点头示意,妥妥的高人风范。
池蘅拔刀之心旺盛,眉一挑:“待客之道?”
蓝催直呼此子行事合他脾性,大笑:“请!”
对于真正迫切寻求一战的人来说,最好的待客之道便是不再啰嗦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挽星出鞘,锋芒顿起,蓝催以剑对敌,不乏有点拨之意。
越打他心里遗憾之情越重,此等武学奇才,做不了他宝贝女婿,可惜可惜。
两人见面就打,行事极其符合江湖中人的彪悍作风。
蓝梦梦坐在椅子观战,眼神轻瞟,大着胆子去看坐她身边的清和。
四目相对,好在这次‘池姐姐’没冲她笑。
她心下稍定,没话找话:“爹爹在给池哥哥喂招。”
清和无法习武,不代表她看不懂战况,她捧茶暖手,惑声道:“阿池年岁小,大小姐何以称其‘池哥哥’?”
来了来了,她总算朝我‘发难’了!
蓝梦梦昨夜睡前做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心理准备,能不能在她这扳回一局,就看这次了!
没什么好怕的,这是蓝家堡,是她的地盘。
心神稳住,大小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眼生笑:“管他年纪呢,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永远长不大。喊他‘池哥哥’,自是打算要他做‘情哥哥’,池姐姐目光如炬、心细如发,不会连这都没看出来罢?”
说完话她捏了把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屏住呼吸,随时防备‘娇弱’的‘池姑娘’翻脸无情。
岂料清和听完赞同地轻点下巴:“有道理,喜欢就是喜欢,年龄不重要。不伤天害理,不违道义,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不说出来惹人心烦,谁又管得了?”
鼓足胆气·说出来·招人烦的蓝大小姐:“……”
“姑娘可是在意阿池刀劈绣球?”
蓝梦梦好歹缓过神来,勉强笑道:“我与池哥哥缘分正在这,连上天都有意撮合。”
“是吗?关乎天意,我倒有不同见解。”
她喉咙干涩:“有何见解?池姐姐但说无妨。”
清和淡笑,浑不在意地看向远方,不理会一旁见了她笑又在手脚发凉的可怜姑娘,咬字清晰,温声细语:“阿池一刀劈开横空飞来的红绣球,劈开的,不正是与大小姐的姻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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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让你但说无妨,没让你大开杀戒!
第21章 不可说
劈开绣球等同劈开姻缘。大小姐登时恍恍惚惚,呆若木鸡。
一招毙敌,清和不再理会。
比武到了关键时期,挽星与剑相抗擦出耀眼火花,刀吟不止,长剑震颤。
蓝催心神一凛,运剑宛若蛟龙,蛟龙回头,剑势凌然骤起,池蘅心中一骇:我输了。
可输了,不正应当吗?
她未曾气馁,体内纯阳真气暴涨,汇聚平生所学于一刀。
刀出,乱石拍飞,地砖崩碎。
丫鬟急忙护住小姐,蓝霄也极有眼力地挡在清和身前。
“好,好个英雄出少年!如你一般敢对老夫拔刀出刀之人,江湖之大,已然不多矣。”
池蘅身子倒飞,堪堪在第六步站稳,气血翻腾,咽下喉咙涌起的血腥,仰头大笑:“痛快!”
这一战虽败犹荣,说到底她才十四岁,拥有无限可能。
武痴遇见武痴,除了武学眼里再没旁人。
女婿如半子,做不了蓝家赘婿,蓝催动了收徒之意,被婉拒。
“你这后生,给便宜都不要?”
池蘅那把唐刀斜斜搭在肩膀,笑容明净爽朗:“不该是我的,要来做甚?”
她的道不在江湖,在战场。
出身将门,肩上背负保家卫国的责任,她永远无法真正做一个游戏人间、乘风来去的侠客。
收徒本为你情我愿的美事,她不愿意,蓝催不再强求,心底遗憾之情更甚。
此子天赋卓绝,心性上佳,换他来教导,十年,不,至多五年,便能培养出一位传奇刀客。
他看得出,池小兄弟学的是杀人技,方才那场比试并非打生打死,潜能顶多发挥了七八成。
只是怎样的人会自幼修习杀人技?
杀手、战将。
前者可能性不大,那便是后者。
此子,出身将门!
池蘅坦然对上他望来的视线,狡黠一笑:“要保密哦。”
年少纯真,聪明灵秀,令人见之心喜。
蓝催惜才爱才,怕她哪天真死在战场,眉头皱坐小山丘,思忖良久,以商量的口吻道:“不拜师就不拜师,咱们不稀罕那名头,你修行纯阳真气,我这正好有套适合你用的刀法,一起钻研钻研,如何?”
说是钻研,本意为传授刀法。
池蘅家学渊源,不贪心,笑问:“不怕蓝兄吃醋?”
“兔崽子他敢?”蓝催当即喊来蓝霄,三人共同‘钻研’。
这可苦了蓝霄。
蓝霄天生和刀不对路,剑学得快,耍刀不擅长,尤其‘池姑娘’坐在不远处悠哉品茗,他越想表现好,越弄巧成拙。
笨得出奇,最后惹得蓝堡主百般嫌弃。
被嫌弃的破妄剑不用再去学不适合他内功心法的【烈焰十三刀】,心里快活,又因池蘅忙着练刀,找准机会往清和身边凑。
“池姑娘……”
新刀法池蘅仅学一日便做到融会贯通,蓝催成就感起,变着法指点她武道。
蓝家堡小住七日,她进益之快,令人咋舌。
以至于离开前即使没有师徒名分,池蘅仍是诚心诚意朝蓝堡主敬茶,躬行半师礼。
蓝家堡,饭桌前,蓝大小姐沮丧地手捏长筷,无甚胃口。
池蘅在蓝家堡住了七日,女儿对人家的心意蓝催岂能看不出来?可注定驰骋沙场青史留名的战将,怎会甘居一隅,做他人赘婿?
“爹爹……”
放下碗筷,蓝堡主语重心长:“梦梦,人各有志,咱们不能强人所难,世间唯姻缘与生死二事,强求不来。”
蓝霄听得心里难受。这段时日‘池姑娘’对他的冷淡态度早已说明问题,义父劝妹妹,何尝不是在劝他?一时心绪纷乱,痴心无处寄托。
人间四月天,春意盎然,走出蓝家堡大门,清和问道:“为何急着走,跟着前辈学武,不好吗?”
“好是好。”别的不提,蓝伯伯待她是真得好,尽心尽力,完全拿她当子侄教导。
记下这倾囊相授之恩,池蘅绯红发带被风吹斜,她一身鲜亮春衫,腰缠玉带,背负长刀,日光照耀下轻而易举迷了人的眼。
“可那位蓝公子整日纠缠你,再不走,我怕你要当他媳妇了。”
清和眉目染笑:“大小姐不也缠着你?”
“大小姐是大小姐,蓝公子是蓝公子,我还小,完全可以装糊涂,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同住一座屋檐下,大大不妥。”
“怎么个不妥?”
“……”池蘅语塞,轻哼:“婉婉,你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的沈姑娘笑着牵好她衣袖:“好了,他纠缠我,难道我就要倾心他?”
“荒谬!喜欢你的人多了,你倾心地过来吗?况且他们只是看你生得好看,实际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她声音清脆,入耳仿佛能洗涤一切污秽肮脏,清和慵懒散漫地晃她袖口:“还是有靠谱的。”
池蘅惊了:“谁!”
“你猜?”
池小将军想破脑袋想不出究竟是哪个混球能得婉婉一声“靠谱”,盛京那些世家子,便是将门那些,除了她大哥、二哥,有几个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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