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人,足够陛下用了,用得好,教天下人看看女子也能入仕,也能在官途上走得稳稳当当做得不比男儿差,青云之路就在脚下,走不走看个人。
“但路宽了,前方灯塔亮着,自然有数不尽的人看到读书做官的好。”
她三言两语消去池蘅心头烦闷。
陛下来时沉着脸,走时如沐春风,这谁见了不得赞叹皇后生有一颗慧心?
科举方落下帷幕,萧少夫人挺着大肚子被皇后召见入宫,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容令缓过初初有孕的紧张,这会泰然着呢。
她在家中闷得发慌,还是托了夫君在陛下那美颜两句,这才有了被皇后召见的机会。
一进【凤仪宫】,她笑容绽开:“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她身子重,清和可不敢要她真得跪下去,柳琴眼疾手快地扶稳萧少夫人。
待赐座后,容令谈到今科入榜女子三十人,嘴上叹息:“这孩子来得太是时候,若不然我也想下场试试。”
她素有才名,说不得此次女子参考人少还有她的原因。
萧崇至身为文坛巨擘,他的儿媳是一顶一的才女,名声这么大的才女都没下场,人们少不得心生顾虑。
机会素来是给有胆魄的人准备的,青云路就在脚下,走不走还得看各人的心。
她可惜两句,没再多言。
清和瞅着她愈发挺的肚子,再去想容令进门时竟欲大咧咧地同她行礼,她心有余悸,关心道:“你也太莽撞了,怀着孩子还敢东跑西跑。”
若非她一直喊着要进宫,清和也不会召她入宫来。
天大的事,也得等孩子生下来才行。
说到孩子,容令笑得开怀:“娘娘有所不知,我这孩儿乖巧,鲜少闹我。”
这话倒是不假,清和看她两眼,暗道:这才几个月,阿令都要胖成球了。
一想到怀孕身形免不了要走样,她抗拒心更重,但她爱池蘅,不想她在那个位子上为难,皇位继承总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旁的人她信不过。
看出她的意动,容令趁热打铁:“娘娘不如来摸一摸?”
摸一摸?
清和胳膊下意识起了一层细皮疙瘩,头皮发麻,一念生出“摸一摸阿令的孩子会不会掉了”的隐忧。
她这样子极其少见,容令一本正经憋笑,还想看她露出更多素日没见过的神态,柔声哄道:“这孩子很健康,娘娘摸一摸是她的福气。她会长得更好。”
“是么?”
池蘅处理完政务,定好开辟海上航线的事,故意没让宫人声张,人走进【凤仪宫】便见她的婉婉万般谨慎地在摸其他女人的肚子!
她一脚踢翻醋罐罐,以拳抵唇,清清喉咙。
她来得凑巧,容令歪头看到年轻美貌蛮有威仪的陛下,急着就要起身,哪料身边的皇后娘娘低呼一身:“哎呀!”
池蘅快步凑过去,担心道:“姐姐,出何事了?”
清和眨眨眼,怔然盯着摊开的掌心:“她、她方才在踢我……”
“什么?”池蘅呆呆地看向萧少夫人。
容令心急,口快辩解道:“臣妇可不敢踢皇后娘娘!”
“……”
女帝陛下眼神古怪,兜兜转转一脸复杂地瞅着躲在萧少夫人肚皮里的小娃娃,心道:这还没出来呢,想算账也是不可能的。
她眼睛忽闪,好奇道:“她怎么踢你来着?”
一旁的萧少夫人听着帝后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她肚子里的孩子,总觉得气氛很是古怪。
她夹在两人中间,挺着个大肚,一瞬间生出“其实她不是孕妇,陛下和皇后娘娘才是孩子她娘”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第一次感受到未出生的小生命,清和拉着池蘅忐忑分享那一下的新鲜感受,说得池蘅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皇后平坦的肚腹。
等意识到做了什么,她对上清和沉沉望来的眸,猝然生出慌乱,急忙收回手:“朕、朕也不喜欢孩子!”
“是么?”清和瞥了眼容令的大肚,方才升腾起的惊喜刹那如泡沫被戳破。
她头疼地想:阿池比她想像的还喜欢孩子。
喜欢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奶娃娃——两个人孕育出的崭新生命。
阿池所要的,没有什么是沈清和不能给的。
可若她要孩子……
给是可以给的,但孩子不是珍贵的物件,给了孩子,是要负责的,生而不养,养而不教,那是罪过。
没有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渴望被爱。
她惶惶然陷入茫然:可谁来教她做一位称职的母亲呢?
她不想成为自己厌恶的那类人。
不愿让阿池失望、为难。
她比谁都想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婉婉?婉婉?!”
池蘅紧张地托着她下颌,心惊地看着她正在流血的下唇,又气又心疼:“松开,别再咬了。”
第177章 爱能治愈
不幸的人穷其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而这世间有千万种的不幸——失去爱、不懂爱、不被期待、惶恐难安,命运捉弄人的法子层出不穷,狂风骤雨拍打着孑然行走的旅人。
人们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忍耐,或是奔跑,或是心里发着狠,将风雨抛之脑后,盼望柳暗花明。
爱拥有神奇不朽的力量,如明灯,如烛火,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物难永存,人无完人。
深夜,酣畅忘我的欢好过后,沈清和打碎了内心的不安,将自身的脆弱完完全全暴露在池蘅眼中——她的害怕,她的担忧,她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的疯狂。
她眼眶泛红,娇躯战栗,仿若再来一阵春风就能将她弄坏。
支离破碎的美感不声不响在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盛开,昏黄的烛火火舌摇曳,映照美人乌黑如缎的发,玉雪圆润的肩头。
十年如一日的隐忍执拗不肯示弱,在心上人面前碎成齑粉。
灵肉交融的余韵在她体内未歇,每逢此时她总爱窝在池蘅怀里,极尽乖巧,问什么答什么。
那份浓浓的依赖,风吹不散,雨浇不灭。
她驯服了池蘅,同样也被池蘅驯服。
天大的愁苦忧虑,只要阿池满怀爱意地进入她,呼吸亲昵地扑在她脖颈、唇边,含情的眸子装着她,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正被温柔取悦。
“先别出来。”
她嗓音喑哑,尾音悬着极妙的韵律。
她面对池蘅,不顾风月的穿透身子凑得更近,咬得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喉咙自然而然溢出一声低哼,脸颊红着,矜持被丢在云雨身后:“留在那,陪着我。”
她伸手去抱池蘅,无甚力道的玉臂勾着她后颈:“让我好好感受你。”
池蘅爱怜地与她额头相触:“姐姐,我们慢慢来,别怕。孩子也好,帝位也罢,总要你好,我心才能安。你我一体,心意相通,有什么是度不过的?那么多的艰难都走了过来,生生死死都挡不住你我在一起,往后也不会有。”
她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如四月天的风一样柔和。
清和双目闭着,恋人间的耳.鬓厮磨总能使人骨头发软,再没其他心力忧心旁的。
她欢喜极了,干脆做个坏人。
被她百般作弄还不能还手,池蘅耳朵通红,无处安放的手臂悄悄搭在美人纤腰。
直到呼吸难以为继,清和这才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气息不稳,偏生逞强,挺身唤醒桃花宝地湿润明丽的春天。
她一动,真真是芙蓉帐里平添一只道行精深的妖精。
堂堂女帝陛下眼睛都看直了:“婉婉?”
清和微弯的眸子映着浅笑:“喜欢吗?”
她目不转睛望着池蘅,勉力动弹两三下,软作一团柳絮,声音沙哑,眼波流淌一股子妖冶乖媚:“若我是一盘子菜就好了,片片削成薄薄的藕,被你夹起来,吃到肚子里。
“生是为你而来,死也为你而去。
“哪怕是你一根发丝也好,和你长在一处,日夜都在一处,就像现在你在我里面,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有太多不好,寻常藏着不教你看见,阴暗的占有欲唯有在暗夜才敢诉之于口,这会你看见了,听见了,怕吗?”
怕吗?池蘅痴痴望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迟迟不语,清和潋滟如水的眸子水光敛去生出细浅的黯然,抿着唇,尽力夹紧那根漂亮的手指,心口堵得难受,仍是道:“可我改不了。”
一霎嫩软齐齐涌上来,池蘅头皮快要炸开,用了十二分定力压下那份旖.旎。
多年磨砺,她到底不是纵情肆意的少年人,两个人守一时容易,守一世需要浪漫的同时也需要清醒的理智。
心上人将内心自以为的‘丑陋’揭开给她看,她当然不能凭着一时意气说“不怕”。
那是不负责的表现。
只是听起来豪气罢了。
无所畏惧,到头来其实也不是真的无所畏惧。
她认真沉吟道:“是怕的。我怕姐姐太爱我,爱意肆意燃烧,迟早有一日心火再也无法为我燃起。
“你太爱我,迟早会把我惯坏,我会忍不住欺负你,忍不住把自己放在你前头。
“我更怕,怕你像那烧塌屋子的大火,火势太烈夜里看起来甚是壮烈红火,一夜之后,火光不再,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我不会!”清和哑声道:“我不会爱你爱到中途就会觉得疲惫。”
“可我怕啊。”池蘅在她脊背顺了一把:“世间情爱,轰轰烈烈有轰轰烈烈的好,细水长流有细水长流的妙。
“我希望姐姐爱我,是一直一直爱我。
“若你爱得太吃力,旁人多看我一眼你就要五内如焚,不如少爱我两分,换我长长久久地爱你。
“爱是两个人天长地久的养分,爱要长久,你我才能长久。我宁愿你少爱我,也好过你有一天会累得再也爱不动我。”
她吻她微微蹙起的远山眉:“姐姐,执迷尚可,太过执迷,伤人伤己。
“我不愿你自伤,也不愿你心中有伤难愈合。爱是让人完整,不是让人破碎。
“咱们幼年相识,少年相知,而后相爱,我愿为你出生入死百折不挠,我爱你,也在爱着自己。
“谢折枝拿刀捅穿我的身体,那时我想的还是活下来,不能死。你爱我,却很少爱你自己,这不好。
“你爱我,更要为我们的今后爱护自己,这才是两全。
“放不下过去的人是困在笼子里的兽,兽牙撕咬笼子,兽爪掰扯笼子,到头来笼是坚固的,伤了的是兽牙和兽爪,还有爱那小兽的人。
“姐姐,你那么聪明,不要让过去的经历继续伤害你。”
池蘅心疼道:“咱们已是‘夫妻’了,生同衾,死同穴,早就不分你我。你当知道,我最爱你。
“哪怕你年老色衰,哪怕你再无眼前的风流媚色,哪怕你是坏的,你是不可见人的,你是满心阴鸷的,可我爱你的年轻美貌,怎能不爱你的白发苍苍?我爱你的聪敏多情,怎会嫌弃你的机关算尽?我爱你温柔,又怎会不了解你心中的恶?
“婉婉,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池蘅爱一个人,是要一生一世爱下去。正因你不完美,才会看得见我的光芒,你若完美,哪来的我的荣幸?”
眼泪沿着柔美的下颌线滴落,意识到自己在哭,清和埋在池蘅颈窝:“别看我……”
她声音哽咽,池蘅想跟着她一起哭,又想笑。
其实姐姐能哭出来是好事,坚强了太久,坚韧了太久,没尝过甜味儿的人被一罐蜂蜜砸中,是人都会懵的,都会反应不过来。
哭一哭,才有真实感。
才会和过往告别。
她哭得时间有些久,池蘅听着那哭音既心疼又想变本加厉地欺负。
她感叹一声自己过于流氓,陷在桃花软地的手指轻勾。
哭声戛然而止,清和紧咬着唇,泪悬在睫毛,红着脸看过来。
她哑着嗓子,哭成了梨花带雨的小花猫,明明想笑,还是嗔着泛红的眼:“你别闹……”
话说出口,被缭乱的春.意媚态止不住窜出,压也压不住。
池蘅搂着她笑:“别再哭了,婉婉。”
她很会哄人,不仅会哄人,还会勾.引人,清和破涕而笑,一笑,万千风华如一树树的梨花绽放。
那份妖冶褪去,有了人间四月天的温婉柔情。
人是多样的,成长的每个阶段,我们会遇见不同的自己。
与自己和解,与这种种的暗伤握手言和,人心有破口,芸芸众生,哪来的那么多健全人?
否则爱要如何彰显?
人无完人,因为有爱才有了完整。
我们每个人都想被爱,也渴望着放手去爱人。
池蘅降服了沈清和心里自咎自残的野兽,用温暖的爱使她重绽笑颜,漫漫长夜,心与心相连。
她们有过太多的轰轰烈烈非生即死,如今相拥着、勉力着,在太平盛京即将到来的年月,慢慢学着让爱细水长流。
这一夜过得甚是跌宕,欢愉过,哭过,也笑过,清和累得窝在池蘅柔软的怀抱,昏昏欲睡。
熟悉的抽离被感知,她眼睛闭合,隐隐约约的睡意袭来,轻哼着:“别走……”
池蘅的手停在那,宠溺着放了回去。
“我好喜欢你……”她小脸残存泪痕,半睡半醒,无意撩人。
桃花地细细密密一呼一吸吻着细长的净白,柔弱的女子美成一幅画,不再遮掩地暴露自己的不安和内心对某人的渴求。
她将最不堪最容易受伤的一面明明白白地摊开给心上人看,过往的伤,淤血取出来,才有愈合的可能。
这一晚清和睡得香甜,梦里都是香甜。她梦见自己的阿娘,梦见自己被爱包裹着一日日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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