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略地,无休征伐,将军百战不殆,乐此不疲。
她眉眼弯弯:“姐姐,你好坏啊。”
被她倒打一耙,清和有心辩驳,池蘅哪能给她机会?
风月调成曲,曲又不成调。
女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在别苑逍遥快活住了三日,泡过【云池】,赏过庭院娇花,尝过池蘅亲手烤的烤肉,清和又在后院养了一窝小兔子。
期许再来此地,小兔子能长成大兔子,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
佑安小公主在别苑玩得乐不思蜀,回宫得知帝师家的阿桢姐姐昨儿个都能作诗了,一拍脑门,有了强烈的紧迫感。
小孩有小孩的直白,大人也有大人的婉转。
四月天,春狩,女帝陛下身穿窄袖金丝锦衫,邀请两位王爷忆往昔,猎场逐鹿。
第184章 斩乱麻
四月三,勇王妃入宫向太后请安,在【永寿宫】坐了小半个时辰,离去。
勇王妃前脚抱着儿子出了永寿宫的门,池太后眼眉耷拉着,茶盏往桌上一搁,瓷器敲出响来。
“权势迷人眼,老大家的,这是心野了。”
她一把年纪懒得再为小辈操心,只要闹得不是太过分,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池家从将军府改换门第成了天下之主,有些人适应,有些人不适应,可叹以前瞧着李如啄秉性温善,竟是看走了眼。
‘勇王妃’的头衔顶在上面,欲壑难填。
“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她为长子忐忑的婚姻感情起了愁思,随口问道:“陛下呢?”
“陛下领着群臣春狩呢,两位王爷也在。”
“哎呦,看我这记性。”池太后支使宫人为她捏肩,眼皮不抬:“皇后呢?”
宫人知道她最疼皇后娘娘,笑道:“娘娘在凤仪宫教导小公主学文练字呢。”
凤仪宫,春暖花开好时节,池佑安趁着阿娘午睡,偷溜出来。
【守拙书斋】是当今特意派人为皇室子女建造的读书场所,允许重臣送家中稚子入宫伴读。
小公主如今两岁,不到正式进学的年纪,书斋素日里空置,萧阿桢长她几个月,充分继承了亲娘的万丈才思。
佑安很喜欢和这位姐姐玩。
“阿桢姐姐?”
萧阿桢等在书斋墙角已有一会,她身上有皇后姨姨送的令牌,只要宫门没下钥,随时都可进宫。
她睁着明亮的眼往公主殿下身后看去,顿时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兔子呢?”
“兔子不好抓,阿娘看我看得紧。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听她说没耳朵长长白白胖胖的长耳兔,萧阿桢翻脸比翻书看,迈着小短腿理也不理公主殿下,绷着脸往外走。
“哎,别走呀阿桢姐姐!”
佑安舍不得她走,萝卜腿追着另一对萝卜腿,两人都走不快,她走不快,嘴倒是快:“没兔子,但我可以和你讲讲烤兔子什么味道!”
萧阿桢猛地回过头来,一脸“你好残忍竟然吃兔兔”的复杂表情,她忍了忍,到底停了下来。
“那你说说,烤兔兔什么滋味?”
“可香了!”
说到吃,肥嘟嘟的佑安小殿下很有发言权。
“母皇亲手烤的,香得流油,入口不腻,撒上细盐、辣子做调料,嘶……”她咽了咽口水,一旁的萧阿桢也不争气地吞咽口水。
“香而不腻,肉质鲜美……”她小脑瓜反反覆覆只装着这些词,再多的就没有了。
好在这几句也够唬人的。
她一脸得意:“等我长大了,学会了母皇的手艺,我也烤给你吃。”
“陛下竟然给你吃烤兔兔……”
萧阿桢难以理解,阿娘和阿爹可不敢教她吃烧烤之物,虽然她没少见他们偷偷在院里吃。
佑安不好说母皇只允许她吃了一口,但一口也是肉啊,她挺直小身板,故意道:“是的呢,兔兔太好吃了!”
“……”
就为这一句话,吃不着兔兔的萧阿桢就不想理她。
馋谁呢?
“阿桢姐姐?”
佑安心急地追上去。
萧阿桢比她大了几个月,身子骨生下来也比她好,走路稳稳当当,不说脚下带风,但她故意不理人,矮她一头的佑安一时半会也没法追到她前头。
只一声声喊着,走了没几步被人握住手腕,佑安抬起头,瞧见一张陌生至极的脸。
李如啄惊了一下,轻唤道:“佑安?”
……
萧阿桢一心想着吃兔兔,走了一段路回头没见着公主殿下的影:“奇怪……”
她们两人约定好偷跑出来,帝师府到皇宫的路萧阿桢闭着都能走过来,担心阿娘找不着人担心,她来时带了一位嬷嬷。
她身边跟着嬷嬷,佑安却是一个人,虽说在宫中没人敢对佑安不敬,她还是不放心,去而又返。
打远瞧着角落里有人和佑安说话,萧阿桢松了口气,待凑近了看清妇人捉着佑安的手,她一愣。
又见那个小胖墩妹妹脸颊挂着泪,哭红了眼,她甩开嬷嬷的手,麻溜跑过去:“你是何人?胆敢对公主殿下不敬?!”
她一声喊,佑安自诩见到了亲人,委屈地不得了,那点子被坏人抓住的惶然放出来,仰头大哭。
哭得嗓子都哑了。
萧家的嬷嬷认出这是勇王府的王妃,心惊地瞧见小公主腕子掐出的红印,眉一沉,也跟着恼了。
春日午后鲜少有人经过的隐秘之处,小公主金豆子掉了一地。
眼尖的宫人忙不迭去请皇后娘娘。
清和一觉睡醒,听了柳琴回禀,眉眼登时如霜。
李如啄手足无措地看着哭得震天响的两个小娃娃,顶着宫人谴责的眼神,脑子晕乎乎的。
她只想和女儿说几句话,好让她知道生母是谁,没想吓她,更没想把人吓哭。
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想像,勇王妃众矢之的地杵在那,怀里的儿子被吵醒也跟着哭。
“参见皇后娘娘!”
宫人跪了一地。
“阿娘!”
李如啄身子一震,以为佑安喊的是她,再一看,她的女儿扑到别的女人怀里哭成小花猫,哭着哭着不忘打了个哭嗝。
“呜呜呜,阿娘……”
“皇后姨姨……”
两个小娃娃一左一右抱了皇后娘娘胳膊,清和柔声安抚她们,抚一抚这个脑袋,摸一摸那个扎起来的小揪揪。
萧阿桢自小明白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方才那妇人推了她一把,她膝盖都磕破了,可疼了。
她娘都舍不得打她!
小孩子有仇一般都是当场就报:“姨姨,阿桢腿腿疼……”
佑安这个傻子,就知道哭!
她挠了胖嘟嘟的小公主一下,佑安整个人要哭傻了,哇的又是一嗓子:“坏女人打我!阿娘!”
李如啄在皇后娘娘陡然凌厉的眼神威慑下膝盖一软跪下来:“臣妾没有……”
大人间的矛盾不好要小孩子看见,柳琴柳瑟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避开,清和居高临下看着跪伏下来的女人,神情讥讽:“皇嫂。”
勇王妃大着胆子仰起头。
“要点脸。”
……
入夜,长荣公主受惊过度发起高热,皇后娘娘一夜未眠亲自照料女儿。
萧阿桢被接回府后抱着娘亲哭诉一番,容令哪里肯是吃亏的人?当即写信送往【今兰猎场】。
一封家书送到萧旗木手中,萧旗木看完爱妻亲笔书信,当着帐子内几位大臣的面,参了勇王一本。
昨日池家三兄妹逐鹿尽欢,再无心结,今日连累到两个孩子身上,勇王面露难堪,当即敛袍:“陛下恕罪!”
池艾看看做皇帝的妹妹,再看看自打娶了老婆日子过得越发狼狈的大哥,张张嘴,暗自长叹。
好在他家王妃心胸豁达,不爱惹是生非。
自家小公主尚在病中,池蘅没了狩猎的心思,头回给了勇王脸色看,当日启程回京。
佑安这一病,半个月才见好,病好人瘦了两圈,再也不是从前软嘟嘟的小胖子。
趁着阿娘前去熬药,佑安睁开眼,轻拽母皇衣袖。
看她醒了,池蘅笑着抚摸她的小脑袋:“佑安饿不饿?”
小公主摇摇头,她人小藏不住事,憋了半个月不敢和阿娘说,如今鼓足勇气问道:“我不是阿娘和母皇的孩子吗?”
也不知皇嫂都说了什么,何必这么早急着折了孩子的天真?
池蘅心中一痛。
“你要听吗?是现在要听,还是过两年再听?”
“现在听。”
帘外,清和端着熬好的药汤驻足良久。
起初里面都是阿池的声音,后来慢慢的,一问一答,稚子软糯的嗓音流露大大的疑惑。
而疑惑、低落,终被爱意抚平。
“佑安……”池蘅爱怜地轻点她鼻尖:“你是被爱的,阿娘和朕都很爱你。这世上总有比血脉还要浓稠真切的关系,佑安,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母皇……”
小公主哭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泡泡一下子破灭,她凝在眼眶的泪不敢再往下掉,抽抽噎噎的,“佑安是不是很丑?”
池蘅看了又看,不顾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笑着把人楼在怀:“谁敢说朕的佑安丑,打她!”
长大之后的长荣大公主殿下,无论过去多少年总忘不了母皇说这句话时的豪迈温柔,那是身为帝王的威严,也是身为一个母亲不经意散发出的璀璨光芒。
帘子挑开,皇后娘娘端着药碗款款而来,眼含嗔意:“小花猫。”
小佑安下意识看向母皇,池蘅故意附耳与她说悄悄话:“小花猫就小花猫罢,那是你阿娘,朕可不敢打她。”
小公主识趣地缩了缩肩膀:“孩儿也不敢。”
说完这话,被迫当小花猫的小娃娃眼睛不住往母皇和阿娘脸上瞧,瞧着瞧着,小脸绽开笑。
笼罩在凤仪宫上空的阴霾被孩子的笑声驱散,清和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笑之下柔了眉眼:“我家佑安,哭起来也是最漂亮的小花猫。”
最漂亮耶!
小公主重重点头:“阿娘说得对!”
小花猫。
小滑头。
池蘅与清和相视一顾,百转心思皆在这一眼里了。
不等女帝陛下召见勇王、勇王妃,解决可能存在的隐患,六月,勇王以寄情山水为由,自请贬为庶人,举家迁往迎昌。
帝三次劝阻,勇王意决,勇王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终究无果。
转眼进到八月。
城门口,池英一身轻松地看着前来相送的家人,他的爹娘、弟弟、妹妹,还有仁王府出生不久的小世子。
他最后看向牵着小公主殿下的皇后娘娘,发自心底的露出笑容。
他想,这人真可怕啊。
能一眼看穿人心,也最擅长拿捏人心。
偏偏心狠的是她,到头来他还得感激她为他开出一条明路。
池英从来不是恋慕权势的池英。
这样就挺好的,不至于带头来勇王府落得家破人亡,不至于到头来逼得阿蘅两相为难。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此,亲情、爱情,才是两全。
“皇兄真的不愿留在京中吗?”
“在京中够久了,想出去转转,阿蘅别再喊我皇兄了,不如,你再喊我一声大哥?”
池蘅一阵鼻酸:“大哥。”
“妹妹。”池英笑起来一扫前两年的颓然,有了年轻时的影子。
他轻拍池蘅肩膀,笑道:“阿蘅,我和阿艾当初知道你是妹妹时,开心地走路都不会了。”
“大哥!”池艾喊了一声。
池英深深地看着这锦绣繁华的盛京城,只觉自己这几年始终困在富贵窝里,其实丁点都不快乐。
他敛衣跪在爹娘脚边,与李如啄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八匹马改不了他的心意,池衍沉眸看着近几年越发活得不像样的儿子,鼻子发出一声冷哼:“走罢,若你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记得逢年过节来看看我们。”
“爹爹这话说的是,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出去散散心。”他眸色一定:“爹,娘,珍重。”
池英起身,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最后看了眼端庄明丽的皇后娘娘,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池太后凡事看得明白,拍了拍清和手背。
婆媳绕着护城河慢悠悠走,清和柔声道:“母后怪我吗?”
“你啊。”
“母后怪我,不如打我一顿好了,千万别闷坏身子。”
池太后拿她当女儿疼,这会当真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千言万语还是汇成那句:“你呀!”
“我别无选择,大哥别无选择,有那样一位王妃,她迟早会毁了佑安,会毁了阿池心中对兄长的敬爱之情,真到那时,兵戎相见,陛下自有陛下不可触犯的威严。
“这皇位给谁,不给谁,她说了才算。她不说,有人觊觎,便是犯上作乱。
“这样就挺好,知难而退,圆满收场,无一伤亡。”
她说话单刀直入从不拐弯抹角,池太后是喜她坦率,又气她坦率。
清和柔声哄她:“我所做的,瞒不过母后,母后且帮我瞒着阿池,她不晓得我做了什么……”
“她是皇帝,能不晓得你做了什么?”
池太后见着儿媳发愣,心里痛快不少:“恃宠而骄,就仗着我们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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