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怎么了?”
“光顾着玩了,说好给清和姐姐带的小食还没买呢!”
主仆两人急慌慌往相反方向走,小厮边走边问:“爷,老爷要知道你又打人,少不了要家法伺候。”
“伺候就伺候,他们简直混账!我不给他们个教训,就任凭他们意.淫清和姐姐,那才叫窝囊!”
“可是——”
“没有可是,打都打了,再有下次,我拧断他们脑袋。”
“哎?爷,爷你慢点,等等小的!”
池小将军前脚踹倒云桂楼的门,后脚报信的人到了池大将军府。
精挑细选买好小食,转身,长街那头英明神武的池将军带领家将赶来。
“爷,爷!老爷来了,你快躲躲!”
赶在寻常池蘅说不得就躲了,可这次她打人打得理直气壮,脚下生根梗着脖子等亲爹来拿人,她撇撇嘴:“莫慌。”
一眼隔着人海看见自家不省心的兔崽子,池大将军虎目圆睁:“拿下!”
左右干将闻声一跃堵了小将军去路。
大包小包被交到小厮手上,池蘅轻抬下巴:“送去隔壁,别多嘴。”
“……”
就是不多嘴,隔着一堵墙,将军要揍您,长鞭挥起来的阵仗难道还能瞒过沈姑娘?
“池蘅!滚过来!”
太阳高高挂,小厮趁乱一溜烟跑回沈家,柳瑟等在门口,见了他问道:“怎么就你来了,小将军呢?”
“啊,我家爷他……”小厮挠挠头:“这个过会你们就知道了!”
过会?
柳瑟一脸吃惊:“不会池将军又要动家法罢!?”
不是不会,是必然会啊!
……
想了很久的小食入了清和的嘴她反倒尝不出滋味,隔着一堵墙,池大将军挥鞭教子,竖耳去听,只听得见将军怒极的训斥和一声声破空的鞭响。
往常将军教子场面绝对热热闹闹,一鞭子挥下来七嘴八舌的求饶声中还能听见阿池忍着疼插科打诨。
这次不同。
鞭子声啪啪作响,打断一根鞭子,池将军吩咐管家再去拿新的。
池蘅老老实实趴在长板凳,咬紧牙关不求饶,嘴角溢出血,被打得皮开肉绽都不吭一声,教人见了打心眼里佩服——不说旁的,就这份血性硬气,该说不愧是将门之子么?
池将军这会恨死了她的硬气!
‘父子’俩怄气,谁也不肯让一步,池家众人上至池夫人下至三位公子都不敢在将军气头上开劝,不劝人还能活,劝了,打折的就不是一两根长鞭了。
“怎么,我打错了你?是你错了还是老子错了?”一声凌厉的鞭响,啪地打在血肉之躯,池蘅身子战栗,从齿缝里蹦出句:“我没错!”
倔强不屈的声音传过来,沈清和的心也跟着颤了颤,绞在手里的锦帕不成形。
“没错?”池将军火气翻腾:“你打断吏部尚书家大公子的腿你没错?你折断祭酒家二公子的胳膊你没错?你在云桂楼大闹一番你没错?“
啪!又是一鞭子。
“你没错,你没错同僚们吃饱了撑的跑过来求我管教儿子?”
“哼,他们自己的儿子管不好,我替他们管。”
“你管?你拿什么管?没老子撑着你这会早进了大牢,你管个屁!为什么打人?说!”
池蘅趴在板凳瞥了眼那堵高墙,眼神坚定:“他们该打。”
“我问你为什么打人!”
“他们该打!!”
一声接一声吼,旁人仅听到池蘅声音里被激出来的火气,清和却感同身受地察觉到‘他’心内的委屈,一道道破空鞭响,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难捱。
从前她还羡慕阿池有爹爹管教,这会心一阵阵揪疼。
眼见再打下去要出事,池二公子红着眼跪倒在地:“爹!不能再打了,再打阿蘅就废了!”
他刚跪下,池大公子也跟着跪地求饶:“爹,阿蘅还小,纵使犯了错,总不能要了他性命,他才十四,有的是大好年华。爹若实在气不过,就打我罢,我是他长兄,没尽好长兄的职责,爹,我皮糙肉厚,你打我罢!”
两个儿子开了口,池夫人目含乞求地看着自家夫君。
风吹过庭院,空气飘荡着淡淡血腥气。
池将军拿鞭子的手几经颤抖,眉毛紧皱,怒其不争训斥道:“一次一次,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我教你武功,是要你随便打人?
咱们池家儿郎哪个学了武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你呢?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盛京小霸王,争强斗狠,你还嫌丢的脸不够!
若你再敢屡教不改,这身武功不如废了,省得坠我将门威名!”
“将门威名?”池蘅小脸煞白,豆大的汗珠沿着下巴滑落,嘴唇咬破了唤回一丝清明,据理力争:“我打他们,正是为了捍卫将门的尊严!
运国建国三百年,池沈两家为皇室开疆辟土三百年,保家卫国多少好儿郎战死沙场,沈家洒在边疆的血还没干呢,就有竖子语出轻薄辱没他家姑娘,不打他们,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是池家的种,池家从来不出孬种,这次我教他们伤筋断骨,再有下次,我提着他们人头去见圣上!也好教君王臣民看一看,他们该不该打,该不该死!”
她一番话煞气腾腾,字字入耳,沈清和眼眶红红,喃喃低语:“阿池……”
“阿蘅!”
“三弟!”
池蘅趴在板凳晕死过去,池家顿时陷入混乱。
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沈清和忧心忡忡,理智告诉她现下不是登门的好时机,她心里急切,喉咙蓦地传来一股痒,咳得眼泪淌了出来。
这次打冤枉了人,池将军守在榻前愧疚不已,池夫人恼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女儿贬低地一无是处,两人私下相处,不用顾及他大将军的面子,更懒得给他好脸色。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一下子打掉了半条命,她捏着帕子为池蘅擦拭额头冷汗:“她若不说出实情,你真想一鞭子打死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恨不得打死她的劲头!”
这是个女儿,不是小子,尽管外面传池三公子传得再怎么夸张,都改不了她的阿蘅还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十四岁,双腿差点被亲爹打废,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池夫人秋后算账,池将军很是头疼:“她若早说为何打人,我何至于——”
“她说了,她难道没说?她说是那些人该打,你听了吗?你信了吗?你早定了她的罪,她说什么都是狡辩,是罪有应得,你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旁人劝?
池家和沈家隔着一堵墙,墙那边就是沈姑娘住的院子,你要面子,她就不要面子?你要她当着沈姑娘说外面那些人难以入耳的风言风语,她怎么说得出口?她性子倔,吃软不吃硬,你越打她,她越不服,她不服你,一开始怎会好好和你说话?”
“唉,夫人……”
“你别喊我,这些天我要陪女儿,你自己一个人睡罢。”
“这……”池将军一声长叹:阿蘅伤成这样,他哪还睡得着?
舍不得挪窝,身为严父也只敢在女儿昏睡了才肯露出心疼的目光。他希望阿蘅好,希望她即便是女儿也要比儿郎有担当有抱负,他错了吗?
还是说多年来的失望导致内心深处真的对女儿存在偏见,如此才听不进她的话,不由分说一顿打?
望着女儿惨白的脸,池将军陷入长久的懊悔反思。
第3章 登门探望
池家的宝贝疙瘩被亲爹打得没了半条命,至今昏迷未醒,池夫人没心思待客,谢绝外人探访。
无从得知池蘅伤情,隔着一堵墙,好似隔着山与海,沈清和忧心不已,当晚病情加重,吓得谢折枝连夜延请名医就诊。
沈清和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她执掌的后院。
这正是她急着把人嫁出去的因由。
病秧子弱不禁风,放在后院就是重大隐患。早嫁出去早轻松,没人杵在那碍她眼,更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这人哪天说没就没了。
折腾一通,谢折枝瞌睡都醒了,脑子无比清醒——女子及笄(十五)谈婚论嫁,沈清和十六了,说什么都不能再赖在家里。
别管嫁到王家李家谢家,随便一家,无论如何今年婚事得定下。
安排老大夫在府里歇下,谢折枝起身前往书房给远在边关的沈延恩写信。
信中详细提及近日发生之事,事无钜细,最后以溢美之词提到兰家嫡长子,询问夫君这门婚事可行。
落笔,谢折枝眯眼靠在椅背,心里犯起思量:池家小崽子刚被打,清和病情就加重……是巧合么?
她知道两人玩得好。
池蘅六岁敢为沈清和以身挡箭,鲜血染红衣衫,旁人都说此子救不回来,哪成想臭小子命硬,愣是挺了过来。
过命的交情,沈延恩为此主动将‘将门之首’头衔拱手让给池家,两家从那时关系缓和。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邻居还是生死之交,牵肠挂肚到这份上,莫非清和芳心暗动,暗恋池蘅那小子?
她不禁一乐。
饶是她忌惮嫡姐诞下的女儿、对沈清和没半分好感,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反过来,因为好才碍眼。
心高气傲锋芒暗藏的沈姑娘,喜欢小她两岁的盛京小霸王?呵!若是真的,实在有趣!
她睁开眼,眸光暗沉。
她最清楚求而不得的连绵阵痛,清和果真心悦池蘅,她说什么都不会教她如愿!
婚事不能再拖了。
兰羡之去岁高中状元,称得上年轻有为前途光明,十九岁都没成婚,心全放在一个病秧子身上。
哪怕议婚一事她被沈清和暗地摆了一道,白白教她自毁名声,可流言如虎,震慑得住胆魄不足的儿郎,逼不退有心人。
兰羡之就是那个有心人。
不仅有心,还痴心。
纵使兰家打心眼里不愿迎娶身子病弱的儿媳进门,恐怕到最后也拗不过男人对女人不讲情理的疯狂贪恋。
清和嫁到兰家,不为公婆所喜,日日对着一个不爱的男子,岂不是最好的惩罚?
想到这,她犹豫要不要在书信多说几句兰公子的好,沉吟片刻,打消念头。
过犹不及。女婿的人选她上心,沈延恩只会比她更费心。
无意窥破真相,谢折枝身心愉悦。
一晃半月过去,天气回暖,隔壁池小将军趴在床榻每天闲得数头发,头发快薅秃了清和姐姐都没来看她,一问,得,怕过了病气给她,好些了再来。
因这缘故见不到人,池蘅挺不服气,她身子好着呢,怎么就会过了病气呢?
她哪有那么多臭讲究?盛京比她命硬的找不出第二个!
六岁中箭不死,八岁从马背摔下来,多年来习武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那又怎样?还不是稳稳当当地活到现在?
她无聊地发霉,想着绝不能把自个弄成秃子,遂央了二哥为她寻来一只猫儿。
猫儿眼睛圆圆,皮毛光滑,落入小将军魔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惨兮兮的一猫和至今带伤下不来床的池三公子,每日玩着大眼瞪小眼,瞪完撸猫毛的幼稚把戏,许是一人一猫怨念太强,沈姑娘用过早膳决定往隔壁见见惹她日夜牵肠挂肚的池小将军。
她想:要不是病来的不是时候,想见的人早就见了十回八回了。
柳琴柳瑟笑着为小姐梳妆。
揽镜自观,清和总觉得哪里不够好,尤其想到她有半月不见池蘅,再见就很想惊艳他的眼。
她顾虑太多,柳琴哭笑不得:“小姐够漂亮了,再漂亮,人间可就装不下这么仙儿的人了。”
“真的漂亮吗?”她唇瓣抹了口脂,唇色比花色更温柔娇艳。
柳瑟接过话茬,痛痛快快下了定论:“保管小将军见了看直眼!”
看直眼?清和低眉浅笑:“倒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收拾好,主仆三人出门。
得知沈姑娘抱恙,兰羡之在沈家门口守株待兔,还以为这次又等不到人,哪知门打开,从里面走出知书达理,病弱娇美的沈姑娘。
为美色倾倒,一时神魂颠倒。
他莽莽撞撞跑过去:“姑娘!姑娘留步!”
对上那双辨不明喜怒的眸子,晓得面前之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郑重行礼:“在下兰羡之,见过姑娘。”
“兰公子。”沈清和噙在眼底的笑意散去两分:“兰公子无缘无故挡我去路,有何贵干?”
“兰某爱慕姑娘,愿娶姑娘为妻,一生只此一人,绝不纳妾。坊间传言,姑娘莫放在心上,见到姑娘安好,在下心满意足,这就告辞。”
等了半月就为见一面说几句话,来得果断,走得干脆,换了旁人说不得会觉得他行事与众不同。
可惜,他的一番所作所为并未在爱慕的姑娘心里留下浅淡的一道影。
走出几步,兰羡之转身回眸,眼睁睁看着沈姑娘进了池家大门,目色微凝,重重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开。
……
大将军府。
池蘅没精打采地抱着猫儿,张着嘴,任由亲娘捏着汤勺将甜粥喂过来。
她一副不能自理的懒散模样,配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池夫人看在眼里心疼地直念叨:“你爹越老越没个分寸了,看把我蘅儿打的,趴在床上很不习惯罢?”
“可不,快长蘑菇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抬腿还不能耍大刀,娘,我快闷死了。”
“别说死,不吉利。”池夫人舀了甜粥又喂她一口:“好好养着,正好磨磨你这性子。还有,你爹他知道错了,别真和他置气,亲父女,哪有隔夜仇?蘅儿,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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