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是要枪毙的吧?他前几天还说要给我养老送终呢,怎么可能舍得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颜巍觉得自己不该来,不该再来打扰无助的高爸爸,给他这种无谓的、渺茫的希望。
时间会治愈一切,总有一天他会接受儿子是杀人犯的事实。
然而,在医院的icu病房见到奄奄一息的高朗,少年脆弱的身体毫无生机,枯槁的面容了无生欲。
颜巍还是决定得做点儿什么,给世界,更给自己一个交代。
“考虑到高朗患有精神疾病,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争取减刑。”颜巍把跪在地上的高爸爸拉起来,沉重地说,“不过你依然要有心理准备,即使减刑,他杀了两个人,还有一个重伤昏迷可能会永久残疾,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么做,会被人骂吧?
卡文心想,之前被受害者家属砸车泼油漆的事儿对方是忘了吗?
但他知道颜巍究竟在执着些什么,除了替颜巍担心之外,他只能无条件地支持他所有决定。
此后的一个多星期,颜巍都奔波于帮高朗找律师。卡文不止一次见颜巍在客厅打电话,更不止一次见他对电话里发火。
似乎,每个接到他电话的人都得到某人的指令,对此事冷眼旁观,推诿不管。
“你到底想怎么样?”
“做梦,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试试看!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你!”
卡文在屋里写作业,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颜巍遏不住的愤怒。
若只是因为给高朗找律师的事儿而烦躁,未免显得太小题大做了,毕竟颜巍的脾气一直都算温和。
等了会儿,听着客厅里没声儿了,卡文从门缝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说:“诶,颜老师,你没事儿吧?”
颜巍烦躁地压着眉心,听到小孩的声音,回头招招手:“过来。”
“哦。”卡文乖乖地跑过去。
还没站稳,就被颜巍卡住腰,一抱,搁在了大腿上。
脸埋进他胸口,闷闷地说:“好难啊,小孩儿,我好难啊。”
卡文一愣,这是他第一次从颜巍口中听到“难”这个字。
颜老师八面玲珑,干什么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让他差不多习惯认为对方无所不能。
以至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他,只能抱着颜老师的头揉了揉。
“没事儿,没事儿,慢慢再找嘛。”
“我家小孩儿真真是善解人意。”颜巍说,声音还委屈着,爪子却开始不安分地往他衣服里滑,微凉的手指沿着脊梁骨往上戳。
卡文一下就绷直了背,拍开颜老师的手,红着脸说:“我安慰你你还想占我便宜,你说你这人讨不讨厌?”
“不讨厌。”颜巍老实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的讨厌也是喜欢。”
卡文暖暖地笑了,心里却跟着一起发愁——
颜巍常跟警方合作,认识不少律师,照理说不该惨到连个帮忙的都迟迟找不到。
自愿的没有,有偿的也该有啊。
还是说,有什么人从中作梗。他突然想到刚才那个电话……
“刚才,你在跟谁吵架?”
颜巍一顿:“你都听到了?”
卡文解释:“也没,只是听你很大声,好像有点儿生气。”
“跟他生气犯不着,要气我早气死了。”
卡文从他话里听出点儿孩子气,忍不住笑:“到底谁呀?”
颜巍胳膊一使劲儿把小孩扑倒在沙发上,“我爸。”
之后,颜老师似乎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再让小孩往下问了,就把他压着酱酱酿酿了。
以前都没听颜巍提过他父母的事儿,也没见他跟家里有什么联系,突然冒出来个“颜爸爸”,卡文有点儿懵。
可他没心思细想,颜老师上下其手将他搞得七荤八素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唔嗯——”
嘴唇火辣,那人揪住他的衣链往下拉。
急不可耐的样子确实像只饿急了眼的大老虎,要将小白兔拆吃入腹。
小白兔吓得发抖,忙按住虎爪,大叫:“等唔,等一下!”
大老虎果真停住,雪亮的眼睛盯着他。
“我、我、我……”小白兔支支吾吾,“好像刚才有件很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但现在……”
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想说什么。
“……”颜巍等了会儿,见他一副受惊吓得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
卡文眨眨眼:“什么?”
颜巍在他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过几天放寒假,你能不能……留下跟我一起过年?”
“啊?”卡文有点儿意外,但没多想,问:“你不用回家吗?”
“不回。”颜巍说,神情有点儿落寞,“你能留下吗?”
“我,我看看吧。”卡文不确定地说,“我妈说寒假我爸会回来,一年多没见面,他想我了,想过个团圆年。”
“嗯。”颜巍垂眸,“我不勉强。”
“对了,我想起来刚才要说什么了!”卡文兴奋地一把推开颜巍,坐起来,“律师,我可以联系我妈妈的私人律师,虽然他很少管刑事案件吧,但我想应该没大差。”
大老虎又没得手,表情有点儿悻悻地,“好吧。”
卡文瞥他一眼,想,老虎果然是食肉动物。因为没吃到肉,连找到律师这么大的事儿都开心不起来。
不过,小白兔能虎口逃生,倒是开心得很呢。
两天后,警方来通知说高朗醒了,已经转去普通病房,等他身体再好些,就准备开庭。
颜巍带着楚伊人的御用律师,曾律师,去医院看了他。
他的气色好了些,精神也比之前稳定多了,乖巧懂事的模样,十分有礼貌。
从他喜欢称颜巍“学长”就能看出,他心里还是想继续上学的,并以颜巍为榜样。
私下里,他告诉颜巍,他之所以起了杀心是因为贴在宿舍门后的那张“忏悔书”。
就是魏腾抓住他偷钱那次,逼他写的那份。
高朗说,每次看到门后的“忏悔书”,他心里想到的都不是忏悔,而是屈辱。他觉得就像有人在打他的脸,他成绩好,前途光明,那份忏悔书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就像白纸上的墨滴。
他害怕被人知道,更怕被父母知道。
他无数次想把那张纸撕下来,撕个稀巴烂,但魏腾不允许,甚至威胁他说,如果敢撕,就要去告发他,让全校人都知道。
后来,他抑郁症休了一年学,知道高考结束魏腾就离开了,他才敢偷跑回宿舍,想把忏悔书撕下来。
结果发现宿舍里搬进了新同学,也就是胡飞飞和孙涛,而门后的忏悔书不见了。
他担心孙涛他们看了忏悔书,把他曾经偷钱的事声张出去,越想越怕,才想杀人灭口。
“其实,那张忏悔书早在学期结束,宿舍楼大扫除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清理掉了,孙涛和胡飞飞没看到。”颜巍说,“我查过,负责打扫415的清洁工阿姨没上过学,不识字。你的秘密,没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高朗不住点头,“我就是迷了心窍,我也没想……”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颜巍说,“想想你爸吧,坚强点儿,多少给他一点儿盼头。”
“盼头啊……”高朗笑着喃喃,有点儿疲惫闭上眼睛,说:“谢谢学长帮我找律师,我累了,想睡会儿,等开庭的时候再见吧。”
颜巍起身,“好,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咱们开庭见。”
从医院出来,卡文问:“开庭那天你真要去吗?”
颜巍说:“怎么,你不想让我去?”
“不是不让。”卡文有点儿担心,“我是怕之前的事再发生,我能理解你,但受害者家属或者其他人未必能。”
颜巍反问:“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卡文:“……”
颜巍笑:“有你理解我,就已经够了。”
卡文怔了怔,也是,只要自己认为对的,做了再说,管别人呢,要不多累啊。
“那我也去。”他说。
颜巍:“不好好上课,你去干什么?”
“到时应该已经放寒假了。”卡文说,“我去保护你啊,省得像上次一样,刚出法院的大门就被受害者家属砸车泼油漆。”
“行——”颜巍笑着揉揉他的头,“朕的御用保镖。”
两个人正说笑,突然有通电话打进来。不知道里面人说了什么,颜巍一脚刹车踩下。
“怎么了?”
卡文下意识反应,一定是高朗出事了,但两个人明明刚从病房出来还没到半小时,又能出多严重的事儿呢。
却听颜巍哑声说:“小孩儿,刚刚高朗、自杀了。”
第41章 chapter41 两根保暖裤
卡文看得出来, 高朗的死对颜巍打击有点儿大。
虽然他嘴上什么都不说,但接下来几天,他常闷在房中不出门,头发不理,胡子不刮,变成了个小邋遢。
害得卡文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 更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 每天只敢小心翼翼地问他:“诶,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吗?”
颜巍这个人吧,暴躁都是装出来的, 真正心烦的时候,往往选择沉默。
好在最终还是从内疚中走出来了,又能生龙活虎地跟他打闹,从沙发上滚到地上, 再一起纠缠着,从客厅的地板上滚到卧室的床板上。
再, 再之后, 也就没了。
大老虎时时刻刻惦记着到嘴边的兔子肉, 但在小兔子还没完全准备好之前,他也不愿强迫了他。
过了元旦就是考试周, 颜巍也不用上课,学校没什么事儿,他倒能在家多清闲。
刷刷网页, 敲敲字。
卡文同学可就惨了,周考月考日日考,全市联考期末考。
烤鱼一样,正面反面的,烤得是外焦里嫩的,每天回到家,累得书包一丢,床上一瘫,是饭也不想吃,动也不想动。
正中颜老师下怀。
卡文同学躺平了,正方便他上下其手予取予夺。
“别闹。”卡文硬生生扳开颜老师拱上来的脸,“明天上午还要考语文,我得再背会儿书。”
嘴上虽这么说,但四肢不听使唤地就想赖在床上多躺会儿,最好再来点儿小零食。
颜老师闹归闹,对小孩儿的心思摸得倒清楚,用不着使唤就自觉地剥了颗酒心儿巧克力喂给他。
卡文吃着糖,还忍不住抱怨:“你说,到底谁发明的考试啊,真烦人,考一场就像被扒一层皮。”
颜巍也不安慰他,只是笑。
突然想起什么,他捏着颜巍的脸,问:“哎,你们做老师的,看到学生受精神跟肉|体的双重折磨是不是都特来劲儿?”
颜巍眨眨眼:“是。”
“好啊,你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卡文一个翻身骑坐到颜老师腰上,将他牢牢摁住,像毛绒绒的小兽露出獠牙般掐住他的脖子,“我要杀了你,彻底消灭——呃!”
没说完又被颜巍反压住,“小样儿,你要消灭谁?”
“你!就你!”卡文瞪眼睛,挣扎反抗,“万恶的资本主义欺压无辜良民!考考考,资本主义的法宝!分分分,无辜良民的命根儿!”
颜老师才不承认自己是卡文同学口中的“万恶资本主义”呢。
他教的《心理学与行为动机》这门课,可是从来都不布置作业的,连期末考都是开卷好吗?
没做过的事,当然不承认。
于是跟卡文同学两个就打成一团,我掐你你掐我,我咬你你咬我,我搂你你搂我,我亲你你亲我。
最后,“噗通”一声闷响,双双滚下了床。
颜老师磕到了牙,卡文同学硌到了嘴,纠结到你我不分的体|位把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咳咳!”颜巍轻咳一声,松开了手。
“咳咳!”小孩也轻咳一声,从对方身上翻下来。
两人背靠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一个接一个的叹气。感情到如今这份儿上,经一番折腾,再说毫无反应肯定是假的。
都忍得极不好受。
卡文低着头,揪了揪发紧的裤子,声音哑哑的:“为什么不继续?”
“你还小。”颜巍低笑,“我下不去手。”
卡文瑟缩着,抱住了膝盖,轻声说:“我满十八了,还记得上山那次吗,那天是我生日。”
如果手边有烟的话,如果颜巍准他抽烟的话,这个时候,他很想来上一根儿。
这样,会显得他更成熟吧?
“别瞎想了,好好学你的习,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吗?”颜巍说,起身揉揉他的头就出去了,听着像是进了洗手间。
呆呆地望着门边,卡文有点儿迷茫。
他好像突然看不懂颜巍了——
火每次差不多都是颜巍主动勾起来的,但最后又都点到为止,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以前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迟迟不敢走出这一步。颜巍看上去似乎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都不碰他。
然而,从刚才看来,真相好像并非如此。
到刚才那份儿上,任谁都很难刹得住车。更何况,颜巍明明看得出,他也差不多忍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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