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不了解他吗?”玄天好奇地问。
可乔暄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
那樵人是午后才回来的,他背着一大捆的柴一路下山,时不时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虽然辛苦,但他依旧哼着山曲,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只是他刚进屋,便一眼看见宋必回与江屿风二人坐在院中,此刻正盯着桌上那一堆白森森的骨头在沉思。
“仙君?”他有些惊喜地放下了柴火,“我以为你们不会再来了。”
“回来啦?”江屿风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辛苦了……”
“不辛苦的。”他笑道,又有些奇怪地指着桌上那一堆骨头问,“这是……”
“噢……这个啊……”江屿风慵懒地撑着下巴,雪白细窄的手腕从袖中露了出来,他一手抚了抚骨头,淡淡道,“这是你外祖母。”
“蛤?!”那樵人整个人直接呆在了原地,半晌才突然笑起来,“您别寻我开心了,仙君。”
江屿风不置可否,只指了指那树底,问,“这不是你埋的?”
樵人恍惚地望向了那被挖开了一个大洞,露着树根的地,不可置信道,“这确实是我埋的,但这怎么可能是我外祖母?可我外祖母明明是埋在林子里,仙君可别开这种玩笑。”
“噢你说那个碑,那个碑是你刻的吗?”
可樵人却摇了摇头,“那是我娘请一个道士来刻的,我不大识字。”
“唔……”江屿风望向了宋必回,但宋必回只是端起面前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似乎没有阻拦他的意思,自然也没有亲自开口给那樵人解释的意思。
“可那是个空坟。”江屿风歪了歪头,“那你觉得树底下你埋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埋的……不是当年我家狗的尸体……吗……”那樵人茫然地盯着桌上的骨头,“当时大晚上,我刚打柴回来,我娘突然叫我挖个洞出来,说家里看家的狗逃出去,被人药死了,叫我埋起来……”
“你没检查?”
“我当时太累了,再说陪了多年的狗死了,我也很伤心,我当时把坑挖好,我娘就捧了个布包过来,放进了坑里,我便直接埋了……所以,我埋的是我外祖母?为什么?!”他不可置信又有些恐惧地望着桌前的两人,只觉他们是在耍他一般。
可江屿风却「噗呲」一声笑了。接着,他拿起了桌上一根骨头,眼神凌厉地问道,“你觉得我们在骗你,但你觉得这骨头会是狗的?”
“呃……”那樵人满脸惊恐地退后一步,只觉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江屿风闭了闭眼,有些失落地淡淡道,“那个道士,是不是曾经跟你们提过要帮你们改风水?”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因为他直接拿了你外祖母来镇宅,做了个输阴气的渠道。然后把你当成厉鬼一样来供,用这么狠辣的手法来给你们改了「风水」。”
江屿风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笑道,“来坐,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那道士是在肖婕死前前几日来的,那天,肖婕兴许觉得近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体力也已经大不如前了,加之只有自己一人孤独地住在家中,无事可做,又思念自己的女儿,便特地前来看望。
可沈红却早恨极了肖婕这一副姿态,她家中本就已经一团乱麻,这人却还有事没事前来捣乱,好像是前来故意羞辱她一般。
当下,沈红看见门口走来的肖婕,便瞪着一双红眼,气急败坏地举着锅铲骂了出来。
肖婕当日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连女儿的家门都没进,气得脸涨得通红,当即便与沈红在屋前对骂了起来。
直到樵人回家,才将拽扯的两人拉开。
肖婕碰了一鼻子灰,难过又委屈地回到了家。
可沈红却似乎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每逢空闲,都要放到口中骂上一番,才能舒心。
几日后,一个道士上山,路过了他家。
“小善人,能否给口水喝。”当时,那道士笑眯眯地喊住了樵人,樵人本就是个热心肠,当即拿了一碗清水出来给了那人。
那人低头喝了。
半晌,他才抬了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樵人身后的木屋,神神叨叨道,“小善人,你们家这风水,不太好啊。”
这一声,却被门口扫着地的沈红听了去,她本就活得不如意,当下找着了原因,扔下扫把便赶过来,“仙人,这怎么说?”
“不顺,不顺啊。”
“是啊!我们家总不顺。”那沈红委屈地拉住了道士的衣袖,“您看可有什么方法,替我们家改改风水?”
道士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有的。”
可樵人不大信这一套,他平日里打柴都好好的,也没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况且也担心这道士是个骗子,若是来招摇撞骗的,那可怎么办?
所以他当时有些警惕地拉住了沈红,却被沈红一眼瞪了回去。
“这都是为了你好!我做娘的已经没用了,还不求你顺一些吗!”
那道士听了,也连连附和,“是啊小善人,我不要钱的,就是报答你这一口水,助你一臂之力。”
江屿风听着那樵人皱着眉将之前的事都说了出来,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嘴唇,问,“之后的事,你便不知道了吗?”
樵人摇了摇头。
他也很想知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不给
线索到这里还是断了,江屿风叹了口气,“你娘受了些刺激,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还有,你娘身体上的问题定然也是与此事有关的。”
樵人当即瞪大了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娘身上有你外祖母肖婕的阴气。”
“可这,难道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阴气的渠……”樵人疑惑地问道。
“那你现在应该与她一样才对。”江屿风缓声道,“但你一直好好的,说明那白骨灵气或许是庇佑了你,又或许是被那道士以另一种方式收走了,你没被牵扯到。
但你娘不一样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谁又饶得了她呢?”
樵人这下心有余悸地沉默了,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母亲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会变成如今这样。
此前他还以为是有邪祟要害他母亲,如今再看,说不定事实会与他所想的完全相反。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江屿风苦恼地望向了神情悠闲的宋必回,宋必回刚刚始终未开口,只是安静地观察他说了什么。
宋必回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他的想法对于江屿风还是很重要的。
“沈红问不了了。”他声音低沉地开了口,好像轻轻地震在耳边,“那就问肖婕本人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截指骨,递给了江屿风。
江屿风垂眼看了那指骨一阵,问,“她今夜真的还会出来吗?”
“这指骨被下了咒,她解不开,便一直被困在此处无法离开,更不用说现在这指骨还在我们这儿了。”
宋必回侧眼看了看那樵人,“缺了大德了,将魂困在家里,来庇佑自己。”
这一句吓了樵人一跳,细想到肖婕的魂一直在他的身边游荡,他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现在主要需要弄清,肖婕究竟是怎么死的,沈红又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江屿风将那穿了头发的指骨与其他的骨头放到了一起。
如今一大家子,倒是其乐融融。
傍晚的霞光辉煌又凄静地揉碎在了云间,樵人陪着两位仙君悟道一般安静坐了一下午,整个人都坐麻了。
他缓缓起了身,迟疑着问,“两位仙君,你们想吃些什么吗?”
江屿风缓缓抬了眼,刚想开口,却听见宋必回很无情地开口说道,“除了长生果。”
“长生果怎么了?”江屿风很是不服气,“你对长生果有什么意见?”
“两位仙君不要生气……”那樵人有些为难地打起圆场来。
“你只是一个门生,也敢与我叫板?”宋必回冷冷笑了两声,回头对那樵人道,“给他一碗面糊,真是惯得。”
这小兔崽子可真拽,江屿风心里骂道,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气冲冲地转了一面,无声地将后背对向了宋必回。
他平时遇上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态度,在遇上宋必回时就裂了个粉碎。
简直分分钟气得他想暴起揍这人一拳。
可惜他不敢。
宋必回似乎还很乐意看到江屿风这一副吃瘪的样子,看着他柔顺的长发落了一绺在桌上,便伸手去抓。
这样又把江屿风给气炸了。
“幼稚!”他愤愤不平道。
先前江屿风便知道宋必回有些「手贱」的小癖好,就爱撩这些东西,先前在夜宴时,他带了一条银链,他也下意识想来撩,却被他打了一巴掌。
现在看来,果然也没长什么记性。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男主,是天珩仙君呢。
真是风水轮流转。
最后,那樵人还是端上了两碗面糊。不过,他也在手中抓了一把长生果,想偷偷塞给江屿风的。
却不料江屿风满脸惊喜地刚伸手要来接,宋必回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然后冷冷望向了那樵人,伸出了手。
一瞬间,樵人只觉那眼神仿佛利刃一般直直刺向了他,他望着江屿风委屈又期待的眼神,却只得默默将那一把长生果放到了宋必回的手中。
江屿风眼中的期盼瞬间落了,冷淡地凝视住了宋必回。
“想吃?”宋必回勾了勾唇角,“不给……”
第27章 真相
距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
江屿风刚刚吃饱饭,虽然没能吃上他心心念念的长生果,但看着宋必回这张漂亮的脸,感觉还是挺下饭的。
所以,虽然只是面糊,但吃得还算愉快。
他在泽山极少吃到如此充满乡土味的食物,如今在这儿却因为宋必回的一句话吃到了,原因实在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人在吃饱饭后便容易犯困,江屿风撑着下巴,垂着眼看风卷着黄叶盘旋着飘落下来。
此刻天地广阔,寂寥幽静。
宋必回始终闭着眼坐在对面,仿佛是玉雕的塑像,他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荡起,眉目舒朗,宛如一盏清冷的神仙灯。
直到耳边平缓的呼吸声轻轻响起,他才缓缓睁开眼,一眼望见对面的江屿风正撑着下巴打起盹来。
黄叶如同蝶翼一般坠落下来,落到他白色的衣摆上,他手指纤长地虚握着,白皙手腕上青筋微微凸起,显得有种不一般的脆弱与勾人。
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了一种明黄与暗红的色调,好像将此人也纳入了整张的画卷之中。
樵人进屋去照顾沈红吃饭去了,天地之间,安静得好像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仙君。”突然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段寂静,樵人站在门口唤他们,“天凉了,不如进屋来吧。”
江屿风被这声唤醒了,他困倦地睁开了雾气迷蒙的眼,直起了身子,转头望了一眼那樵人。
“不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在屋里,也不怕把你家的房子拆了?”
樵人当即醒悟过来,只得给他们搬了个取暖的小火炉来,江屿风刚刚身体痊愈,有这么个火炉放在身边,觉得还挺舒服的。
除了有些熏人以外……
都挺不错……
他刚刚在心中安慰完自己,便被熏出的烟呛得咳嗽了两声。
好巧不巧,他坐的也正是逆风的位置,烟有事没事便总往他那儿吹,仿佛这种「恩赐」,只偏心于他一样。
反正宋必回是一点儿烟灰没沾着。
就在这烟吹得他满眼通红,欲将落泪之时。
宋必回冷着脸站了起来。
“熏吗?”他垂着眼望着江屿风问。
江屿风捂住眼,已然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立刻吸进一口的烟,这种行为简直无异于是在自杀。
宋必回只得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给他立了个风墙,“我看你迟早自己整死自己。”
“呃……”江屿风无语了,他明明一直都很无辜。
还很倒霉……
天彻底暗了,樵人捧着一小碗混浊的灯油过来,用小枝借了些小火炉中的火,将油灯点了。
江屿风见了忽然低笑了两声,觉得这幅场景很是熟悉。
他两日前也是与宋必回这么相对坐着,借着这一小点跳跃的烛光,等那肖婕的鬼魂前来,只是这回又多了个坐立不安的樵人罢了。
樵人紧张地搓着手默默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此刻留下一个空位,只等着今日的主角登场了。
江屿风看了看那樵人两眼,笑问道,“你怕吗?”
樵人连忙点头,但在看见宋必回扫过来的眼神,又慌张地开始摇头。
这人的目光依旧如朗月般清润,低眼间却仿佛迷迷蒙蒙附上了层冷光,浑身携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稳。
他眼神中虽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却还是把人吓了个不轻。
“你本就是凡人,怕是自然,摇头做什么?”江屿风轻缓的声音晕在微风中,淡然又平和,莫名能叫人心安,他抬眼去看宋必回,“仙君,能否借你杯中的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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