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风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要跑。
宋必回没想到这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喝了他的粥,也敢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逃跑,气得当下便是一掌,直朝他肩膀打去。
这本就是泽山的招式,江屿风自然熟悉,他迅速侧身,倒飞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他匆忙喊道,矮身避过了一道风刃。
完了,这回真把宋必回惹毛了。
这人的洁癖可不轻,要他与他人同用一副碗筷,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次宋必回定然是饶不了他。
他着急忙慌地格挡,但宋必回力气极大,与他相撞时,江屿风都觉自己手臂瞬间麻了一般。
他无法在宋必回面前展露他的实力,只得在院中胡乱逃窜,最终还是被逼到了绝境。
此刻无处可退,那家只好从那矮墙逃走了。
他咬着牙,一脚踏上了一边的银杏,借了一道力。可刚腾身而起,便被那人握着脚腕狠狠地拽了下来。
江屿风整个人身形不稳地落了地,被宋必回一下抵到了一边的墙上。
一瞬间,江屿风只感觉脑袋空白了一片,他望着即将落下的一掌,强烈的恐惧感从他心中升腾起来,几乎是声音颤抖嘶哑地下意识喊出了口,“宋必回!”
只是那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宋必回垂着眼,冷笑着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江屿风没有回话,他恍惚地望着地上被灵力震得已然枯死的草,只觉心中死死压了一块巨石,怎么也放不下。
若此刻他是以「江屿风」这一形象在宋必回面前出现,那今日这一掌必然已经打下来了吧。
思及此处,他只觉心脏被捏紧了,当下痛苦地闭了闭眼。
宋必回见他很是反常地没有回应,缓缓皱起了眉。
忽然间,他伸手按住了面前这人的额头,江屿风只觉微凉的触感瞬间从额头传来,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但此刻他背正抵着墙,根本无法后退,只得由着宋必回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都烧成这样了,你是死人么?”片刻,宋必回突然开口骂道,将江屿风从墙上拽下来。
江屿风一愣,脚步飘忽间,却从怀中忽然掉出了一个物件。
正是昨日那截指骨。
那指骨一开始没有什么异样出现,但此刻竟骤然闪烁了一下,让江屿风几乎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可面前宋必回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你昨天带着它睡了一晚?”
“呃……”江屿风心虚地,默默咽了口唾沫。
“你胆子可真大啊。”宋必回冷笑道,“是我小看你了。”
他这次突然的发烧应当是因为刚刚与宋必回打起来时动用了灵力,偶然间将那指骨给唤醒了,因此阴气入体。
加之他受惊之下,更容易心绪动荡,灵力飘忽,便就这么被趁虚而入了。
这才刚出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又光荣地回到了榻上。
“我严重吗,仙君。”江屿风有气无力地幽幽道。
“严重,快死了。”宋必回坐在他的床头,借着光端详着那截指骨,然后低头满眼笑意看了看他,嘲笑道,“你可真行啊,在养宠物吗,把它喂得那么饱?”
江屿风无语地侧过了身,一眼都不想再看宋必回了。
这人在试探他吗,是否又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些江屿风都不知道,明明这人刚刚还在追着他揍,现在再回忆,这人的态度又仿佛刚刚只是两人在闹着玩一样……
想到此处,江屿风恍然间醒悟过来,宋必回好像是在耍他!
按照宋必回的性格,他若是生气,早就干脆利落地下手了,何必跟他纠缠如此之久。
这人不过是想看他被逼到绝境时绝望痛苦的神情罢了,就像猫玩弄到手了的老鼠一般。
“宋必回!”他气冲冲地回头,看见床头那人果然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喊我做什么?没人敢这么喊我。”他语气依旧冰冷刺骨,但却莫名透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是第一个。”
这第一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头衔,江屿风恨得直咬牙,但此刻身份的限制与发烧的状态让他根本不可能爬起来揍宋必回一拳,只好愤愤不平地直砸床板。
“你要拆床吗?”宋必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做些无谓又浪费力气的事。
“不啊。”江屿风淡淡道,“我敲鼓呢,好听吧。”
“呃……”
“我给你敲一首啊?”他现在明明一副无力虚弱的模样,可偏偏嘴上还是不肯认输。
“你敲吧。”宋必回站起了身,“正好多练练,到时候好送自己上路。”
娘的,这人可太损了。江屿风听了当下心里直骂娘。
兴许是懒得与江屿风扯皮了,宋必回很是冷漠地出了门,还顺手将那门关了起来,将那砸床声隔绝在了门内。
屋外树叶摇晃,潮湿的风穿堂而来,撩起了宋必回的衣摆,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他看了看阴沉的天,眼神却带着了然与宁静。
接着,他转向了后院,那灶台上已经煮上了汤药。
沸腾之时,一副热闹的模样。
大雨就要来了,江屿风眼神冷淡地望向了窗外。
握在手中的指骨光芒一闪。
第22章 所爱
一个时辰后,江屿风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从长廊上缓步走来,然后推门而入。
他撑起眼皮看了看,一眼望见了宋必回那勾了踏火麒麟的衣摆,便又放心地再次闭上了眼。
他感觉骨头缝里都在不断往外泛酸水,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窖一样,如今连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一下。
也能感觉到宋必回慢慢走过来坐到了他的床头,然后将他轻轻从锦衾中扶了起来。
当下,江屿风只觉一阵冷风瞬间倒灌了进来,冷得他下意识抓着那被子又要缩进去。
但宋必回根本不让他再回去,反而很是无情将他又从被子中拉出来了些,冷冷道,“起来喝药。”
“你想毒死我吗。”江屿风痛苦地皱着眉说起胡话来。
“是啊。”宋必回一本正经地回他,将盛了药汤的碗放到了他嘴边,“我连你坟前种什么花都想好了。”
“原来我还有坟。”他微微张开了眼,眼中仿佛蒙了一层水雾一般,让他看得有些不清晰。
他眼角泛着淡淡的红色,只轻轻扶住了宋必回的手,乖顺地将那碗苦得人发抖的药喝完了。
“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宋必回语气里似乎透着些满意,他随手将一颗蜜饯塞进了苦得直皱眉的江屿风口中,起身将空碗放到了桌上,“我说过别惹麻烦,你倒是挺厉害,直接害自己。”
江屿风没话讲了,虽然宋必回这人嘴上不饶人,但到现在对他却绝对称得上算是仁至义尽了,甚至有些温柔。
有个徒弟还是挺好的。他突然恍惚着想到。
本来,从始至终就是他对不起宋必回罢了。
可遗憾的是,他明明根本不知道从前的他做了什么,却又要收拾这一地的烂摊子。
思及此处,他便满心委屈。兴许是如今身体不适,弄得他心里也有些郁闷。
“宋必回。”他伸手,轻轻攥住了身边的人,高烧让他此刻意识不太清醒,只能含糊着轻声道,“对不起……”
仿佛耳语……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为今日早晨那份甜粥道歉,还是在为从前的他的所作所为道歉。
都无所谓了。
可坐在床头的宋必回突然低低笑了,沉默片刻,才突然开了口,“我可不原谅你,我等着你,把欠我的慢慢还回来。”
江屿风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沉沉地「嗯」了一声,尾音落进了飘渺的风里。
这回,宋必回没再出去,只是无声地坐在床前守着他。
江屿风能感觉这人在看着他,但这种莫名让人十分踏实的安全感让他很快又被卷入了名为梦境的漩涡。
大雨终究还是来临了。
风裹挟着雨星,胡乱地拍打在窗棂与院中的树叶之上,仿佛有一种永无止尽势头,声势浩大地加剧着挣扎与嘶鸣,沉重欲坠的云将太阳也淹没了,天地一片暗色。
可屋内却是静谧相和。
江屿风轻轻平缓的呼吸声落在枕边,被他握着的指骨无意识间从他手中掉落,被宋必回捡了起来。
正当他垂眼静静望着那指骨时,一个悬空的鬼影却已经站在了墙角。
正是昨日那佝偻老妇。
果然还是找上了门,这次她的目标很明确,便是江屿风。
宋必回根本没抬眼,他的语气虽然仿佛是在说平常事一般,但说出的话却叫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你如果再敢碰他一根汗毛,我会让你当场魂飞魄散。”
那老妇吓得瑟缩了一下,幽幽开口道,“求你……我的指骨……还我……”
“还你?”宋必回笑了笑,“为什么?”
老妇顿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的无名指果然断了一截,正是宋必回手中的那个。
“还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先是害了那个樵人,又把我的门生弄成了这样,你觉得我会这么便宜你吗?”
那老妇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开了口,“你想要……什么?富贵……女人……还是要谁……爱上你……或者,要谁死?”
听到这,宋必回似乎来了些兴致,“你觉得我需要谁爱上我吗?还是觉得以我的实力,不能让我所恨之人死?”
“你……”可那老妇却摇了摇头,又开了口,沙哑难听的声音仿佛是纸张刮擦般响在了屋内,“情障深重,所爱即所恨……爱而不得……”
“啊!”宋必回骤然瞪大了眼。
第23章 吃醋
江屿风再醒过来时,房间已是空无一人。
他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只感觉浑身还是有些使不上劲儿,但总之还是要比先前那烂泥的状态要好些了。
纱帐落在眼前,让他有些看不清外头的景象,只意识到,此刻可能已然是清晨了。
他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却猛然发现被他握着手中的指骨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他只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只迷迷糊糊地想着,宋必回又去哪儿了?
“师兄。”门口一个温婉清润的女声却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那人握着一沓写着密密麻麻字的洒金纸张推门进来,却在看见床上那人时顿住了。
她默默退出门看了一眼,确认一遍自己确实没有走错。
床上的人影被纱帐罩着,有些模糊不清,但按照那轮廓来看,却不像是宋必回。
“江川?”
江屿风单手撩开了面前的纱帐,淡淡笑了笑,“早上好啊,槐序……师姐……”
这人的行为与态度实在是太过于自然了,好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让钟槐序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她将纸张放到桌上,迟疑着上前温声地问,“身体不适?”
“阴气入体,昨夜有些发烧。”江屿风抬手将纱帐挂了起来。
“怪不得昨日我一直未在登仙楼见到你。”
钟槐序点了点头,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这些年前的门生们大多都是第一次来除祟大会,总会或多或少受些伤,这都是很常见的事了,更严重的,失踪或是死亡,她这些年来也见也不少。
只是江川此人要特殊一些,毕竟是宋必回单独挑选出来的人,定然有什么不凡之处。
想到此处,钟槐序有些好奇地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心中疑惑,为何之前在泽山时,她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呢?
“嗯?”江屿风有些不习惯被门派中的女弟子像观察精怪一样这么盯着,况且他现在还躺在榻上一副虚弱的模样,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但现在在钟槐序眼里,他只是一个门派中的小门生罢了,前辈对晚辈关切一下,似乎又是件寻常的事情。
这就有些难开口了。
可突然间,钟槐序看向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与师兄关系很好啊。”
“啊?”江屿风从来没想过,居然还会有人说他与宋必回关系好的,这简直比他听到徐家要给乔河说亲这件事更加让他震惊。
“我从来没见过除了几位师伯与我,还有其他能进得去他卧房的,更别说是直接睡在他的榻上了。”
钟槐序站起身,又好好瞧了瞧他,意味深长地笑着道,“师兄就像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样,真奇怪。”
“呃……”说得好像他是什么狐狸精一样。
要是之后被这丫头知道他就是江屿风,现在还躺在宋必回的榻上,昨夜宋必回还为他煮了汤药,甚至端到床头上喂他喝,那大家肯定都会直接疯掉吧。
他现在想想都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钟槐序望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开门声打断了。
宋必回正巧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到坐在床边的钟槐序时,仿佛早已预料般朝她扬了扬下巴,算作打了招呼了。
他将药放在了桌上,拿起钟槐序带来的那一打纸张,大致看了看。
“找到这人了?”
“这人前月便辞世了,你也不跟我说。”钟槐序有些不满地埋怨道,“这城中叫此名的不下十人,最符合你描述的便是这位,人还已经不再现世了,叫我对照了许久。”
“嗯。”宋必回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命人将你想要的送到你殿上。”
“那么爽快。”钟槐序将落下的发丝挽到耳后,“你这样给了我一种还可以向你再要些补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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