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小看宋必回了。
难道这人在早饭里下了毒?可他现在都吃到结束了,也啥事都没有发生。
就是撑了点。
看看这馄饨,皮薄馅多,一咬下去鲜嫩多汁,这谁不喜欢呢?
江屿风很有罪恶感地默默想着,却又当着宋必回的面明目张胆地伸手拿了颗鸡蛋。
“好吃吗?”
“好吃啊。”江屿风塞了一嘴巴,含含糊糊道。
“那给钱啊。”宋必回手臂在胸前交叉,勾着唇角道,“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吃霸王餐?不是你问我要不要收钱的么?现在,给钱吧。”
江屿风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又喝了口鸡汤,再抬头,瞬间便是又换了副面孔。
他这次给自己的人设似乎换成了一个可爱又无辜的傻子新人,扬着副傻兮兮的笑脸就问,“仙君,咱们今天要解决什么案子呀?”
“想岔开话题?”可惜宋必回完全不吃这套,只当他脑子不太正常。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对峙了许久,最终还是江屿风在这最后败下了阵去,他从怀中摸了摸,艰难地掏出三个铜板。
“蛤?”宋必回满眼寒霜地盯住了面前这个人。
“我就这么多。”江屿风淡淡道,“昨天就是跟你客气客气的。”
……
顺着林间幽深的小道一路上山,便能看见道旁立着一个掩映在绿意之下的木屋。
木屋门口放置着了一个木桩,一位樵夫正围着毛巾在桩前劈柴。
屋后煮了一壶的药草,苦味顺着斑驳的墙面一路绕过来,带着「咕噜噜」的声音,听上去气氛倒煞是热闹。
他擦了擦汗,正想去看看那药是否熬好,可刚一起身,就听见身后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说了一句“您好。”
男人抬眼一看,当下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片刻,才支支吾吾问:“您,您好,您这脸,没事吧。”
“我没事。”江屿风面无表情道,“我的癖好比较奇怪,请不要介意。”
其实是宋必回的癖好比较奇怪!他心里崩溃道。
男人迟疑着点了点头,却有些难从那张脸上移下眼睛。
那张脸的脸颊上被打上了红红的艳丽胭脂,上头每边还用墨画上了三道胡须。
活像一只红脸猫。
乍一看挺吓人的,但现在看多了,配上江屿风那一副没啥表情的脸,居然有些可爱娇俏。
也许仙人们就是奇奇怪怪的吧。
“听说您母亲近日抱恙?”江屿风不知道那樵夫心里在想什么,只淡淡问道,“能带我前去看看吗?”
男人忙不迭答应了,将满是汗的手往衣服上抹了抹,招呼着江屿风进了屋。
屋内是一个躺卧在榻上呻吟连连的老妇人,光线照进昏暗的屋内,让她很是不适应地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痛苦地「哎呦」了一声。
“娘,我找仙家来给你看病啦。”
“哎呦。”那老妇又是长叹一声。
“小仙君,我娘她是在几天前就一直说嘴里有东西,咬不动吃食,也总闭不拢嘴,我到村里寻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但一直都没用,现在她天天只能喝些药与流食。”那男人很是苦恼地将老妇身下的被褥掖了掖。
“我原先以为就只是普通的牙疼,但不料前几日来了个道士,拉住我便说我娘身上阴气重,叫我找人来除鬼,我便只好找你们来试试了。”
江屿风点了下头,走近瞧了瞧那老妇,发现此人果然印堂发黑,确实有撞了鬼的特征。
她浑身都缭绕着一种奇怪的阴气,好像是从嘴巴里吐露出来的,但又不太对,总之感觉很是诡异。
一般的活人又怎么可能会自己吐出死气呢,除非内里都已经被腐蚀殆尽了,只剩一个空壳子。
但这种情况普通人根本扛不住,不会像这人如此,还能喊能叫的。
江屿风点了点头,“大夫给你们开了什么药,能不能给我看一眼。”
男人连忙从抽屉出取出已经被折得快烂掉的纸张,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几滴斑驳的油渍,江屿风生怕它直接散了架,只好小心翼翼接过来看了看,发现都只是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而已。
兴许这些大夫都觉得这老妇只是上了火罢。
江屿风点了点头,“药方没什么问题,但现在有什么脏东西还看不出来,白日里阳气重,等晚上吧。”
男人连忙点头,动作利索地从屋中搬出了桌椅,好让江屿风在院中做暂时的休息,甚至还从灶台中挖出了些长生果来,装在一只破口碗中端给了江屿风。
江屿风好奇地拈起一颗瞧了瞧,然后剥开吃了。
他还没吃过做饭这么简单粗暴,原汁原味的长生果,吃起来倒还挺香,挺新奇的。
他一个人吹着山风悠哉悠哉地剥吃了一阵,才突然想起宋必回来,当即从怀中勾出那个玉牌,试探着喊了宋必回两声。
“有屁快放。”宋必回的声音很快便从玉牌中传了出来。
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今天上午逼迫着他,在他脸上随便乱涂乱画,才导致了他现在这么个鬼样子。
怎么现在他竟然还这么一副理直气壮不愿搭理人的模样。
好像吃亏的是他似的。
“你什么时候来?”江屿风沉着脸问,明明别人长老都是手把手带着,怎么轮到他就这么草率?而且还成天被整,奇了怪了。
他堂堂折岁仙君,又不用试炼,让他来处理这些小事就跟让他来打新手村一样,无聊至极,况且他来大会的目的也只是趁机「死掉」而已。
不是来任劳任怨献爱心的。
“你急什么。”宋必回的声音从玉牌中传出来,“没我难道你就不行了么?”
“对呀。”江屿风嚼着长生果,语气毫无波澜地道,“我没您真不行啊仙君,我害怕,我还是第一次出门见人,救救我。”
但凡这人有点害怕的样子,宋必回还真就信了。
第18章 咀嚼
傍晚时分,宋必回乘云车前来,他一袭深红暗纹长袍,谪仙一般很是招摇地轻巧落在了院中,衣角微荡,很是飘逸雅致。
这下把那樵夫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当场给宋必回磕三个响头,开始就地许愿。
但这种要求被宋必回很是无情地拿「懒得管人间的事」给回绝了,因此樵夫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作罢。
当时江屿风正低头认真地剥着长生果,刚一抬头,便见到了宋必回这副打扮,当即眼睛也瞬间亮了。
这身衣服实在衬他,在辉煌的夕阳下,活像是哪个逃婚出来的俊俏的新郎官。
“你来的路上还顺便结了个婚?”江屿风从上到下把面前这人扫了一遍,笑着调侃道。
他平日里总就看见宋必回一身玄色衣裳,虽然看花纹与布料便知绝不普通,但一直都穿那么沉闷的颜色,还是会让人审美疲劳的。
今天这身着实不错,江屿风看着宋必回走过来,腰间挂着的玉佩流苏轻轻一晃,心中不禁「芜——」了一声。
谁不爱美人呢,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宋必回那张脸他就喜欢。
但这人一开口就不一样了,他盯着江屿风的脸看了一会儿,冷笑道,“有些像猴屁股。”
“蛤?”不是您画的么?
“好了,你去洗掉吧,免得你晚上把鬼招了来。”宋必回嘲笑道,似乎已经损人损得心满意足了。
可接下来,他便看见了桌上快堆成一座小山一般的长生果壳,“这些都是你吃的?”
“鬼吃的。”江屿风没给宋必回啥好脸色,气冲冲地去后院洗脸了。
“仙,仙君,那您要吗?”那男人见宋必回提及,兴致冲冲也捧了一碗长生果给他。
宋必回一愣,只好默默接了过来。
这东西有那么好吃?
只可惜这一碗还是被洗完脸后回来的江屿风拿走了。
“来尝尝吗?”期间这人还很是大方地递了几颗给宋必回。
宋必回迟疑着挑拣了两颗尝了尝,发现果然吃不惯,便不吃了。
挑嘴,娇气。江屿风心里埋怨了一声,开开心心地将剩下的几颗倒进了自己嘴里。
天色将暗,宋必回看着天边的霞光淡下去,转身告诫樵夫,“今夜待在屋中,将门锁上,无论如何不要出门,知道吗?”
那樵夫郑重而担忧地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问,“两位仙君,我娘她会没事的吧……”
“今晚看情况吧。”宋必回端起茶杯正要喝,却发现上面也缺了口子,茶上不知道为何铺了层油汪汪的物质,他只好放下杯,幽幽道,“不是大问题。”
樵夫赶忙千恩万谢,很是配合地在天黑之前进了房中,将门锁紧了。
“你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宋必回点起了长明烛,烛光照亮了面前有些百无聊赖的人的面庞。
江屿风搓了搓长生果的红皮,叹了口气,“太多奇怪之处了,首先,那鬼看起来毅力极强,这老妇本就没有那么多精气,又何必如此吊着?看起来不像是要夺人性命一般。”
宋必回点了点头,赞同了江屿风的观点,引导一般地问,“那你觉得会是撞见了外头的孤魂野鬼吗?”
这一问,正巧问到了江屿风心里,他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我赌不是,应当又是什么因果报应。”
宋必回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似乎很是满意江屿风这个答案,“行,那我等你证明给我看。”
几个时辰后,子时钟敲,霎时惊飞了林中栖息的一片鸦鹊。
钟声刚落没几分钟,屋中便突然出现一个诡异的声响。
那是一种咀嚼撕扯硬物的声音。
浓烈的鬼气从老妇那个房中浓雾一般缓缓飘散出来,配合着「沙沙」的咀嚼,使原本宁静平和的氛围变得阴森可怖。
残月如血……
他们这是又进了鬼局了。
经历了这么几次,江屿风只觉这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已经非常习惯,甚至还能在这时候翘着二郎腿哼歌。
宋必回更是在烛光下宛如一尊没有悲喜的玉像,端正地坐在桌前听着江屿风哼的调子闭目养神,没有一点慌张的神情。
树影婆娑,周遭却突然骚动了起来,江屿风骤然回头。
木屋门口正森森站着个鬼影。
第19章 墓碑
来得还挺准时。
江屿风慵懒地抬起了眼,眼神波澜不惊地盯住了门口那个鬼影。
他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了胸口,被阴风吹得轻轻晃动,抿起的唇透着淡淡的粉色。
在跳跃摇晃着的烛火照耀下,竟透着一种诡异的妖冶。
一时间,竟不知谁更可怕一些。
与他对坐着的宋必回简直根本没把那鬼放在眼中,活像是坐在幽静茶楼之中喝茶一般,很是自然地抬手将杯中那油汪汪的茶「哗」地泼到了地上。
可等到他将那豁口的杯子放到了桌上时,杯子已然变作了一个精致的白瓷茶盏。
“晚上好。”江屿风声音低低地与那鬼影道,“一起来喝一杯?”
鬼影顿了顿,似乎被江屿风突然的出声吸引了,它缓缓探出了头,接着骤然缩了回去。
鬼影动的瞬间,宋必回也动了,他并了二指,迅速念咒,金色的锁魂链仿佛游龙一般冲了出去,直接锁定了鬼影所在位置。
江屿风淡淡笑着望着那锁魂链追着鬼影上下翻飞,搅得那厉鬼狼狈逃窜,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有个男主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他可算是体会到一些当师尊的感觉了。
看看这充沛的灵力与强大的控制力。
江屿风赞叹不已,要不是因为他俩之间的仇恨值太高,他也不用这么心惊胆战的逃来逃去。
都可以直接养老了。
可忽然间,锁魂链突然在某一处停住了,宋必回一愣,沉默地端起面前的茶盏,里面已然集满了清水,他喝了一口,却在突然间抬眼盯住了面前的江屿风。
江屿风笑容缓缓落了下来,但他语气依旧淡淡的,“好喝吗?”
“嗯。”宋必回点了点头。
江屿风若有所思地望了宋必回两眼,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了茶盏,接着骤然回头,泼了出去。
身后瞬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鬼竟反其道而行之,胆大包天地躲到了江屿风的身后,怪不得锁魂链突然停住了。
若再逼近,那鬼必然要对江屿风下手。
因此锁魂链只得暂时在远处观望它接下来的动作,没再继续上前。
而那鬼见短暂安全了,便也就不敢再轻易乱动,就这么在江屿风身后静静窝着,很是有种狐假虎威的意思。
当时宋必回盯着他时,他便迅速意识到了这点可能性,所以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声「好喝吗」。
同时也得到了宋必回肯定的回答。
被鬼站在身后,放到谁身上都会心里都不太舒服,但江屿风觉得还挺有趣的。
这鬼是想与他捉迷藏么?
神水泼到那鬼身上时,心火便瞬间燃烧了起来,在极近的距离里,江屿风大概看清那鬼的模样,那是一个老妇的样子,但并非是屋中那老妇的模样。
这位看起来更衰老矮小一些,抑或是它佝偻着身子,让整个人看上去矮小得宛若一个儿童。
她几乎折叠成两半的身躯看起来笨拙费力,但却在火光中一闪,突然间便消失不见了。
江屿风瞬时冲上前去,却只拽下了一个被线穿起的白色硬物。
他借着烛光看了,是一截白色的物体,上面附着着一些粉末,摸上去手感细腻光滑。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宋必回,轻声道,“指骨……”
穿起指骨的还是用头发编成的线,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而且,这究竟是何人的指骨与头发,是一个人的,还是多个人的?
宋必回转身望了望天边的月亮,此刻已然变回了皎白如霜的模样,仿佛先前的血月只是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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