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这么多,怎么不会做饭?”
苏城回道:“我弟不爱吃我做得菜。”
池长风有些好奇:“你还有弟弟?”
“我爸和继母生的。”苏城指指自己的喉结,“跟我不一样,是个正常人。”
池长风看着苏城的眼睛,有些难过:“你当然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我的宝贝。”
话落地,池长风自己都不敢相信能说出这么肉麻的句子,他活到现在不能说是跟风花雪月一点儿边不沾,也是寒风刀剑下铮铮铁汉子,看书只爱《教父》、《老人与海》一类的硬汉读物,对小文艺不屑一顾。早年被家教老师逼着读莎翁的诗,把他折磨得够呛,为了赶走老师,逼得他会的题故意写错,他爸立马给换了个上过耶鲁半道又去当特种兵的外教。
你是我的宝贝,苏城听到了,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咀嚼,吃到嘴里的山药也分外甜。
“我弟是全家的宝贝。我爸妈离婚后,我跟着我爸,没多久他就又找了个,我弟一出生他很高兴,他一直都想要个……男子汉。”苏城喝了口水,“要继承他的高个和鼻梁,要嗓门大而不是娘娘唧唧,小时候要调皮,喜欢变形金刚而不是洋娃娃,喜欢打架玩泥巴,不是爱小裙子过家家。长大了要孝顺,天南海北闯荡挣大钱,要不就当兵,反正跟我处处相反就是了。我弟弟其实人不坏,他学习很努力。有时候我觉得他并非不爱吃我做得饭,只是不想让我去做饭。”
池长风完全想象到苏城的童年并不幸福:“你很好。”
苏城点头:“假如我有你的十分之一,我爸妈应该也不会离婚。”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厂配置。”池长风安慰他,“你想听我父母的故事吗?”
苏城却摇头:“你不要为了安慰我,讲一个让你难受的回忆,你能听我说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而且,现在回想起以前的事,也没有那么委屈和痛苦,我爸毕竟给了我一个地方活下去,比起后来……”
苏城声音低沉下去,池长风没听清:“后来?”
“后来遇到了你,真好。”
池长风又给他夹了一只虾:“奖励你多吃一个。”
后来的日子很难过,幸好遇到了你,苏城心想。从两人在莲华市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同床共寝,池长风都没有认出他来。对苏城而言,池长风是他再活一次的动力,是他向永恒宣战的战旗,是李银河遇上王小波,十七岁的兰波找到了魏尔伦,落水王子撞到了人鱼公主。他的爱,深植于生命,热烈而扭曲,蓬勃的力量充斥他的躯壳。
池长风无从窥探,偶尔在床上纵情致极时,死死拦住他脖子的纤细双臂,咬在他胸口的贝齿,划破他后背的指甲,隐含了苏城炽热的爱。这些细小的伤口是苏城的爱进入池长风的通道,就像血毒混进血管,控制猎物的细胞离子通道一样,他要池长风每一个细胞都接受他的爱,直到这躯体永远属于他。
两人吃过饭,苏城打算去洗手间,池长风给他指了路。
前脚苏城刚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池长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名字,地点却是莲华市。
池长风没管,手机一直震动,一次打不通又来一次,直到苏城回来。
“你的手机一直响。”
苏城疑惑地接起来:“你好?”
对面刚回了一句,池长风就看到苏城脸色刷白,一下按断通话。
“怎么了?”
“诈骗电话。”
苏城在说谎,池长风看出来他很不安:“回去吧。还想喂金鱼吗?”
苏城僵硬地摇摇头:“我们回家吧。”
临走前,旗袍美女送来一个手提袋交给苏城:“送给您的小礼物,感谢您的光临。”
看到苏城还沉浸在刚刚的电话里,池长风伸手替他接过:“谢谢。”
两个人又顺着原路走出来,此时明月快升到了最高点,月光洒在中庭,灯也关了,两个人就着月光穿过小花园,一切朦朦胧胧,混混沌沌,正如苏城此刻混乱的心。
走出木门,苏城才缓过神来:“我们交钱了吗?”
池长风拍拍他脑袋:“亲戚家开的,不要钱。”
其实是池万里为弟弟置办的宅子,池长风嫌弃太大太惹眼,一天也没来过,签了合同的厨师和帮佣就这么干住着,闲出毛了来了,这么耗日子可升不了职,一群人遂上书池长风,搞个私家餐厅,有聊胜于无聊。
两人一路沉默回去,池长风好奇是谁的电话,但他尊重苏城的隐私,等他想说自然就说了。连同小蛇的存在,苏城到现在也没有开口,一点也不妨碍池长风迷之自信。这些秘密总有一天苏城会亲口告诉他,就像今晚说起他的家庭。
第30章 恐惧
两个人在大马路上溜达,今夜格外寒冷,苏城心事重重,比往常更沉默,池长风停下脚步,伸手去摸他的耳朵:“冻红了。”
苏城抬头看他:“还行,不是很冷。”
说着话,口里还呵出白气,池长风有些后悔没有开车出来,没想到苏城这么怕冷,他是热带的南方小城来的,北方的冬天他从未遇见。
“打车回去?”池长风把手提袋放在地上,两个手捂住苏城的耳朵,衬得苏城脸更小了。
苏城察觉到池长风掌心的温度,似乎要灼烧他的脸:“都行……”
“不想坐车吗?”池长风敏锐地察觉到苏城的迟疑。
苏城不好意思地低头,脸颊上的肉微微挤在一起:“想和你多走一会。”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池长风想把他拥到怀里,亲遍每一寸皮肤,从里到外,想看他欢愉夹杂痛苦的表情,呻吟混着啜泣的尾音,抓住他汗津津的却仍然冰冷的手指,就像抓住一条滑腻的小蛇。
池长风一直沉默,苏城抬头看他,对方却错开他的眼神。苏城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池长风松开手,打电话叫了辆车,这次他没有再征求苏城的意见。
苏城觉得不该说那句话,给对方造成了困扰,或许自己的爱意太过明显。他的爱是抱在怀里的一盆水,走快了就洒了,湿了别人一身,说不定还遭人嫌弃。
也就一两分钟,一辆黑车驶来,池长风替他打开后面的车门,苏城乖顺地上去,他自己却坐到了副驾。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壮汉,池长风只说了句“去他家”,司机也不问在哪就轻车熟路地开到苏城家楼下。
苏城虽纳闷,也没多问。
池长风下了车没给钱,他给苏城打开车门,一如既往地绅士,让他先自己一步上楼,自己拎着袋子紧紧跟在后面。
苏城不敢抬头看他的神情,只在下车的时候,瞥见池长风的喉结动了,似乎是在咽口水。
池长风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苏城也紧张地踮起脚来,楼道里迟钝的声控灯甚至都没有亮,借着老旧窗户透过来的光,他小心翼翼地上台阶。
在具有黑白夜视本领的池长风眼里,他看到自己的猎物带他回家。
当苏城因看不清差点绊倒时,池长风收回了即将触碰到他胳膊的手。他害怕自己一旦控制住苏城的胳膊,会克制不住把他粗鲁地抱起来,拖回去。
不能这样做,池长风告诫自己。
苏城从口袋里找出钥匙,摸索着开门,可能是有点紧张,窸窣的开门声响个不停,却怎么也对不准口。
池长风也不吭声,就这么看着苏城焦急的开门。
终于,他伸出自己的手抱住苏城冰冷的手指,准确而缓慢的把钥匙送进孔里。
轻轻一转,门开了。
苏城侧身去够灯的开关,但抓住他的大手没有松开,而是把他拖到了拥挤的小床上。
黑暗中,苏城就着窗外昏暗的光,只能看到一个坚挺的背影。
“池先生……”
苏城努力睁大眼睛,让更多的光进入他的瞳孔。
他听到“唰”的一声,彻底的黑暗,池长风把窗帘拉上了。
他感到温热的手摩挲自己的脸,划过自己的脖颈、胸膛、小腹……
半小时后,苏城趴跪在床边,意识已经模模糊糊,他感到自己的膝盖跪在了一种极度顺滑的布料上,以为是池长风的衣服,挣扎着弯腰去够,但腰上死死按住他的手把他固定在柔软的被子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的衣服。”苏城呢喃道。
池长风停下来,就着这个姿势弯腰凑到他耳边,一边亲吻一边问:“什么?”
“你的衣服,”苏城露出汗渍渍的脸颊,“明天还要穿。”
池长风忍不住舔了一下苏城湿漉漉的眼睫毛,他侧身去捡衣服:“嗯?”
餐厅送来的伴手礼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撞倒了,池长风沉默看着手里像水一样的布料,毫不犹豫地单手把苏城捞起来放在床上。
苏城的膝盖已经磨红了,池长风用食指轻轻抚摸,苏城又痛又痒,忍不住闪躲,但他太累了,就连挪开腿的动作都慢吞吞的。
池长风一只手箍住苏城两只纤细的脚腕,抻直了,不让他乱蹬,又把苏城的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此刻,苏城就像睡美人一样躺着,只不过是p站成人版的。
池长风饶有兴致的研究手上的衣服,琢磨怎么给苏城穿上去,名为“苏城”娃娃的衣柜里又多了一件可以炫耀的收藏。
苏城没有反抗的力气,他感到冰凉的布料摩擦着皮肤,他甚至打了个哆嗦,穿上去之后异常的舒适,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
苏城忍不住伸手揪住一小块衣角摩挲。
衣服穿完了,池长风满意地欣赏着,黑金的布料严丝合缝地勾勒出苏城的身体曲线。他想拿出手机把这瞬间保存下来,又不想镜头偷窥自己的珍宝。池长风的记性不错,他用眼睛一寸一寸地描摹着苏城的身体,从头发丝到小脚趾肚,永永远远的留在记忆里,直到死亡磨灭掉一切。
黑白的画面已经满不了池长风,他下床打开灯,苏城得以从漫长的黑暗里瞬间暴露在灯下。
灯光有点耀眼,苏城伸手盖住眼睛。
池长风把他抱起来,引着他去照镜子。
家里唯一的镜子在洗手间。
起先几秒,苏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反应,池长风以为他看不全,就用手臂托起苏城的屁股,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池长风看着镜子里的苏城红扑扑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他感到怀里的身躯在颤抖,等他低头去看时,对上的是一双因为恐惧而瞳孔变大的眼睛。
“苏城?”
名字是开关,苏城僵硬的身体动起来,却是决绝而狂躁。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吹风机狠狠砸到镜子上,一个穿着旗袍的苏城化作无数个,挤在破碎的镜片里,朝着他微笑。
飞溅的玻璃碎片溅落一地。
苏城挣扎着要下来,池长风怕他受伤,紧紧搂着他。苏城却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疯狂地扭动。
池长风觉得自己怀抱里是一条搁浅的鱼,垂死挣扎,他害怕太用力会划伤对方的鳞片,就在意识考虑松手的一瞬间,苏城抓住了机会,跑了出去。
可在这个又破又小的房间里,他能躲到哪里去呢。
池长风看着模糊的血印子通向床底,床太小了,以至于床底更是狭小,高大的他根本钻不进去。
他趴在地上,看到一团蜷缩的身影窝在墙角,旗袍还穿在苏城身上。
池长风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苏城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做应答。小蛇从睡梦中惊醒,爬到床下,他着急地围着苏城打转,却不敢接近他。
池长风突然意识到,不是小蛇不敢接近,而是苏城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他想到梁老师曾经问过自己的话“什么样的人会抗拒自己的精神体呢?”,精神体就是另一个自己。
苏城此刻在否定自己。
“苏城,”池长风尝试把胳膊伸进去,“苏城。”
床板卡住了他的肩膀,小蛇爬到他手边,想拽他又不敢触碰。
池长风此刻心里充满挫败感,他不知道自己的新娃娃是那么脆弱,不是任意摆布的玩具,可是对方一直那么乖,仿佛在说“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不起。”池长风道。
三个字清脆地掉在地上,没有任何回应。
“先出来好吗?我帮你脱掉它。”
“苏城?”
“地上凉,先出来。”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池长风一直耐心而冷静地说着,小蛇找到一个苏城能接受的最近距离,脑袋搁在地板上,不停地嘶嘶吐着信子,好像在跟他对话。
终于,小蛇像是下定决心,她小心翼翼触碰了池长风的指尖。
池长风停顿了一瞬,准确地把她搂在手心里托出来。
小蛇强装镇定,在他手心里先是围成一个圈,又立起身装出很凶的样子,池长风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
一阵黑雾弥漫,雷鸣现身。
他轻而易举地转进床底,毫不受阻拦地缠住苏城的脚,对方的体温比蛇还要低,他担忧地触碰苏城露在外面的脑袋。
池长风松了一口气:“雷鸣很担心你。”
“喜欢粉色吗?雷鸣不知道抽什么风,脑袋上开始长粉色的鳞片。”池长抽回手臂,整个人放松的趴在地上,精神体与主体之间的通感反应让他能感受到苏城的体温。
“假如你能看见,他一定很开心。”
苏城动了,他轻轻抬手,雷鸣就把自己脑袋塞进去,用可怜巴巴的一小块粉鳞片顶着苏城的手心。
见他不再抗拒,雷鸣用尾巴卷起他,温柔地推出床底。
池长风一把将他拥在怀里。
第31章 旗袍
池长风小心翼翼地拉开旗袍背后的拉链,苏城在怀里不停颤抖,好像脱掉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层皮。
雷鸣亲昵地蹭着他的脸不停地安抚他,好久没修剪的刘海遮住了苏城的眼睛。
池长风把旗袍随意丢在地上,将苏城抱回床上,检查他的伤口。脚底被玻璃划了许多道伤口,其中一道贯穿整个脚掌,血糊满了每一寸皮肤,甚至浸到指甲缝里。池长风见过很多伤口,有些甚至带走了生命,但他从没有畏惧,这次他竟然不敢再看。他红着眼,轻轻放下苏城的脚,再一次翻出专属医生的号码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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