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几乎已经看不见血色了,嘴唇干裂,盛了参汤的勺子喂到嘴边,汤汁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刘轩赶紧伸手拿袖子擦了他嘴角的汁液,想了半天,只好把参汤含进嘴里,吻住袁素问的唇,一点点哺喂进去。
废了好半天功夫,刘轩出了一脑门的汗,才把参汤喂进去了袁素问的肚子里,其中有一大半,是给他自己喝了。
手指擦着袁素问被汤汁浸软的红唇,刘轩忍不住低了头,再度覆唇上去。
舌尖却再也尝不到当初的那抹清甜,只有一丝淡淡的苦味,鼻尖嗅到人参的独特的清香,心里却悲怆不已。
也许,这是他能给袁素问的,最后一个吻。
“唔……”
唇齿间的气息突然乱了,刘轩猛地睁开了眼,直勾勾地往上一瞧,只见袁素问半睁着眼睛,脸颊涌上两片红云,轻声低吟。
刘轩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又有他终于醒转来的欢喜,也有偷吻被发现的尴尬,更有一直被苦苦压抑的情/欲……风卷残云,火烧旷野,瞬间便已燎原。
他才想要直起身,嘴唇微微分开,袁素问却已快他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回去,唇舌迎上来,与他搅作在一处。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太激烈,刘轩脑袋还是懵的,身体却早被这个吻唤醒,只是顾忌着袁素问体弱,不敢有别的动作。
他两手紧紧撑在扶手上,有些怕椅子会被弄翻,腿弯处却突然缠上了一只脚,将他紧紧勾住。
身体就像是过电一样,猛地惊颤了一下。然而吻还未停,拖着他,在极致的欢愉海里沉浮。
“轩哥哥……”袁素问贴着他的唇温存,声音微哑,迷人心窍般柔媚。
刘轩看着他水润的眸子,很是情动,忍不住还要吻他,就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
刘轩立刻惊醒,猛地跳起来,回头看去,只见老大夫板着脸,“夫人醒了,看来是参汤起了效用。只是夫人体虚血亏,已是病重之兆,切不可再行房事,否则性命危矣!”
刘轩红了脸,什么房事,就算大夫不叮嘱,他也不可能对袁素问做什么啊?
而且这里大庭广众的,他们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啊!顶多是情难自禁,接了个吻而已,大夫你想得太多了!
只是吐槽归吐槽,刘轩还是要红着脸答话,“多谢大夫叮嘱。”付了诊金,就拉过袁素问,急匆匆地逃出了门。
再去看袁素问,他的脸还要红些,倒不像是个病重之人,反倒是一副春心萌动的少女模样。
刘轩忍不住笑了出来,被袁素问瞪了一眼,“我只当没人,你也不提醒我!”
“你堵着我的嘴,我哪有机会说?”刘轩看着他笑,被他伸手过来拧了下胳膊,赶紧求饶,“疼,是我的错……”
这时羊季跑了过来,他跑遍了整个村镇也只买得三四根品相不好的人参。
“也能服用三四天了,等到了下个城镇,可以再买。”刘轩看着羊季沮丧的样子,笑着安慰他。
“可是大嫂的病,真就治不好?”他红了眼睛看向袁素问。
这么年经美丽的人就要没了,就算拿人参吊着命,又能有几天好活呢?他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么不公。
“好弟弟,我这不是病了,是身子耗空了——”袁素问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到羊季抹着眼睛哭了起来。
羊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家人,想到自己在监狱里挨得那些毒打,想到躺在乱葬岗的尸堆里的痛苦场景……
各种痛苦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就很不值钱地落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嫂子还有得活呢,别听他瞎说,他吓唬你呢。”刘轩大步上前抱住了这个性情纯真的孩子,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背对着袁素问,伸手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转过身时,已经恢复了平常情绪,他勾起嘴角,笑着说:“咱们吃饭去,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袁素问也跟着微笑起来,只是眼底依旧弥漫着挥散不去的哀伤。
虽说要吃顿好的,但是乡野村镇不比京师,饭菜都是现做,有什么吃什么,倒是胜在风味独特。
一大碟茴香腊肉,一大碗鸡肉,还有店家腌制的酸菜,一碟血豆腐。袁素问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又让另做了一碗清汤面,一盅白萝卜汤。
三人吃了饭,就继续赶路,驱马离开了这座村镇。
马车里,袁素问神情憔悴地靠在刘轩肩头,低声说:“轩哥哥,你不要再为我费心力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反正萧平益是死定了,也算是报了袁家的冤仇,我再无遗憾了。”
刘轩抬手捂住他的嘴,有些生气,“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什么叫没有遗憾,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
这人把自己的命都不当命,从他之前孤注一掷要去刺杀萧平益就看出来了,仗着自己要死了就胡作非为,做事半点不顾后果。
袁素问眼角微红,凄凄地望着他,“你我本就是假凤虚凰,虽说是夫妻,可毕竟是假的,不能长久……”
“怎么就不能长久?只要你不变心,我就不改志。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就没信,是不是?”
袁素问望着他坚毅愤恨的神情,心底一软,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紧实的胸口上。
“轩哥哥,我如何不信你?说什么没有遗憾,都是假话。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嫁给你,咱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日子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也想与你白头偕老,可是……我活不了那么久了……”
刘轩轻拢住他后脑的青丝,手指缓缓抚过他瘦削的背脊。
难道他真的有办法救菟丝花吗?去八大荒,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人?而那个人,就真有救人性命的办法?
刘轩心里也没有底。
袁素问仰起脸来,泪水从细瘦的下巴滑落,面上虽带着病容,却更显娇美风韵。
“轩哥哥,我听院里的姐姐们说,京师里那些唱戏的男旦,也是要伺候恩客,男子也可以交合相好,如果……”袁素问咬紧了牙,却顾不得羞怯,只剩下一腔真心,热气腾腾地捧出来 ,“左右是个死,你索性要了我吧!”
“你疯了?大夫的话你没听到吗?”刘轩扣紧了他的腰身,手臂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恨不能狠狠扇他几个耳光,叫他更珍惜一下自己。
可惜他舍不得这么做!
不说袁素问现在病着,他还只有十六岁,身子都没有长开,这种事情只会伤身,并没有什么好处。
“轩哥哥,我是认真的!”袁素问涨红了脸,一双眼却尤为固执,直直地望着他,势要他点头才肯罢休。
刘轩心口郁积着一口气无处发作,却又拿袁素问没有办法,索性推开他,弯身钻出了马车,在车辕边坐下了,拿过羊季手里的鞭子,“我来赶车,你进去歇会吧。”
羊季看他脸色不太好看,关心地问:“和嫂子吵架了?她现在病着,大哥你就让着她些,也没什么。”
刘轩冷着声音,“没有吵架。”
他是有些生气,气袁素问不爱惜自己性命,也气自己无能保护不了他。
可是究竟要怎样才能保护那株脆弱又坚韧的菟丝花呢?
至高无上的权势,还是天下第一的武功?
——至高无上的权势。
就如当今的天子,可他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
每每夜里回想起当年弑兄弑父的罪孽,内心就如同被烈火焚烧。
也许他的父兄就在地狱等着他,他死后,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刀山火海的折磨。
登高必跌重,高处不胜寒,说是天子,其实不过是“孤家”,是“寡人”!
——天下第一的武功。
当得上这个称呼的,只有十六年前的逍遥派掌门风仙人,可惜他早已作古多年。
武功再高,也防不了小人。特别是,当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想害他性命时!
这样一看,第一高手做人也失败得很。
刘轩之所以知道这人,还是因为他当初想知道南锦屏是怎么死的,一页页剧情看下来,才发现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前尘往事。
十六年前,南锦屏怀孕了,她肚里的孩子就是袁素问。
孩子还未出生,她就已经拟定了名字。
《素问》——相传是黄帝创作的医经。
南锦屏想要袁素问继承她的医术药学,救济天下。
也是那一年,为了给孩子积福,她决意不再向江湖中人贩卖毒药。
但还是有一个人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面容绝美的年轻女子,穿一身素色长裙,缥缈出尘。
她想要一枚冷香凝。
冷香凝,遇水则化,气香味甜,不像是毒药,倒像是一味甜食。
中此毒者并不会损伤性命,只是会浑身发软,彻底丧失行动力,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武功高强之人。
当女子得知南锦屏不肯将药卖给她时,她苦苦哀求,并说出了她要买药的缘由。
原来此女名风红弗,是风仙人的女儿。
她告诉南锦屏,父亲最喜欢老实本分的大师兄,要招大师兄为婿,而她却偏爱英俊潇洒的三师兄。
父亲乱点鸳鸯,她气不过,和三师兄私奔潜逃,却被父亲捉回去,三师兄被断了臂膀,关在地牢里。
除非她与大师兄成亲,否则父亲就不放他出来。
她想要一枚冷香凝,趁父亲中毒的时候无法行动,救出三师兄,两人逃得远远的。
南锦屏想起自己与袁吟之的爱情,感同身受,十分同情她,又想她买毒药又不是为了害人,就破例将冷香凝卖给她了。
风红弗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南锦屏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第27章
后来,袁素问平安出生,他继承了南锦屏的娇美和袁吟之的俊雅,年纪尚小,却已是生得十分出众,粉雕玉琢的一般,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好个美人胚子。
南锦屏又十分喜欢装扮他,穿红着绿,十分精致,就连他父亲也要打趣一句“面若好女”,还说:“素问若是个女儿身,咱家的门槛只怕是要给媒人踏破了”。
到了他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害上了不足之症。
恰逢那年木苏城要举办迎神赛会,有人闻说了袁家小儿的美貌,就劝说南锦屏让袁素问扮作美女侍奉神明,可以求得长命线,去除病魔。
南锦屏觉得有道理,答应下来。那人就给袁素问穿了耳,戴上金环,梳理云鬓,贴上花黄,穿上华美锦裙,扮作观音坐下的玉女童子,跟着一众仙子神佛,慢慢在长街上游行,街上人都为他的姣美容貌而称赞不已。
到第二年,他又参加了花鼓会,穿着色彩斑澜的衣裳,身披红纱,手抱琵琶,扮作琵琶女,坐在高高的船形轿子上,一面弹一面唱。他那时还未变声,虽然气息尤有些不足,但是嗓音甜美娇嫩,把听众听的入迷,陶醉不已。
这之后,袁素问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他却迷上了女子装扮,时常揽镜自照,顾影垂怜,身法行步也与女子无异。
南锦屏看他年幼,只是随他高兴。好在袁素问在医术一道学得十分用心,已经能辨认绝大多数药材,并且能迅速说出它的药性作用。
这年冬天,天气尤为严寒,南锦屏就在药馆前搭了个棚子,熬了驱寒的姜汤,施舍给过往的乞丐流民。
袁素问也在药馆里帮忙,碰见一个身穿单衣,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张望。
袁素问从柜台后的高凳上跳下来,就去盛了一碗姜汤给他。
男人望着他,哑声问:“小姑娘,你们这里看病是不是不收钱?”
袁素问以为他是来看病的,就让他进屋里来坐,又想这么冷的天,他穿得这样少,又怎么会不冻出病来呢,就去寻了一件厚厚的棉衣给他披上。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便是不穿衣裳也不会冻出病来。”袁素问声音轻柔,他靠在马车边坐着,望着身前的跳跃闪动的篝火,眼神放空,仿若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刘轩虽然从书上知道此事,但那也只是简单的描述,不及从当事人这里听到的来得详细。
日间他与袁素问的争吵并不算激烈,最终还是袁素问率先低了头,跟他服软说再不会有那个念头,两人才算和好。
这一路行来越加偏僻,也没有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眼见天黑了,刘轩就让羊季停了车在路边,点起篝火,歇息一晚再走。
他守上半夜,让羊季在马车里睡觉,袁素问硬要下车来陪他。
刘轩侧过脸去看他,“再后来呢?”
“他跟我母亲说,想要留在药馆帮忙,不要银钱,管口饭吃就行。他自言犯下一件大错,罪孽深重,只想在临死前做一点善事,尽一点心力,忏悔改过。
“母亲说我体弱,要学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他也有心收我为徒,要将平生武艺教授于我,只是我不爱学这些,只学了一套六合剑,和一部易心经。我那时孩子心性,练琵琶时,运用内功来催动乐音,发现也可以伤人,只觉得十分有趣。
“他却说我于武学一道有十分的天赋,交给我一本秘籍《逍遥游》,只有上册,他说这上面记载的,是他师父,也就是我祖师爷所创的至高武学,连他都参悟不透。
“他叮嘱我不可与外人透露他的身份来历,也不能让这本秘籍给别人知晓,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咳咳……”袁素问拧紧了眉,身子发起冷颤来。
夜色越深,寒气越重。
刘轩握住他的手,只觉得寒冷如冰,一手搂过他的肩膀,要拉他起身,“你去车上睡吧,不要在这里陪我了。”
袁素问微微挣扎,轻声说:“就让我讲这些事都说完吧,不然等明日我死了,此事便再也无人知晓了。”
刘轩心下一软,松了手,“什么死不死的,不许乱说!我去车上给你拿块毯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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