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铜山铸钱厂还有一笔巨额押矿银子,铜山也有不少钱庄。你正好去那儿躲两天,再借点银子装点门面。浩月跟着你去,安全无忧。”明珠胸有成竹。
可是那里有鬼!
小镜王紧蹙眉头,在不交银子没命和去铜山借钱有鬼之间挣扎着。
铜山,不就是双城一海的铸金之城吗?
浩月心一动。来南海之前搜集了不少资料。铜山是南海的金库。钱厂主人是著名的浙商世家慕容氏。钱厂所铸的紫金铜钱、紫金绽的含金量很高,远超出币值。在全国各地都很受欢迎。民间百姓多信赖使用南海慕家的铸钱,而不使用大紫朝工部钱监制的钱。慕家人也多通经济,根椐每年双城进出港口的货量,土地产出的米粮数字,市场流通的生产总值,再加上一倍,来确定当年铸币总量。因此他们的钱比大紫朝的钱监的官银的价格坚挺多了,几近夺去了工部钱监处的制币权。
也就是说,南海的铜山钱厂摸清了大紫朝的经济状况。再交税占全国赋税一半,若出了个情况就会使全国经济不稳。铜山行首、小镜王、明珠和姬林这伙人是卡住了大紫朝命脉啊。
去那儿也不安全吧?
明珠刚想再劝镜王,镜王又露出懊悔之色:“算了。也可能是我的错,鬼才缠我。我去铜山祭拜他下化解些冤仇吧。”
明珠微笑,“慕行首是有名的重义守信。你去铜山祭拜也会安心些。”
……
好么,他们被驱逐出双城一海了。
浩月胸口憋着一股气。
* * *
夜色如水,浩月趁着月夜溜出了客栈。避开了客栈主房的小镜王等人。少年在月光下策马狂奔,夜风吹过他滚烫的脸。一瞬间他险些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人生如流水般淌去。此时,彼时都不相同。上游的你、与下游的你也不近相同。多日前,他还在广济大街上对明珠口出不逊,今天却为了他的受辱怒发冲冠。他使他不由自主得沦陷。
浩月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咣当”一脚踹开了十里亭驿站大门,把火把扔进了钦差大臣赵侠臣的怀里。
钦差大人暴跳如雷:“你可知道我是谁?”
一片片刀光像闪电般得划过他的脖颈。浑身酒气的钦差醒了。头顶被消掉了一层头皮,鲜血顺着头皮披散下来,彻底变成了荒野巫神。五名属下围攻浩月,赵侠臣也暴怒得扑上,双方打了数十来回,英俊少年便如旋风般得打倒了他们。
“小侍卫,你敢殴打钦差?”赵侠臣认出了是李大善人的漂亮保镖。
浩月挥刀砍中他的右肩。
这年头,穷人怕富人,富人怕当官的,当官的怕不要命的。少年就是不惜命。他一脚踏在钦差的胸口,钦差狂吐鲜血。他举刀又砍,钦差倒在了血泊中。下属和驿站官员们骇得齐叫。
他是真的来杀人了。
驿站外,暗中监视的巡抚府官兵也看得目呲眼裂。莽将军张诏海兴奋得直搓手:“好啊。我就知道他是个有种的!打死钦差才好呢。”他命人急报长乐君。
浩月如狰狞煞神般得砍着:“你怎么敢这样对他?他是明珠,是这个污黑世界里唯一的正人君子。你怎么敢让他跪你!”
钦差变成了血葫芦,手抓住他的银刀叫道:“兄弟误会了!早知道明珠是你的人,我便不叫他来述职了。他德配天地,我这种下三滥怎么配教训他。快住手。”
浩月持着血淋淋的刀逼着他后退:“你是不计较了?”
“不计较。老子平生最佩服英雄好汉了。你这个小白脸,啊不小侠士,有一套。”
“双城的税收呢?”
“晚一会儿交没啥,不交也没啥。老子只负责传递文书,其他事全凭张阁老和明珠知府作主!”钦差大人捂着快被砍烂了头嚎叫。他被堵在驿站,喝醉了,打废了,就干脆一抹脸得投降了。没想到广济还有这么刚直的汉子,他以为这儿都烂透了。
浩月一把抓着他的头发揪起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哼,你没有老婆孩子,但总有酒友、恩师,同袍,再敢对我的人下手,我就去京城杀光他们。再去连抢十八家权贵,在墙上写着‘新圣教的巫神赵某所为,张阁老造反了。’我看你怕不怕。我无家无业,他们付钱我卖命,想要他的命就按官场规矩来,再用下三滥的招式耍他。我就剁了你!”
赵侠臣的脸都垮了,怒笑了:“你行!大家就用敞亮的招式斗。你的人是谁,老子以后都绕道走。是妙臣明珠还是南海小镜王?呵呵小镜王太老了,你的口味太重了吧。”
浩月一脚踹翻了他。还真不能一刀杀了他。他转身就走。
赵侠臣鬼哭狼嚎得跳起来,一脚踹翻了几名属下:“起来,洗地,把血都洗干净!老子被小白狼咬了一口,你们都躲到一边看热闹。老子揍死你们。妈的,广济这是要造反啊。”
* * *
后半夜下起了雨,像人们低落的情绪。
浩月策马又一气奔回了百里外的客栈。后门开了。明珠站在门楼楼檐下等着他。
“打他一顿毫无用处,该来的还会来。也许是李钦差,王钦差,朝廷是要收割双城富庶。”
浩月还带着打斗完的兴奋和激情,乌发向后飞扬,双目湛湛放光,脸颊如火如霞带着热力。他紧闭着唇抑制着情绪。
苍穹乌云密布,雨丝像珠帘般泄下。明珠背映着客栈的灯火炊烟,人美如画。“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浩月脑海里无缘故得想起这句话。他觉得他会永远记住今夜这一幕。昏黄的光,透明的雨,人淡如菊的秀气男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直冲冲问。
明珠没听懂他的话的意思,微微皱眉。听不懂对方的话意不是个好现象。
“我是说,你是怎么做到成为镜王的好属下的?”浩月透了口气问。
明珠的双眸微沉。这话越界了,他们的关系远不到说这话的地步。
“一个机遇。就像你来广济成为他的属下。他是个好上司,我尽量做个合格属下。”明珠斟酌道。不想同他攀谈了。他带着一身危险气息。而他有一种面对危险的先觉警惕性。
英俊少年的决心比他的躲避更快、更有力量:“我很喜欢你!不忍心看着你死,你离开小镜王吧。”
少年的话像标枪直刺他的心窝,明珠被这种尖锐击得粉碎,来不及逃走了。他脸色煞白,用一种愤怒、狼狈得目光看着英俊少年。他终于明白他的危险性从哪儿来了。少年也不按常理出牌,胡乱说着一些不该轻易说的话,爱、恨、渴望之类的,把这糟糕的局势弄得更乱。
美少年的脸上满是残忍,如猎豹般得危险又轻快地走到他面前,黑眼盯紧他的猎物:“你帮不了他!你也保不住济难海。你们分开了才有活路。”
“你对主君就是这样猜疑挑剔吗?你不是个好下属。”明珠转身走了。
人影一晃,浩月截在了他面前,美得犀利、充满攻击性的面容逼迫在脸前:“明珠,你跟我一起走吧,我能保护你。让你回到你该过的日子上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该过什么日子?明珠的眼神乱了。随即暗悔他不该迷惑。他微侧面颊,望向了旁边宁静的客栈,小镜王住的主屋还亮着灯。灯火在黑夜中像明灯,像海上孤塔,点燃了他的黑瞳。浩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丢不下他。
“我会帮他逃走,让他藏在人海里。”这是浩月对明珠的承诺,也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对地方官员的承诺。他在渎职,不想再查魏魔案了,在帮两个嫌疑犯脱罪。
“谢谢你,浩月,你的心比你的刀温暖。”
“……”他在嘲讽他吗?浩月蹙眉。
“我不打算离开镜王。”说完明珠裹紧了披风,走进后门。
“为什么?”浩月再度蹿上前,拦住路,握紧刀。
明珠停顿了一下,在犹豫。是把这少年永远得握在掌心,还是放了他继续飞翔。他回头看他,夜雨,昏灯,湿漉漉的砖地,浑身湿透的英俊少年,一颗如火炙热的心。雨丝随着他的头发往下滴,完美无瑕的五官冰冷又灸热,双眼血红,还带着从百里外报复敌人后策马奔回的热力和煞气。他是为了他才偷返广济暴打钦差的,他明晃晃的感情鲜活热烈得捧到了他面前。
世间什么最可贵?一抹真诚、勇猛、不计后果的爱。
“我不喜欢你。”
“什么?”浩月的脸和身体战栗起来,抖得握不住刀。
明珠再次认真得一字字说:“——我不喜欢你。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好属下,才招揽你。你却自作主张得打了钦差,带来了更多麻烦。我们不能再用你了。你走吧。”
他转身走进后门,关上门。
暴雨如瀑,浩月在雨里久久站着。刀上沾的血随着雨珠滑落,在他的脚边形成了个殷红的小水洼。
* * *
雨下了一夜,人们都开始忧心道路积水,耽误行程。
第二日,天睛了。花木的清香伴着凉意使人们精神振奋。客栈前人们忙碌着准备上路。小镜王这次出门只带着十多名侍卫和干儿子,琴师和端木茜等人都未随行。
明珠比平时起得稍晚些的时候走出了客房房门。发现镜王坐在了门旁石凳上。旁边站着英俊无双的侍卫浩月。
浩月换过一身衣袍,华丽宁静。他平常就很冷淡,此时也更淡泊。明珠微疑。
镜王用袖子拍打着袍角的灰,无精打采道:“太阳出来了,快走吧。一会日头晒得慌。明珠你不必再送了,有浩月陪着我前行就行。”
明珠惊讶得看了浩月一眼。他似乎用了一早晨时间说服镜王。
明珠沉吟了下。他不愿在众人面前与他争辩,更不愿撕破脸皮。他也得返回广济大郡盯着钦差和长乐君。便同意了。他望着浩月扶镜王上了马车。之后,慢慢踱到了他面前。
“用镜王的借口拒绝离开,这不好。”
“我会走的。我保护镜王去铜山再把他送回双城便走。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少年生硬得答。
明珠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记住职责。”说完告辞走了。浩月抬脸看着他背影一会儿,转身上马跟上了车队。
春风渐渐吹绿了青山两侧,吹得人们的心神漂浮。
墨纪雅好奇得东张西望。小和尚志愚离开广济去外地苦修后,他连个聊八卦的人都没了。他又回头瞧瞧小镜王,干爹都没有发现气氛很怪吗?
第十五章 新铜山行首
广济大郡东面,有一片雄伟的群山。整座山脉呈现出了七彩光芒,是一片金属矿山。险峻的两峰之间建着一座城镇。坚固如军事堡垒。这就是南海的铸钱之都“铜山城”。
小镜王抖擞精神:“进了铜山,一切都听我的。”
浩月点头。他恹恹的,提不起劲儿。
镜王准备出手了。他很清楚他的优势是什么。擅演戏,会说笑,有种蛊惑人心的妖法。只要他愿意他就是天底下最知情识趣、深情可爱的人。处处迎合他人又无表演痕迹。与人。这种使人如沐春风的人比一般人聪明得多。你能想到的话题、举动,他都能提前猜到并投你所好。他要亲自会会那位新铜山行首。
城楼下李府的侍卫队长报出镜王的名字。城头如急雨似得射来了无数箭。城门开了,守城守卫们和矿工们举刀弄枪地冲杀出来,还夹杂着一阵清脆的火枪声。浩月扑倒了镜王。他捡起箭反射回去,守卫们纷纷摔倒,城头上一面“慕”字旗和一面“铜山”旗飘飞落地。
人群后退了。一个人带领着大批守卫们涌出。
他是个高大的年轻男子。身披简单盔甲,头脸臂膀上全是伤疤。头像是被踩扁了又缝合住的核桃。奇形怪状又丑陋惊悚。一双眼睛却乌黑放光。指着小镜王破口大骂:“王八蛋,你还敢来铜山?我要杀了你!”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镜王错愕了。
“你不就是广济的吸血鬼李芙吗?”
浩月失笑了。
“你怎么出口伤人?我是来铜山办正事取钱的。”镜王不悦。
丑陋男人身体残疾气势惊人:“没钱!有钱也不会给你。”
镜王恍悟:“你就是新任铜山行首,慕知春的二弟慕梅魄。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就是新任的铜山行首。李家人都很吃惊。世人多重外貌,他肢体不全面容俱毁却成了新铜山行首。小镜王以前未见过慕梅魄,只知道他是慕知春二弟,幼年时遇到事故身受重伤不常见外人。慕知春失踪后,慕家内哄,就推出他来继承了家主和铜山行首之位。
镜王失望了。他对丑陋男人没兴趣,铜山的事麻烦了。
浩月也多看了他两眼。
慕梅魄命令满铜山的数百名守卫和矿工似海潮似得包围了外来人。浩月趁乱冲入人群,侵入慕梅魄身旁。慕梅魄便想向他开枪,浩月的银刀更快得抵住了他的脖颈:“命令他们退后。”
“走狗。”慕梅魄骂道。
墨纪雅苦着脸拉镜王袖子,还向浩月摇头。不让他们去欺侮残疾人。
制住了慕梅魄,铜山城的大人物们才涌出来。白发苍髯的慕家总掌柜颤微微地叫:“镜王手下留情。误会了,您是快绿公子的好友。我们家主也说得不错。铜山没钱了。出了鬼,搬走了所有金子。”
“胡扯。这世上哪有鬼,你晕头了。”镜王气笑了。
慕总掌柜恭迎着小镜王进了铜山城。大厅落座,镜王命人拿出一封信函交给了慕老总管及招集来的各银庄掌柜、矿山矿主。是一张契约书,上有两行草字:“铜山如有变动,一应事务由小镜王李芙做主。慕家子弟须辅助镜王。见字见人。”下面签名是“知春快绿”。
12/61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