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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周星澜如今给顾临煜行礼的姿势好像也越发熟练与标准了。
“免礼。”顾临煜的声音很轻。
时隔多日，这好像还是二人第一次讲话。
即便是在刚才的宫宴上，周星澜也只是敢偷偷地看向顾临煜的方向。
而今彼此之间终于这样正视对方，却是以这样的姿态相见。
周星澜规规矩矩地从地上起来，连身上沾染的尘土也未曾敢拍去。
顾临煜从始至终都在一直看着他，唯一说出口的两个字，却只是——
“免礼……”
周星澜总觉得内心有些难言的酸涩。
他们二人的关系，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这样生疏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顾临煜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些期待他再说些别的。
第34章 有何贵干
可顾临煜却只是目光深沉地同样回看向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场景忽然像极了宴会时他偷看顾临煜被发现的模样。
周星澜被对方回看过来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讪讪地率先挪开了眼。
而顾临煜也在说完那句免礼之后便再未开口，场面一度有些静止。
周星澜轻咳了一声后才道：“不知太子殿下驾临鄙府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顾临煜似乎觉得很是好笑，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后才又看向周星澜。
其实顾临煜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淮平侯府。
毕竟按照周星澜从前那副粘人跟屁虫的程度，日日去太子府实在不能满足于他。
淮平侯府没什么其他出挑的地方，唯一能让周星澜引以为傲的，那便是府上的厨子还行。
周星澜实在不理解顾临煜每日吃着太子府的难吃食物是怎么活下来的，印象中他们幼时在宫里读书，御膳房的手艺好像也同样不尽人意。
在周星澜过去的殷切邀请下，也是曾让顾临煜来淮平侯吃过几次饭的。
也只是近两年他们年岁大了，顶着太子殿下名头的顾临煜不好与淮平侯府走得太近，所以来的次数才少了些。
但而今周星澜反倒要问起顾临煜来淮平侯府有何贵干，比较之下难免有些苍凉与尴尬。
周星澜很想打一下自己的嘴巴。
可是除此之外，他又实在不知道该与顾临煜说些什么。
眼看着太子殿下的笑意越来越冷，周星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道：“要不等会儿我让厨房多给殿下做些菜？”
“不必。”顾临煜显然已经不想再聊从前的话题，只是声音冷淡道：“孤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只是在宴会上听闻你阿姐湿疹严重，父皇与母后又派了太医过来诊治，所以有些关心便过来看看罢了。”
他说罢又看向周星澜道，“毕竟你家阿姐也在孤的太子妃候选之列，不是吗？”
周星澜只觉得这话分外刺耳。
他不懂顾临煜意图何在，只觉得心底那股酸涩感似乎越来越强。
抬头看向顾临煜时，他的神情却分外自然，周星澜心中有些愤愤，一时间只觉得这位幼时好友有些恼人。
顾临煜此番话的意思，应当也是来看热闹的吧？
几个太医便如此难以打发，现在太子殿下又亲自过来查看，周星澜只觉得脑袋分外沉重。
可是心里酸涩也好，暗自嘀咕也罢，碍着二人之间的这一层身份，他还是只能毕恭毕敬地将顾临煜带到了周沁儿的住处。
周显徐氏及太医一干人等早已在此处等了多时，此刻见顾临煜来到，连忙一同行礼迎了上来。
许是受到顾临煜突然过来的影响，方才还嚷嚷着即使硬闯房间也一定要进去给周沁儿诊治的几位太医，此刻都分外乖巧地朝顾临煜行着礼。
顾临煜语气淡然地让众人免了礼之后，才道：“孤此次不过是因为关心周二小姐湿疹病情，所以过来看看。不知眼下太医瞧出些什么没有？周二小姐这湿疹病可还能治？”
资历最老的郑太医再次首当其冲地站了出来，朝顾临煜哭诉道：“回太子殿下，臣等来到淮平侯已经很长时间，可是却一直未曾看到周二小姐啊。”
第35章 全天下独他一份
“现在还未见到周二小姐？”顾临煜顺着郑太医的话问道，“不知可是有何缘故？”
“殿下，臣等也是奉皇上皇后之命，才特来侯府替周二小姐诊治的，可现如今不仅连周二小姐一面都没见着，还一直被侯府之人有心拖延，殿下可一定要替臣等做主啊。”郑太医仿佛看见了救星，对着顾临煜就是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
周星澜被郑太医这番不要脸的说辞震惊在原地。
虽说他们这几个太医确实是到现在都没见到周沁儿，虽说他们周家刚才确实是有心拖延……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赤裸裸地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来啊！
周星澜很是生气地和郑太医对瞪了一眼后，才开始反击：“郑大人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我们侯府从一开始便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各位，你们茶也喝了点心也用了，没成想现在已经把东西吃进肚子里，就直接打算不认账了？”
周星澜说罢不等几位太医反应，又立马看向顾临煜道：“还请太子殿下明鉴，这位郑太医他不仅没治好我阿姐的湿疹，现在还对淮平侯府反咬一口，我们周家实在是冤呐！”
顾临煜却只是看着一边喊冤又一边抹泪的周星澜，迟迟没有说话。
郑太医见状觉得自己又有了机会，连忙又上前道：“太子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只听周小公子的一面之词。就是他方才一直拖着臣等不让我们见周二小姐，臣等不过稍微催一催，他们便以周二小姐身心状态不佳人命关天等理由来回推脱，臣等熬到这把岁数，可还从没见过周小公子这般不讲理之人啊！”
“蛤？？”周星澜越听越火气上涌。
若非是顾临煜还在场，他险些忍不住要揪起郑太医的衣领，再晃晃他的脑袋，好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可是下意识地抬头再看一眼正在微微蹙眉的顾临煜，周星澜还是努力压抑住了这股子冲动。
罢了……
反正他周星澜长到现在，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说过不讲理。
印象中他曾有一次硬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非让顾临煜吃他从阿姐那里偷偷学来、但却因为是第一次尝试所以被做废了的糕点。
顾临煜一开始是绝不肯吃的，但他周星澜是一个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人，硬生生软磨硬泡地在他耳边念叨了快两个时辰，顾临煜才终于答应他尝一尝。
以至于后来尝完之后，从来都循规蹈矩又高冷不接地气的顾临煜当天就吃坏了肚子跑了好几次茅房。
周星澜不仅丝毫不愧疚，反而还乐的不行。
甚至还反过来觉得是顾临煜自己体质太差，只是吃个点心就能拉坏肚子。
“星澜未免太过不讲道理。”周星澜至今都记得顾临煜那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每每回想起此事，都只觉得万分好笑。
毕竟人生苦短，能够有机会捉弄太子殿下的机会并不算多，全天下或许也只独他周星澜一份。
除了有些心疼最后因为跑了好几次茅房而脸色苍白的顾临煜以外，周星澜觉得哪里都是值得的。
哪怕被太子殿下再多骂几句不讲理，他也只觉得情愿又开心。
第36章 终究是错付了
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骂他不讲理都可以。
譬如现在一把白胡子的郑太医，周星澜只觉得心底十分委屈。
不知道顾临煜还记不记得当初被他做的糕点吃坏肚子的事情，万一他此刻记了仇，想起来以后反而偏向于郑太医那边，这可如何是好。
周星澜眼巴巴地盯着顾临煜，正准备开口替自己辩解，再与郑太医争上几个回合时，顾临煜却赶在他前面开了口。
“郑大人且消消火，事情大概孤已经听了个明白。放心，孤定会替你们主持公道的。”顾临煜朝几位太医安抚道。
“呃……”周星澜觉得自己失宠了。
明明按照他们从前的关系，这种情况下顾临煜无论如何也该偏向于自己才对。
不过是最近一段时间未曾联系而已，顾临煜却这般不肯相信自己。
看来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周星澜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话本和戏折子里面被抛弃的良家妇女，他干脆连辩解也懒得辩解，赌气般地看也不肯再看顾临煜一眼。
顾临煜却好像丝毫未察觉到他的脾气，再次开口对着几位太医道：“诸位大人深夜候在此处，实在是尽心尽责，等会儿替周二小姐诊治完毕后，可都要快些回府歇息才是。”
周星澜闻言愈发郁闷，这次连步子都悄悄往后退了退，好让自己离顾临煜的身影再远一些。
“至于周小公子……”大抵是周星澜动作太大，这次顾临煜终于注意到了他，“周小公子不讲道理一事，旁人不知，孤却是知道的。”
感受到顾临煜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周星澜正在往后退的脚步也顿了一下。
原来太子殿下还记得。
周星澜有些心情复杂的想，看来顾临煜对从前自己捉弄他吃糕点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
他还是没有抬头看顾临煜，顾临煜却仍旧在看着他：“不过周小公子性情虽有些跳脱，但应当也不至于到刻意拖延时间、不让诸位大人替周二小姐诊治的地步。郑大人心有不忿孤理解，但方才用来形容周小公子的话未免有些不妥。”
他的话里此刻却又明显有些维护周星澜的意思了。
周星澜不明所以，想抬头看看顾临煜观察一下是什么情况，但又觉得不太符合自己正在赌气的状态。
郑太医闻言却连忙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方才一时着急有些失言了，在此给周小公子赔个不是。”
呵呵……
周星澜瞥了眼毕恭毕敬朝自己赔罪的郑太医，只想冷笑。
这糟老头子在太子殿下面前倒是挺会装？只怕现下的道歉也不是出于真心。
但周星澜也懒得再与他计较，干脆也随意又敷衍地客套了两句。
三方人马到齐，一切准备就绪。
虽然周星澜还是很想拦着众人别去看周沁儿，但眼下却难免有些无能为力。
正当几位太医即将再次进入周沁儿房间时，却只听见又一声花瓶被摔碎的声音。
或许是这声花瓶破碎的声音在眼下有些安静的环境里有些突兀，几位太医再一次止住了步子。
第37章 和你一起
“倒不如让我直接撞死算了！本来脸就已经这样了，还要来这么多太医诊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这张脸毁了吗？”
周沁儿边哭边喊，“我还不如直接，直接寻死也好过现在这般被人羞辱……”
紧接着便是入画哭着劝阻的声音，“小姐您别这样，外面的太医都是宫里派来的，就算……就算您出了人命，他们也还是不会在乎您的死活啊……”
主仆俩寻死觅活的悲惨情景，任谁听了也要跟着落几滴泪。
若非是周星澜有些心疼周沁儿房内的瓷器与花瓶，此刻简直想给这主仆二人这飞速进步的演技直接封神。
而几位太医在听到屋内的动静后也都止了步。
周星澜咳了几声后连忙道：“你们看，真不是我们不愿意让你看我阿姐，只是我阿姐她……”
他说罢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十分悲伤又无奈。
一直站于后方未曾说话的周显与徐氏此刻也加入了进来，“是啊，太子殿下。方才郑太医说是我们侯府存心拦着几位大人不让他们给小女诊治，只是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臣也是无可奈何啊……”
周显说罢，徐氏也擦了擦眼泪道：“可怜我与侯爷这大半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儿，若是因为强行给她诊治，便因此有了什么好歹，那我也不想活了……”
见状周星澜也开始跟着徐氏抹泪，“我苦命的阿姐啊……”
甚至到后来连周显也抬起衣袖擦了几下眼角。
于是整个周家在场的几人里，周沁儿在里面哭，周星澜和周显徐氏在外面哭。
几位太医对这种情况皆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后还是顾临煜看不下去开口安抚了几句，“侯爷侯夫人莫要悲痛，若是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轻咳了一声后，顾临煜才轻声道：“至于替周二小姐诊治一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他，似乎都在等待这个由太子殿下发出来的最后定论。
就连周星澜都险些想要跟着众人一起看向顾临煜的时候，却只听见他道：“不如由我和周小公子一起先进去看看便是。”
周星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自己刚才还在赌气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只是一脸懵地看向顾临煜道：“殿下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嗯。”顾临煜的目光终于与周星澜交接，他似乎心情很好，“和你一起。”
周星澜摸不准顾临煜是抽哪门子的疯，只好点头应道：“那便劳烦殿下了。”
周沁儿那边亦早已得了通传，等到周星澜和顾临煜进去的时候，早已戴着帷帽跪在了地上行礼。
顾临煜免了礼之后才道：“方才在门外听见周二小姐状况不佳，还望周二小姐放宽心才是。”
“臣女明白。”周沁儿憋了很久才应了这么一句话。
周星澜却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暗暗替自家阿姐捏了把汗，也不知顾临煜眼下究竟想做什么，还好阿姐机智事先戴上了帷帽。
可惜这股子庆幸的念头才刚维持了一瞬，便只听见顾临煜又再次开口：“不知周二小姐可否将帷帽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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