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吹了小半宿冷风,循清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顺从地靠在修易怀里昏昏欲睡。等菜送到,循清已安然枕着修易的胳膊要睡着了。但果然是循清,饭菜香味一来,他便精神十足地坐了起来。
修易照例给循清摆了碗筷,看着他吃第一口。看循清下意识点了点头,修易便也跟着动筷了。然后两人开始惯例复盘。
修易一边观察循清夹菜一边问:“怎么又想着留下江绪安了?”
“你想,他一开始是想我救宋伩诚,我就觉得他不想死。他可能是被宋伩诚的情况一激,以前想的有的没的就都出来作祟了。反正魂我费大力气保住了,要是他俩红绳的缘分还在,便再给他个好好思考的机会。这牛肉好好吃。若是无缘,大不了几十年之后再散不迟。”
修易起初频频点头,听到酱牛肉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循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什么,你不会觉得他会怪我吧?才刚活了六七百年,还年轻着呢。凡事别靠想啊,试试呗。更何况宋伩诚也才二十出头,年轻得过分。而且我瞧着宋伩诚是真喜欢他。”
“你说得对。”修易笑得不行,只得低头耙了口饭。
解决过晚饭,更像是消夜,二人上了榻。
循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被窝里的手悄悄摸上了修易的心口。
修易几乎立刻就一僵:“做什么?”
“你看我。”
修易听话地侧身,对上循清的眼睛。
修易暗道一声不好,这蛇妖吃饱喝足,要趁着夜色拿他解闷了。
循清睡在外侧,月光透过窗子正洒在他脸上,月亮映在他眼中成了小小的一个,不似一轮明月,倒像一颗璀璨的星星。他眼中的这颗明星般的月亮,误打误撞成了这双勾人心魂的眼睛精妙绝伦的一笔。
修易听到自己“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那声音像一声炸雷炸在他脑中。他不禁慌乱地想:循清听到了吗?肯定听到了,这蛇妖……
循清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配合他微微弯起的眼尾和一双幽深的混杂着许多情绪的眼睛,一时间只让修易想到四个字:勾魂夺魄。
“你心跳好快啊。”循清笑着用食指挠了挠修易的心口。
“循清……”
“睡觉吧。”循清满意地笑笑,一如既往躺平了枕上修易的胳膊。
修易无奈地跟着笑笑,也阖了眼。早知这蛇妖是要寻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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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究竟是生生世世斩不断的缘,还是永生永世的诅咒。
第15章 折返
第二日,循清醒来时,并不算很晚,可修易还是已经起了。循清有时候也好奇,修易到底每天几时起?
想起昨晚修易说今天给他出去买早点,循清便自顾自起来梳洗。等他用术法全程忙活完,换了身衣服,修易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个油纸包。
“今日醒这么早?”修易边看了循清一眼,边摆着碗筷。
循清一见到修易的脸,就想起他昨夜的样子,想着想着,不禁就笑出了声。
修易一脸疑惑的抬头,看循清只笑又不说话,瞬间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只是不知意识到得这样快,修易是不是也独自思量了一早上。
“还笑。”修易无奈地看着循清。
“不笑。”循清笑得开怀,甚至露出了几颗牙齿:“买的什么?”
修易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循清难能一见的露齿笑,回道:“丁香馄饨和灌汤包子,还有碗绿豆粥。”
循清满意地点点头,接过修易递来的筷子,高高兴兴地吃包子。
仿佛养成了食必言寝必语的习惯,吃饭的时候修易不说点什么就浑身不自在,所幸循清也陪着他聊。修易一见循清吃东西的样子,就联想到他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汲取温暖的样子,可再一想起昨日打架时的循清,也不光是昨日,把那日在谭宅的时候也算上,总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什么蛇种啊?”
“金钱白花,银环。”
修易在心里“啧”了一声,果然是毒蛇啊。
“我瞧你平时脾性也挺好,怎么一打架就像换了个人?”
循清眼皮也不抬地专心吃灌汤包子,奈何汤包太烫,实在不能入口,这才给了他回话的机会。
“我本来脾气也不大。以前很享受打架的,但可能是满月观那夜开始的罢,那以后我一打架总要动气。一生气便失了分寸,总要死人,死人又不是什么好高兴的事。”
循清小心地从咬破的包子边上吸了一小口,皱了皱眉。
还是烫。于是他便随手施了法术,吹凉了汤包。
“我非常想他们都讲讲道理,别打。可你也瞧见了,一个两个都手痒得很。”
修易心说,人跟你讲道理,你还嫌人烦啊。
这下汤包可以入口了,循清蹙起的眉被美味的汤汁抚平了。
“拿法术吹包子?”修易哭笑不得:“我每日早上起来清修,你却这样挥霍,法术财主?”
循清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这小老虎,不好好潜心修炼,与我比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整日清修的。”
“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像你这样?”
“那倒不一定。”循清又使术法吹凉了粥,喝了一口继续说:“也要看时运吧。”
修易气乐了。
循清又笑着问修易:“我施的法术,好看吗?”
“好看啊,金光璀璨,跟漫天洒金似的。说实话,不怪别人都觉得你是神仙。”
循清笑眯眯地吃了口修易用勺子递过来的馄饨,骄傲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二人吃完早饭,修易便去退了房。循清优哉游哉地在修易身后下楼,凭着好皮相和优越的气质,收获了一众目光,循清几乎产生了一种人间花魁下楼的错觉。但循清并不大高兴,他只觉得他像砧板上的肉。但也得益于这些目光,还了客栈短暂的安静。
一阵不大的铃铛声传入循清的耳朵,他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三岁小儿腕上戴着坠着铃铛的小镯子、颈上挂着长命锁,小孩儿正努力在阿爸的怀中挣扎着去抓桌上的馒头。
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循清却猛然不太合时宜地想起,那日靳州卫城谭宴平的小儿子谭甫生,也有这么个小镯子。
可是不对,太不对。
他对人间这些奇奇怪怪的习俗传统不大敏感,但他这一程子对铃铛可太敏感了。自从离了谭宅,太白与他说了项圈,他便时常留神,可单单忘了回想那日的甫生。项圈虽是不能变化,镯子一定不是那项圈变的,可那镯子缀了铃铛,难保不是为了掩盖项圈上的铃铛声。
不妙的是,甫生穿着的衣服并不能让循清判断他戴没戴项圈。
可更加不妙的是,他想不起来甫生的脸。
循清脸色不佳,急忙叫结完账的修易出门。
“谭甫生是不是戴了个银镯子?上面系了铃铛?”循清出了门便急忙问道。
“是啊,怎么?”
“我问你,谭甫生长什么样子?”
修易的笑立刻僵在了脸上。
不太妙,不光是谭甫生,谭禄生长什么样子他也全然想不起来。
“中招了。”循清闭了闭眼。
二人寻了个无人处,循清开始施法画阵。
“谭禄生和谭甫生都是假的吗?”修易皱着眉心自言自语。
“倒不见得。只是我俩见到的,怕不是他俩。”
修易在想,会不会摄魂和那神秘仙君一开始谋害张晚秋时便在,把谭宅当藏身处,扮了二十年?但他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扮小孩子容易,一院子仆妇跟着,想时刻脱身便麻烦。
他正想着,循清的传送阵便成了。
又到靳州卫城谭宅,其中物是人亦未改。院里家仆见了修易和循清,都愣了一瞬。还是红菱机灵,连忙引着二人去见了谭宴平。
谭宴平得了腿快的仆役的信儿,连忙五步并两步地大步迎了出来。
“大仙?您二位这是……”谭宴平一颗心悬在了喉咙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可是……可是毓秀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好好儿的下头待着呢。”循清快速打断了他的废话:“你两个儿子呢?带我们去。”
谭宴平瞪大了双眼,一边带路一边说着:“大仙消息着实灵通。”
“灵通什么?你儿子怎么了?”循清皱着眉看谭宴平。
“啊?”谭宴平面露不解,脚步未停地解释道:“您二位走后第二天,禄生、甫生就不见了。我们家里人急坏了,谁都说没见着。赶紧派人去寻啊,可寻了半日没结果,下午俩孩子便就自己回来了,只是问什么都不知,跟饿死鬼……呸呸呸,没了命似的吃东西,那天上午去了哪儿却全然不知。”
赶着说,赶着就到了两个孩子住的院子里。
循清二人大跨步进了屋里,见谭夫人正坐在桌边看着谭甫生吃饭,满面愁容。
“大仙?”谭夫人也面带惊讶,却与谭宴平不同,她眼中还带着惊喜。
“我看看孩子。”循清边说边凝视谭甫生。
谭夫人面露喜色,忙给循清让位,嘴上仍说着:“我就说甫生不对劲,像撞了邪,可他们都不信。”
循清看谭甫生形容呆滞、双眼无神,便伸出右手食指,戳上他的眉心。
金光在谭甫生额间闪烁几下,便隐去了。细细密密的金光显现,沿着谭甫生周身经脉延展开来,只一瞬便也隐去了。
金瞳颜色淡去,重归了浅褐色。
循清伸手向甫生后颈一探,一颗红棕色的药丸便从中出来到了循清掌心。
谭夫人大惊失色,尖声吵嚷着:“这是什么呀!”
“好东西。”循清低头看着手中的药丸,心中默默道:却太好了。
这药丸出自太上老君之手,服食之人恶鬼不近、邪祟不侵,幽冥走一圈也沾不上鬼气。以往都是小神官去办事时服用的,如今用在凡人身上,精神力反倒撑不起这颗仙丹,因此才导致了痴傻。
谭甫生眼神回了清明,神色间却十分茫然,转头看了一圈,一见他娘,他便立刻扁扁嘴要哭。
谭夫人心疼地要过去哄,被修易拦下了。
“甫生,你离家多久了?”循清问。
谭甫生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好看的哥哥,又看了一眼他娘,受了娘亲的鼓励,此刻怯生生地说:“不知。”
这声音无比陌生,循清先是一愣,然后回忆起,先前见摄魂扮的甫生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循清当时以为是孩子被吓坏了不敢说话,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怕露馅吧。
“最后一次在家,吃了什么?”
谭甫生愣了愣,却还是回复道:“红菱姐姐上午,送了蜜饯给我。”
外头候着的红菱一直留神听着,此时立刻上前几步,适时脆生回道:“大仙,蜜饯是临城赵员外送来的礼品。那日刚到,老爷便让我给小少爷送去。时间正是您二位初来的前三日。那种品质的蜜饯家中不常有,因此记得清楚,绝不会差。”
谭夫人以帕掩嘴,愕然道:“那那三日以来的禄生、甫生是谁啊?”
她仿若反应太慢了些,又尖声叫道:“不会我家还有别的鬼吧!”
循清一颗心又突突跳了几下。谭夫人一如既往的聒噪,他虽然也烦,却并没有那天晚宴时青筋凸起的强烈不适感。
摄魂扮作的甫生竟能那般搅乱他的心神?循清越想越觉头皮发麻,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招?
“甫生,你不在家的日子,去了哪?”
谭甫生摇摇头道:“不知。”
循清回头问:“禄生何在?”
“已着人去带了。”谭宴平在门口躬身回道。
看了一眼谭甫生,循清便回头对谭夫人道:“甫生既已回来,找上他的人便是放过了他。好生休息个三五日就结了。”
谭夫人连连点头,小心地问:“那丹丸……”
“是保他邪不侵体的好东西,只是不知他遇上了什么贵人。想必没有此人,甫生是回不来的。”
谭夫人又拿起帕子掩面欲泣。
“来了大仙,禄生来了。”谭宴平说道。
只见谭禄生亦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进来了,进来便坐在了甫生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谁叫你装的?”循清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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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可以日更啦~意外断的话,隔天也会补回~
第16章 狗味儿
谭禄生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行了,那人叫你装一辈子傻子?”
在谭氏一家人不解的目光中,眼瞧着谭夫人要开口为儿子辩解了。谭禄生这次却抬了头。
这谭禄生,分明十分正常。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谭夫人,然后强自镇定地看着循清。
“禄生,这是咱家庙里求来的神仙,你知道什么就快些说吧。”谭夫人总算说了句让循清舒心的话。
谭禄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循清说:“我与甫生醒来就在一个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破庙里,遇到了一个男子。他喂甫生吃了颗药,甫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却说这是活命的法子,并叫我一并装成这个样子,直到有人给甫生恢复正常并识破我为止。”
“那人有什么体貌特征?”
“他身形高大,面相说不上凶,但也算不得善。”谭禄生先说了三句废话,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他身上有股狗味儿。”
“狗味儿?”循清不自觉挑了一下眉,问:“狗什么味儿?”
谭禄生抓了抓头发,结结巴巴地道:“就,就是,狗身上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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