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白无涯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卿衡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在离开之际,面无表情地抬眼,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瞥。
也是特别。
明明一身清淡朴素的白衣,颈子上却是条花里胡哨的项链,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也就首饰上沾点亮色。
不过是一条项链罢了。
云奚过去送白无涯哪怕一座金山银山,现在每夜也只在他怀里方能安寝。
他才不在意。
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天底下最大度之人。
而且,等今日回去告了白,云奚整个人都是他的。
想是这样想的。
做却不是那么好做。
首先,卿衡之在回家的一小段路程中,在颠颠的马蹄声中,在脑中撰写了篇千余字的示爱文书。
是一篇十分完整的论文。
里面既结合了议论、叙事和抒情的描写手法,更是融楚辞诗经为一体,运用了大量典故和传说,以史上多位有名的爱情奇事为证,既含蓄地抒发了他真挚深沉的情感,也升华了他想与云奚共度一生的主题。
卿衡之仔细雕琢修改,几乎可以确定,这将是他有生以来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但云奚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开头,就默默地举起爪。
“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卿衡之勉强中断,瞧着不动声色,其实手心掐得生疼,“怎么了?”
是要接受还要拒绝吗?
都没听完,是不满意吗?
事实证明,都不是。
云奚发出没有文化的疑问:“前边那句…”
卿衡之:“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
云奚真诚道:“再往前一句。”
卿衡之:“孔雀年年东南去?”
云奚:“…对,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想往到最最最前面,但总不能直说一句都没听懂。
他也是要面子的。
卿衡之:“…”
草率了。
卿衡之问:“是说刘兰芝和焦忠卿,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
云奚搬着小板凳就来了,“你跟我说,我就知道了。”
卿衡之便跟他说:“他们是一对真心相爱的夫妻,刘兰芝因婆婆不满刁难,与丈夫分别了,后来不得已应允了太守家的婚事…”
卿衡之言辞极尽修辞,本意是想表达“势天不相负”,暗语自己愿和云奚生死相随。
更是试图让云奚感受到别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奥尼尔也产生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不料云奚听完了,表示:“刘兰芝也太傻了,要是我,我肯定会再嫁的,我才不要和那个没用的男的一起去死呢。”
卿衡之:“…”
虽然但是,你的想法很危险。
云奚气呼呼:“他娶了个那么那么好的妻子,还不珍惜,自己娘亲说服不了,妻子也保护不了,怪不得只是个小吏。”
顿了顿,继而摇头长叹:“没有出息的男人在哪里都没有出息。”
卿衡之:“…”
他认真道:“我不会一直在翰林院的。”
云奚倒不知道卿衡之在努力把自己划出“没有出息的男人”的范围,他凑近些,把下巴垫在卿衡之膝上,眼睛亮晶晶,“再再前面那些个,也有故事吗?”
卿衡之:“…有。”
便认认真真,都一个个挑出来与他说了,恍惚间,他好似又身处学堂,在给学生们讲课。
说了五六七八个,外边夜色便彻底沉下去,云奚越听越困,他打了个哈欠,“卿郎,走吧,我们去睡觉吧。”
卿衡之一怔:“…等等。”
云奚:“还有什么故事吗?明天再说吧。”
卿衡之艰涩道:“不是故事,我还有话还没说完。”
云奚已经起身,伸了个懒腰:“那你说。”
卿衡之:“我、我想说…”
卿衡之能说出大段的话示爱,却不能直接将“我心悦你”直抒胸臆地说出来。
看着卿衡之那吞吞吐吐的样子,云奚懂了。
卿衡之是终于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了,要全盘托出谋杀亲夫的意图了。
也是,读书人做点亏心事就闹得难受,怪不得还说那么多夫妻间非死即伤的故事呢。
原来如此。
但看着卿衡之给他说了那么多故事也没喝口茶水的良好态度,云奚还是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不然还能离咋地。
云奚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安详,笼罩着淡淡的慈悲光辉,“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卿衡之:“?”
云奚潇洒回答:“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卿衡之:“?”
卿衡之:“等等,我是想说我…”
云奚继续潇洒:”没关系,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我也懂。”
卿衡之不知道云奚懂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他想说的那个。
卿衡之:“我不是想说这个。”
云奚:“?”
云奚:“那你想说什么?”
看着云奚清澈干净的眼睛,卿衡之耳垂一点一点变红了。
过了会儿,脸也一点一点变红了。
到底,是真的说不出口。
云奚自认心胸宽广,仁慈大度,他既然已经真心实意地原谅过卿衡之,也就没什么了。
过去了,这事也就算了。
但愣是没算了成。
大半夜的,云奚睡得正香,梦到青华帝君在朝他磕头认罪,涕泗横流,就突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不知何处来的妖精,一把摁住他就要吃掉…
云奚醒了。
妖精是自家美人。
他茫然地看着卿衡之,“你…怎么还没睡?”
卿衡之微微抿着唇,眼里有光闪烁。
欲言又止。
他在云奚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过了许久,云奚好不容易再次梦到青华帝君,青华帝君也瞧见他,正跪着过来要抱他大腿,云奚也呱唧呱唧笑等着甩开呢,妖精又来了…
就听妖精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道:“奚奚…”
云奚,又醒了。
眼前是卿衡之漆黑的眼睫。
卿衡之真好看,云奚懵懵地想。
…但是!再好看,也不能吵他睡觉啊!
这都什么时辰了?!
睡不好会秃头的!
会秃头!
哪怕知道自己秃头也一定依旧风流倜傥,貌比潘安,但不代表就可以允许自己秃头啊!
云奚,怒了。
卿衡之酝酿良久,正要开口,就是闷哼一声。
云奚整个人是嗷地一嗓子就扑到他身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轴了吧唧的书生,怎么着,还一定要自己说出来,才能解开心结是吗?!
云奚怒了:“要说就快说!再吵我睡觉我咬死你!”
望着云奚因为生气而更显生动的眼眸,形状姣好的唇,卿衡之深吸一口气,把云奚一把揽在怀里,语气凛然,“奚奚,我是想说项链…哦不,你知道香囊吗?…你可以为我买一个香囊吗?”
云奚:“?”
作者有话要说:
云奚:我不理解
——
很快就在一起了…
——
旺财真的炒鸡黏人炒鸡可爱啊啊啊啊它是天底下最乖的小猫咪!
——
走在路边渴傻了,然后发现了一瓶营养液
神奇的二狗子 1瓶营养液
咕咚咕咚…嗝儿,mua(还想要拥有…看我星星眼=v~
——
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陶渊明
孔雀年年东南去~纳兰慕容
第023章 爱我你就亲亲我
自从云奚买了一整箱香囊给卿衡之,云奚就惊讶地发现,卿衡之好像变得更不对劲了。
且不说那些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明显的,他好像更不怎么能欺负到卿衡之了。
或者说,卿衡之越来越没有被欺负到的自觉了。
云奚很喜欢看卿衡之举止从容中掩饰不住的无措和慌张,什么摸一下人就僵住,戳一下脸就红,甚至每天早上醒来,都几乎不敢看他。
时刻让云奚感受到,自己是在欺负人。
可他的快乐源泉没有了。
他再贴过去,卿衡之已经主动会扯散衣带了。
云奚:?
就算晚上他不靠在卿衡之身上,卿衡之也会把他搂在怀里,四肢纠缠。
云奚:?
他再搂卿衡之的腰,摸卿衡之的脸,卿衡之顶多脸红,却也不会躲闪了。
云奚:?
还是好比臭流氓去调戏好人家的黄花闺女,黄花闺女羞答答的,才好调戏嘛。
现在黄花闺女不止淡定应对,还掀开裙子要追着臭流氓被调戏。
…搞得好像臭流氓才像是黄花闺女!
云·前臭流氓·今黄花闺女·奚笃定:“帝君又又又勾引我。”
司命扶额:“不,你清醒一点,那都是你的错觉。”
帝君是全天界最为孤傲不过的存在,霁月清风,英勇善战,想来除了云奚这么个不长心眼的傻石头,无人不敬之爱之。
今虽投身为卿衡之,但灵魂上,定然带着帝君雪山上枯守万年的冰霜气息,他的心,一定跟他的剑一样冰冷,断然不可能如云奚屡次所说的…这般那般。
正在此时,卿衡之已然进门来了,一身干干净净的青衣,肃肃萧萧,爽朗清举,他朝着云奚走近,轻轻咳了咳。
云奚一脸警惕,与司命说:“你看,帝君他在故意吸引我注意力。”
司命认真纠正:“帝君分明是嗓子疼,清清喉咙。”
卿衡之想起太傅说了,男子需主动些。
见云奚正在剥瓜子,瞧话本子,卿衡之便坐在一旁,主动拣了几个瓜子剥起来。
云奚郑重道:“你看,帝君他在试图消磨我的心智。”
司命:“帝君分明是闲了,要磨磨指甲。”
他坚信,哪怕他阳春白雪的帝君主动宽衣解带,也绝不可能主动为云奚剥瓜子。
云奚把话本子一放,护着自己的道心就要溜…没溜掉。
卿衡之握住他的腕子:“奚奚,你去哪?”
云奚:“…去院子里清醒一下。”
夜间下起鹅毛大雪,院中雪已深至膝盖,衬着红梅点点,十分漂亮,而长廊中又支有暖炉,正适合他去窝着。
卿衡之:“我跟你一起去。”
他知道自己笨口拙舌,既然难以用言语表达,便身体力行地示爱。
可瞧着云奚那一戳一缩的王八样,胸膛里仿佛关着一只抓挠不止的猫,真是又爱又恨又爱又恨。
他总不能去拎着云奚的领子问他可知自己的心意,毕竟自己表现得那样明显。
…更不能问,现今喜欢自己是几分,喜欢白无涯又是几分。
真是造孽,卿衡之连喜欢都是才弄明白不久,哪里知道作为被喜欢的之一要如何自处。
而云奚躺在临院的长廊中,茫然地嗅着冰凉的梅花香,一面痛斥自己,一面望着咫尺之距的卿衡之发呆。
一如在天上跟帝君作对时,云奚欺负卿衡之的法子无非就那么几种,可卿衡之不接招,就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为什么!
为什么?!
卿衡之坐在一旁,脊背挺直,这人本来就是一副出尘绝伦的好相貌,皮肤更甚雪色三分白,脸颊和鼻尖冻得微红,眼里好似呈着亮亮的星子。
手中握着一本写满字的折子,他看起文书来还是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好像没什么东西比文书更可以改变他的目光。
但…如果他的手不是在云奚头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就更正经了啊喂。
别说,捋得还挺舒服。
捋了一把又一把,给本就脆弱的道心雪上加霜。
把视线从卿衡之的侧脸挪开,云奚觉得摸够了,也爽到了,终于要觉醒了,他,不能一直沉浸其中!
是时候,撕开虚伪的表层,大吵一架了!
是时候,展现不羁的自我,让苍天知道,他不认输了!
云奚酝酿开口,“卿郎…”
他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把脑瓜从卿衡之的一边膝盖歪到另一边膝盖。
卿衡之睫毛微抬:“怎么了,奚奚?”
云奚:“…”
卿衡之的嗓音有些哑,清澈而低沉,太过温柔,扰乱了云奚一鼓作气吵一架的节奏。
就两个字,两个字而已,怎么别人叫起来好端端的,卿衡之叫起来,这么…色气?
不!
云奚!
你要坚挺!
你要搞事情!
你要无理取闹!
云奚一把拽住卿衡之的袖子,理不直气也壮道:“卿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是存心,要让我愧疚吗?”
卿衡之抿一口热茶,唇色殷红:“此话怎讲?”
云奚瞄着书页,声情并茂地朗诵道:“你这狡猾的小妖精,是故意让我感到摇摆不定的吗?!
你全心全意地爱我,可我,却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你!也更因此感到愧疚!”
他抄的话本子语录,那主角是个天资极其一般,但运气好到不行的男修,他坠落山崖后捡到秘籍,修炼成了绝世神功,然后遇到了两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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