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云奚至多砸个十几下便也罢了,今日却不见停。
他是卯着劲要跟白无尘吵一架干一架。
但白无尘一如往日做派,任你屋顶噼噼啪啪地响,我自岿然不动。
屋子外边下起石头雨,白无尘古井无波波澜不惊,伺候白无尘的侍人却有些看不过眼。
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宫斗,不下毒不推人,直接上石头砸。
奉来茶水,侍人来福试探开口,“娘娘,您不生气吗?您不理理吗?”
白无尘苦笑摇头。
如何气呢,如何理呢?
那石头落在耳边,犹如有人叩着心门。
白无尘这几日想了许多,可记忆中曾经的云奚都瞧不清面目。
他从小,是不与云奚一块儿玩的,可每当自个的窗子被敲破,他便知道,那野孩子又经过了。
从前只以为是相互讨厌,自己便也不愿正眼看他,才平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但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他为何甘愿顶替自己入宫?为何在家中故意与自己对着干?
既已明白了心意,云奚的意思,旁人不懂,他难道也不懂吗?
这隐晦又深沉的爱意啊,可他又如何能?
又一串石子叮当落下,白无尘靠在窗边。
茶水入喉,苦沁心间。
再一口茶水入喉,咕咚咕咚咕咚咚。
云奚在椅上摊成一团,摇头:“不,不喝了。”
他手都快抬不起来,当真是给累着了。
真是奇了怪了。
云奚寻思着,自己以前砸白玖一下白玖能砸他两,这会儿都两麻袋下去了,再不出来怕是都给石子儿堵着门,白无尘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成,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歇一歇,云奚领着扶贵去就山了,“去,敲门,叫他们主子出来。”
皇帝还没来过,皇后娘娘先哐哐哐一通砸门,小侍人们慌里慌张进进出出好一遭。
愣是没把白无尘给倒腾出来。
最后出来的是个努力支棱的小侍人,他说:“娘娘,主子身体不便,不能来见您,但有几句话托我带给您。”
云奚:“他说什么?”
如果白无尘敢挑衅他,他就晚上翻墙进去揍他。
但白无尘带来的话是,“一辈子也就这样长,很快便过去了,且就此珍重吧。”
云奚:“???”
这算挑衅还是算服软?
云奚琢磨两遍,但好像不太懂。
司命小声哔哔:“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云奚不搭理他,抓着说完想跑的小侍人,“…将你如何进去,他如何说话,与我说一遍。”
来福小心翼翼:“奴、奴是是穿过层层石子堆积,进的宫门…”
七里八啦一顿扯,简而言之,就先是来福过去,说:“主子,皇后娘娘唤您出去。”
然后白无尘明显一惊,“他来了?”
来福说:“是的,人已到宫门外了,说是有话要当面与您说。”
然后白无尘各种垂头丧气哀愁难耐,在里边前后左右地走了七八上十圈,再惨淡地笑了,“来又如何,说了又如何,这样的孽缘,还是断了的好…”
来福小声:“再然后娘娘让我给娘娘您带这句话,就没了。”
虽然但是,确实不出来才是明智之举。
皇后娘娘能砸那么多石子,一拳将人给撂倒这种事也不一定干不出来。
但皇后娘娘泪奔了。
云奚算是明白了,白无尘的意思就是,想跟我干架,下辈子吧你。
就,很委屈。
他怎么这么惨啊?
要捉卿长渊没捉到,听故事听到恐怖故事,要来找白无尘吵架,白无尘还阴阳怪气地嫌弃他。
云奚哭得很惨,捂着脸嘤嘤嘤就跑了,却不知道,白无尘知道他哭了之后,哭得更惨。
看着突然泪如雨下的白无尘,来福劝道:“娘娘、娘娘您莫哭,奴知道您受了委屈,实在不成…”
就去找陛下做主。
话没说完,就被白无尘抽噎地打断,他悲伤地喃喃道,“不成也不成,我们、我们可是血亲啊,此事冒天下之大不韪,有负人伦道德,怎能凭自己心意…”
来福:“…”
…人伦?道德?
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密闻。
夜里,东明宫中。
年轻的君王在奏折上写下最后一个字,修长瘦削的手指抵在眉心。
微微闭着眼,卿长渊问:“望财,今日宫中可出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凛然,状似寻常,但在望财耳中,就相当于是问,今日皇后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闹了什么幺蛾子。
努力措辞一番,望财说:“奴听闻皇后娘娘今日去白妃娘娘宫前,不得进,哭了。”
眼睫抬起,卿长渊:“哭了?”
被那好似能看透一切的漆黑眼珠直直盯着,望财声音都有些不稳,“是、是的陛下,不知白妃说了什么,皇后娘娘哭着跑了一路。”
灯烛微晃,阴影给卿长渊深邃的眉眼染上些许阴霾。
长久的静默之后,卿长渊道:“以后,皇后再去找白妃,诸事相关,便直接与孤说。”
于是自那日起,卿长渊便常听望财道:“今日,皇后娘娘去找白妃娘娘,不得见,在不远处张望片刻,便回了。”
“今日,皇后娘娘去找白妃娘娘,翻了墙,不得见,朝白妃娘娘宫中丢了石子两大袋,再回了。”
“今日,皇后娘娘去找白妃娘娘,扒了窗…”
…
每个夜晚,望财都比上一个夜晚更加感到害怕。
不是开玩笑的,谁每日对着脸色跟刷了漆油似的卿长渊,谁都害怕。望财就想不明白了,皇后娘娘怎地日日都去寻白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白:一辈子也就这样长,我们下辈子再…
云:干架?
——
抱着富贵,我妈:原来猫还有这么乖的啊…
(旺财:哔哔赖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云崽丢完石头,摸出
你的阡阡阡阡阡的27瓶营养液
神奇的二狗子的2瓶营养液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吧唧啾咪mua
第080章 嘶,别碰那里
要说云奚日日去找白无尘, 也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这个事,本也不是云奚捣鼓出来的。
是那日,司命实在瞧不下眼了, “我再看宫斗本子, 便要吐了。”
云奚失了宠便要翻来覆去地瞧话本子记笔记,托他的福,司命当真是将那些个传奇男子女子的一生倒背如流。
同样倒背如流的云奚:“我也要吐了。”
顶着流泪猫猫头,委屈扒拉地往桌上一趴, 云奚摸出石子便往隔壁白无尘那边院子里扔。
一边扔一边哼唧唧,“有我这么宇宙无敌可爱漂亮乖巧的皇后瞧中他,已是瞎了眼了, 他居然也瞎了眼了, 又又又冷落我——”
司命:“…虽然你很可爱, 但云奚, 你需知道, 在温柔面前, 可爱不堪一击。”
云奚瞪大了眼, “我还不温柔?”
司命:“…你哪里温柔?”
坐在水镜前, 司命将广袖细细地折好,年轻俊秀的面孔挂上“我要开始忽悠人了”的正气凛然。
他循循善诱道:“你曾说, 你不喜帝君,是因帝君拒收了你送予他的虫子。”
云奚气鼓鼓:“不止, 你忘了?…我那年在宴上喝醉了酒, 想和他亲近, 没想到, 他竟将我丢下水池子。”
司命:“…想起来了。”
只是丢下水池子委实是没想到的。
说起青华帝君, 话可就多了, 云奚痛心道:“其实我那回也没生气,后来瞧他生得好看,还想跟他结交为好友,但分明前几日喝茶下棋都好端端的,我一邀请他与我同睡暖床,他就冷冰冰地凶我。”
司命:“…”
他知道云奚怕冷,关系亲近些的仙君便邀去同眠,但委实没想到,帝君也有此一劫。
喝了口茶水,也浇不灭云奚的愤怒之火,“其实我那回也没很生气,但我邀请旁的仙君回去时,银河边遇着了他,他竟将我幻化成原型,远远地抛出去!我不要面子的么?!那么多仙都瞧见了!”
司命:“…”
很好,他也瞧见了。
还在想怎地大白天的,有那么长一道流星。
云奚焉哒哒地:“其实我那回也不算特别生气,后来…”
司命一言难尽,“我们还是说温柔罢。”
瞧云奚大有畅所欲言的意思,还不知有几个后来呢。
司命果断放弃了拿帝君作选择,舍远求近,“白无尘便很温柔,你瞧他,每日喝喝茶练练字,岁月静好,你若是卿长渊,觉得累了倦了,自然也需要一朵解语花…而非喇叭花。”
云·喇叭花·奚:“…”
瞧那神情似是听进去了,司命继续忽悠道:“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的人,你要变得温柔变得焕然一新了,过段时日,卿长渊瞧见你,眼前一亮,说不定便爱上了。”
云奚才不信这个,但司命说得太煞有其事,“你试一试嘛,试试又没坏处,反正这段时日也瞧不见帝君。”
…而等过段时日,失宠失着失着,也就习惯了。
按司命的意思,是让云奚没事修身养性,少闹些幺蛾子,但云奚是实干派的。
一如卿长渊从望财口中听闻的,在距离金丝雀捕捉计划失败的第四十五天,金丝雀五次捕捉计划的第五天,云奚开始翻墙扒窗钻狗洞,试图见见白无尘,身体力行地学习温柔。
…但没见到。
白无尘一如既往地称病。
其实有病也正常,云奚学着他喝了几天茶水,别的感觉不出来,那弱柳扶风的姿态,轻声细语的语调,多多少少是学会了点。
——饿得头晕眼花,路都有点看不清,能不弱柳扶风吗。
——饿得有气无力,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能不轻声细语吗?
而不仅于此,云奚还专门遣人从御衣司,制了好几身白色的衣衫。
温柔的人,通常都穿白色衣衫,比如卿蓝,再比如未来的云奚,只是衣衫归衣衫,人嘛…
在镜子前照后照,云奚迫不及待地转了个圈圈,“扶贵,快看快看,怎么样?”
扶贵认真称赞:“娘、娘娘很温柔。”
云奚:“…”
扶贵撒谎,便不敢瞧他眼睛。
当事人表示很惭愧,他也是曾在阶前见到过白妃娘娘的,一身白衣怎么瞧怎么风雅孱弱,而自家娘娘,翩翩风流俊郎君,哪怕饿了几顿,也怎么瞧怎么英俊挺拔,朝气蓬勃。
扶贵以为皇后娘娘这便也罢了。
却不料,云奚大手一挥,“走,我们去瞧瞧白无尘的衣衫是个什么材质。”
直到叩开了隔壁的宫门,扶贵的腿都有些哆嗦。
出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小侍人,瞧着他们的目光复杂至极,“皇后娘娘,白妃娘娘说,贴身衣物不能给您,但…”
呈出来的衣衫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来福道:“这也是他常穿的。”
云奚接过来,很满意地摸了摸,“好软。”
拿去让御衣司按这种质地的布料做才对嘛,风一吹就飘。
正逢微风吹过,衣袂飘摇间,淡淡的香味拂过鼻尖。
云奚凑近闻了闻,“好香。”
掏笔记记重点,淡淡的花香味也是需要的。
专心学习的云奚,完全没注意到小侍人复杂得不能更复杂的目光。
来福忍不住感慨。
皇后娘娘当真是丝毫不掩饰。
得了衣衫,云奚还在白无尘的宫院中走了一圈。
宫殿的小湖里,水波粼粼,生满了白莲,湖中心有一顶小亭,白纱萦绕,仙气飘飘。
扶贵瞧见就直觉不好。
果不其然,回了宫中,云奚大手二挥,“我们也种莲花!”
一节节白胖的莲藕,很快就布满了湖底。
但一天两天三天,白莲花没有,红包包管够。
蚊子成群结队追着宫人们到处飞。
顶着午睡时被蚊子啃出的红包包,云奚打着哈欠,决定再翻墙去隔壁宫里看看。
就算不能知道白无尘是怎么靠只喝茶活这么大的,能得到点什么驱赶蚊子的妙招也是好的。
终于,这一次翻墙,他成功了…一大半。
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攀着琉璃瓦,还没来得及感慨那瓦面的光滑,云奚就呲溜一下滑了下来。
落地不慎,脚底踩着个什么圆而坚硬的东西,一声“我去”,眼前的花草树木往上一仰,成了白云悠悠的蓝天。
蓝天间出现了白无尘清瘦秀气的脸。
白无尘神情复杂,“你…”
云奚吓了一跳,撑着地往后躲了躲,“我、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眸子澄澈的少年人穿着一身与他宛如配套的白色长衫,神情慌张,眼神躲闪,葱白的手指无措地握着一根青绿的草叶。
从发梢到指尖,都无一不写着心虚和紧张。
却鲜明而又不容拒绝地闯进他的世界。
白无尘心神俱震,“你…这又是何苦。”
云奚脸皮厚归厚,不喜欢白无尘归不喜欢白无尘,做了坏事当场被捉也很心虚,他站起来,“我这就翻回去…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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