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得好看些的都喜欢吗?
卿衡之突然意识到,云奚不是寻常人,故而寻常人的喜欢并不能作为他的参考。
几日相处,也算是对云奚略有了解,这人并非那些扒光衣裳到处跑,或是蹲在地上扒土吃的傻子。
他的傻,是不懂人情世故,不明善恶,是不合时宜的言行,和场合不得当的喜怒哀乐。
可不就是几岁的孩子吗,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抓着蚂蚁就往地上踩,说是单纯,更像是种别样的残忍。
这本也没什么,说起是夫妻,更像是过家家,自己又不喜欢他,故而他喜欢谁不喜欢谁还是只喜欢谁,其实并没区别。
卿衡之自以为想的透彻,可若有若无的失望却不期而至。
一起不期而至的,是往这边蹭蹭蹭,塞进他的掌心的手爪爪。
云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手要往卿衡之手里塞,却发现,卿衡之没再握着他,是把手平平展着。
不咋暖和。
卿衡之在等着云奚再说个什么。
他若说旁人家娘子再如何,他就要说,旁人家夫君可不会与旁人相约来世,更不会大庭广众下与旁人搂搂抱抱。
可云奚压根没吭声,他只是把自己两只手都拿过去,再将他的手贴在中央。
就美滋滋地捂起手来了。
卿衡之:“…”
他好像都没发觉,自己在生气。
不得不说,卿衡之有双实在漂亮的手。
指节分明,白净修长,虽有些薄茧,但也只有些薄茧。
故而,漂亮爪爪突然换成干枯木头,反差太大,云奚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他一怔,就听得干枯木头的主人温柔地唤他,“乖宝,天气可冷?”
云奚慢慢地眨了眨眼,“不冷的,奶奶。”
成亲那日没怎么看,现在细看了,他其实是有点被吓了一跳的。
真的好老。
他忍不住想,人竟能这么老还不死去吗?
眼窝深陷,皱纹满面,佝偻着的身子像僵硬在风雪里的老树,似乎下一秒便能崩塌。
云奚被牵着往屋里带,突然也庆幸自己是块石头,好歹石头是不会长皱纹的。
他看着老人握住自己的手,皮肤太粗糙了,有点刺疼。
却没松开。
上一次见着的时候,老人家还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簪着喜庆的红花,如今脱了,就好像那点热乎气一同脱下了。
但也只是像,这个老太太掌心也暖暖的。
落在后边再次被撒开手的卿衡之,“…”
云奚自打到这来,就没这样乖过,他被卿奶奶拿个暖呼呼的毯子包起来,放在茶榻上。
桌面上是散发着雾气的滚烫茶水,还有软乎乎的甜糖。
这糖方才云奚路过某个街角时还嗅着了味,甜滋滋。
卿衡之坐在他对面,淡定地应着奶奶的话。
他其实十分诧异。
其实他对云奚的要求十分地低,想来,他奶奶亦是如此。
早在离家之前,卿奶奶就与他说,云家钟鸣鼎食之家,养出的孩子金贵,脾气若大些,他也需包容。
都没料到,云奚乖得要命,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眼睛澄澈明亮,脸颊一鼓一鼓,缩在那里好似某种柔软无害的小动物。
卿奶奶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这孩子,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卿衡之应道:“听到了。”
卿奶奶:“那你倒是说说,听到了什么?”
卿衡之无言,又望向云奚。
云奚不理他,正专心地跟嘴里的糖果较劲。
卿奶奶便又道:“我与你说呢,好不容易找得媳妇,你虽是入赘,却也得好好待人家,绝不可仗着自己是男子,就欺负人家。”
云奚眨巴眨巴眼,看卿衡之。
卿衡之轻咳了一声。
好了。
他竟是这样跟卿奶奶说的,说云奚是他媳妇,说他是入赘到云家。
所以…在卿奶奶眼里,自己是女孩子咯?
坏点子这不就有了?
因为卿衡之,他可是遭了他爹娘好一顿削呢。
卿衡之抿下一口茶水,突然有些十分不太好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瞧着云奚蠕动了一下。
又蠕动了一下。
云奚裹着他的小毯子,挪到卿奶奶旁边,悲伤地靠在老人消瘦的肩头。
卿奶奶赶忙问:“乖宝?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卿衡之:“…”
危机感愈发浓重。
果不其然,云奚就带着哭腔道:“奶奶,卿郎…卿郎他欺负我!”
卿奶奶:“乖宝,快与奶奶说,他怎么欺负你了?”
接着,便用那双昏花的眼瞪了卿衡之一眼。
卿衡之:“…”
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欺负云奚了。
云奚委屈大发了,他娇弱地握住老人家的手,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他冷落我…这一路上,都不理睬我…”
卿衡之想知道这有什么好告状的,分明是这人先跟旁人抱抱摸摸地攀扯。
云奚继续道:“他肯定是嫌弃人家怀了他的孩子…呜呜呜呜…”
卿衡之:“…”
卿衡之:“……”
卿衡之:“………”
作者有话要说:
卿:你好像某种柔软无害的动物
云:呜呜呜你说我像癞蛤~蟆
——
谢谢我宝们的投喂(娇弱地躺倒在地坐等亲亲抱抱举高高
昭和 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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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mua给你们亲秃噜皮
第010章 真是不暖被窝可惜了!
听到这种大开眼界的发言,卿衡之就很想知道,云奚的小脑瓜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他知道云奚可能要找事,但再找事,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哦不,自损一万的话,也是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吗?
事实证明,云奚不仅能自损一万,还能再自损一万。
云奚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我知道卿郎嫌弃我是傻子,嫌弃我这蒲柳之姿,不配给卿郎孕育孩子…但这孩子,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哇…呜呜呜…”
卿衡之艰难道:“…是吗?”
云奚嗷嗷呜呜,持续输出:“卿郎,你怎忍心怀疑我,男人不自爱,就是烂白菜…我像烂白菜嘛呜呜呜嘤我赶紧敞亮的贞洁…”
卿衡之:“…干净敞亮不是这样用的。”
卿奶奶颤颤巍巍地拧了自己一把,“…”
活了近八十年,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而那边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就差没敲锣打鼓的,就显得这边一脸严肃的卿衡之更加冷漠。
哪怕这冷漠之人的脸,底色是从所未有的红。
老树皮般的皱纹都挡不住卿奶奶的震惊与不解。
她握住云奚的手,小心翼翼,“孩子,你、你怀孕了?”
云奚呜咽:“是呢。”
话音未落,这时迟那时快,不知从那里抽出来的一根拐杖,就破空一响,狠狠敲在卿衡之身上。
气势之大,声音之响,手脚之利索,丝毫不像个年迈老者能抽出来的。
云奚的哭腔都吓得抖了抖。
卿衡之却连哼都没哼一声,立刻就到一旁跪下,微微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云奚:“…”
啊这?
都不辩解一下?
就搁那儿跪着了?
想想他,被爹娘是撵着满院子跑满树爬的,卿衡之这一声不吭的,摆出副“我就跪这儿了打死打活随便您吧”的样子…都没什么意思了。
云奚也不知道没意思是什么意思,但没滋没味的,有点难受。
就是那点难受,在下一拐落下之前,使得云奚莫名其妙就扑上去,给挡住了。
云奚皱着脸,好不容易悄咪咪睁开一个眼睛缝,呼出一口气。
…好险,这一拐子没下来。
卿奶奶怕是什么武林高手吧,嗖嗖嗖的。
太吓人了。
摸摸没察觉到疼痛的手脚,云奚后怕极了,再看神色如常的卿衡之,顿时就怒了。
怒得上去邦邦就是两拳,“奶奶打你,你怎么都不知道躲的?”
卿衡之:“…”
卿衡之捂着胸口,实话实话道:“奶奶打的,还不如你打的疼。”
但确实没料到云奚会来拦,并以身相护。
鼻尖嗅着熟悉的檀木香味,卿衡之心里也像积满了干燥细碎的木卷花。
而光自窗外而来,透过那双琉璃珠子般的清澈眼眸,只聚拢起微末热意,便轰轰烈烈燃了个彻底。
卿奶奶眼里也同样噼里啪啦地冒火星子,“你这坏孩子,算算日子,还未成婚,你便做出…做出那等事,亏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实在!实在…”
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拐杖还在地上咄咄咄地响。
云奚赶紧把卿衡之往身后一塞,解释道:“奶奶,你不要打他,孩子…孩子,孩子是我非要怀的,他不要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卿衡之:“???”
这到底是想奶奶打还是不想奶奶打啊?
卿奶奶心疼大发了,瞪一眼卿衡之,连忙把云奚扶起来,“怪不得成亲时日点得那么草率,委屈你了,好孩子。”
这句好孩子听着不怎么心安。
云奚往榻上坐,不知道有孩子跟成亲时日草不草率有什么关系。
卿奶奶又问:“好孩子,你怀了多久的身子?”
云奚想了想,说:“…大概,三日?”
卿奶奶:“…”
卿衡之:“…”
云奚茫然:“怎么了吗?”
将落在云奚肩上的被子掖了掖,卿奶奶咳了一声,“不,没怎么,来,再吃些糖。”
又跟卿衡之说,“你也起来吧。”
卿衡之就起来了。
接下来,云奚就莫名觉得,这祖孙二人聊着聊着,便总要时不时地瞧瞧他的肚子。
云奚以前常看宫斗戏的折子,说是人间的帝王和妃子,若是哪个妃子怀了孩子,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旁的妃子都不如她,这叫母凭子贵。
所以说,他现在也算是母凭子贵了吧。
这样想着,也就把腰杆子挺得格外直,还时不时还把手护在肚子上,好像生怕什么东西磕在上面似的。
顺便,一边磕糖。
云奚没见识,不曾吃过这种又软又稠又热乎的糖,觉得甜,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些。
糖甜腻,就喝水,水清淡,又吃糖,糖甜腻,就再喝水,水清淡,又吃糖…如此这般,稍时,肚子就有些鼓起来了。
卿奶奶眯着眼,目光就更复杂了。
快离开前,卿奶奶将卿衡之单独叫到一旁。
卿衡之:“奶奶,怎么了?”
卿奶奶问:“那孩子当真有孕了?”
卿衡之抽抽嘴角,说:“没有。”
卿奶奶松了口气,轻轻地拍自己的胸口,“我就说吗,那傻孩子,男子哪里会怀孕。”
卿衡之不可置信:“您知道?您知道您还打我?”
卿奶奶责怪地看他一眼:“我又不至于老到那地步,只是这孩子瞧着不是个会胡乱撒谎的,想来也是你欺负人家欺负狠了,打你两下给他泄泄气,不亏。”
卿衡之:“…”
他内心十分复杂。
门外边,云奚内心亦十分复杂。
因为刚才卿奶奶要揍卿衡之时,自己居然去给拦住了。
多好的机会,多不容易才坑他一把,自己明明应该坐在旁边给卿奶奶呐喊助威,顺便呱唧呱唧笑的。
结果,就这?就这?
仔细回想了一番,云奚觉得这只能责怪自己过分柔软的内心了。
卿衡之挨打吧,云奚觉得有丁点内疚。
毕竟这是卿衡之,生来到现在没对不起过他,清清白白读书人,也不算跟自己有仇。
但卿衡之不挨打吧,云奚又不爽,因为他不止是卿衡之,还是青华帝君。
…所以就是,有仇,但又不是完全有仇。
云奚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哎——自己可真是一块壮硕坚硬却又心善的石头啊。
心善的石头想了想,朝走近的卿衡之伸手。
卿衡之:“怎么?”
云奚挺了挺腰,母凭子贵,“孩子说了,要他爹抱上马车。”
卿奶奶站在一旁点头,“孩子说的对,孩子他爹,抱。”
卿衡之神情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淡然,唇角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带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意味。
到底还是给人抱起来了。
卿衡之与云奚一般高,抱着个人,站在微风里,也不影响他还是一株挺拔的青竹。
他今日回门,是许多街坊邻居都知道的,故而来时,这条街上的溜达着的女子便不少,卿衡之姿势清爽地一抱一揽,整条街上脑瓜都往这边瞧。
也忍不住,瞧那怀里笑得得意的俊俏少年郎。
少年郎不给看,打个哈欠就往卿衡之怀里扎,衣衫金灿灿,眼睛眯起来像一大只被顺了毛的猫。
回到云府后,卿衡之就往书房去了。
云奚到处窜窜溜溜,也去处理白无涯给的信。
要问怎么处理,就是翻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再一边点评一边卷着被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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