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严清川和谢予安在院里陪三个小孩玩了一会才离开。
路上,不时有小孩认出严清川,甜甜地喊着清川姐姐,严清川都会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谢予安看在眼里,酸在心里,想到严大人以往没这么对她笑过,以后怕是也不会了,不免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使得身前的人顿然驻足,严清川转身盯着谢予安,眼神复杂,“你为何要这么做?她们与你非亲非故。”
谢予安反问道:“那严大人为何这样做呢?她们也与你非亲非故。”
严清川没有说话,谢予安笑嘻嘻的替她答道:“因为严大人人美心善,见不得这些小孩受苦受难。”
严清川浅浅皱眉,“别把溜须拍马这套用在我身上。”
谢予安立刻稍息立正道:“yes,madam!”
严清川眉峰愈深,她摇摇头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
谢予安打着马虎眼:“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热衷公益事业的良好市民兼严大人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严清川瞪她一眼,俨然十分不满她这般不正经的模样。
谢予安只得收起嬉皮笑脸,认真想了想道:“严大人,你相信世界不仅仅只有你看到的这个吗?”
严清川目露疑惑。
谢予安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严清川不以为意道:“现在你是又想跟我扯什么因果轮回,前世今生吗?”
谢予安哑然,自知没办法让严清川信服,索性也就不说了。
严清川转回身,迈腿的同时开口道:“不管你为何这样做,总之,这件事多谢你。”说罢,也不等谢予安回应便径直离开了。
谢予安站在原地楞了一秒,感觉自己和严清川的关系似乎因此一事缓和了不少,她笑着往严清川的方向追去,“严大人,等等我。”
之后的两日她们表面相处和谐,总算没有之前那般剑拔弩张了,不过谢予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严清川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她一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一边又忍不住为此难过哭唧唧,都快给她整精分了。
好在几日后,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她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上。
派去江南寻找前开阳县长的探子来信,说寻到了前县长,并从他口中,了解到当年部分山神庙女尸案的细节。
十五年前,开阳县山神庙发现一具衣不蔽体的女尸,经尸检,有过被多人强.暴的痕迹,死因是脖颈被掐住窒息而亡,身上没有可证其身份的辨识物,事后也无人来认尸,官府推测死者可能是北上避难的流民,后来这桩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谢予安看完信,蓦地想起在查看第一名死者,也就是开阳县县长时,资料提及,他正是十五年前那届的探花郎,他祖籍西南,上京赴考必定要经过开阳县。
十五年前山神庙被奸杀的女子、路遇开阳县的县长、出身自在村的两名青年,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已经隐隐有了整个案子的案情轮廓,却还差最关键的地方。
那就是当年女子死亡的真相,眼下,有可能知道这桩陈年往事的只能是曹昱失踪的那名堂哥,曹典。
找到他,才能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幸运的是,第二日,周淼便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曹典。
谢予安赶到城外地下文若阁所在时,那个叫做文叔的男人也在,周淼说道:“多亏文叔帮忙,曹典那人挺机灵的,若不是文叔出手,我们的人当真抓不住他。”
谢予安看向冷峻的男人,道了一声谢。
男人依旧臭着脸,“这桩案子结案后你必须离开青天司。”说罢便离开了。
谢予安心道我可没答应。
地下石室里躺着一个手脚被麻绳捆着,头上套着麻袋的男人,他发出呜呜的挣扎声,身子在地上扭动着。
“找到他的时候,他偷了好几户人家正准备离开京城。”周舟说道。
谢予安蹲下身,扯掉男人头上的麻袋,“哟,同行啊。”
男人猝不及防被石室明晃晃的灯光一照,刺激得他紧闭着眼,两秒后,他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漂亮女子,还以为是自己偷的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连忙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抓我去见官,求你了,求你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官。”谢予安从腰封摸出青天司的腰牌,在曹典眼前晃了晃。
曹典脸一白,话也不会说了。
谢予安拍拍他的肩,“行窃这事后面再说,我找你是因为你堂弟曹昱。”
听到曹昱的名字,曹典瞳孔浮现出惊惧,他后背紧贴上墙壁,抱着头颤抖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杀我,我错了,别杀我。”
谢予安皱了皱眉,随即带起曹典回到了青天司。
审讯室里,曹典瑟瑟发抖缩在角落,神经质地一直喃喃:“有鬼,有鬼,是那个女人,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错了,别杀我。”
无论旁人如何安抚都没有用。
谢予安扳直他的肩膀,看着他定定说道:“没有鬼,你看着我,没有鬼。”曹典不听,浑身抖得更凶。
谢予安提了一口气,吼道:“看着我,没有鬼,你弟弟是被人杀死的,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吗?!”
曹典像是被吼得一愣,胸膛剧烈起伏着,安静的审讯室里,只余下他粗重的喘气声。
半晌后,他冷静下来,哭着道:“阿昱他就是被女鬼杀的,县长也是,下一个就是我,就是我了。”
谢予安将他扶起来坐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轻声音问道:“十五年前山神庙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典捧着杯子,脸上泪痕斑斑,目光有些呆滞,“十五年前那天,我和我堂弟去县城赶集回来,路上突然下起大雨,我们原本想去山神庙避避雨,等雨势小一点再跑回村,谁知道......我俩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于是我们透过门缝往里看。”
曹典重重放下杯子,双手捂住脸,声线颤抖,“我们看到里面有三个男人,他们正在强.暴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男人死死掐着那个女人的脖子,女人一双眼睛凸出来,就瞪着门口的方向,嘴里哼着一首歌。”
“我不知道她看到我们没有,我吓坏了,连忙拉着堂弟跑回了村子,第二天,就有人传出山神庙死了人。”曹典说到这里,双手紧紧抠住自己的脸,指甲陷入皮肉里,“我不知道她会死,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我真的不敢帮她。”
“后来,我就带着曹昱来到京城打工,谁知道,那年放榜,我看到布告栏里贴着的探花郎就是那晚三个男人其中的一个,他后来还成了开阳县县长。”
“一定是那个女人冤魂不散,她回来报仇了,一定是,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审讯室里,响起男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谢予安和严清川走出审讯室,中庭里正下着绵绵细雨,裹挟着薄雾,屋里男人惊恐的叫声久久未歇。
谢予安太阳穴凸凸地跳,有些头疼,她看向身侧的严清川,也俨然一副深沉的模样。
“如果真相真如曹典所言,那凶手一定是为了当年死去的女人报仇,他不会停手的,要赶快找出那三名男人里剩下的两个。”
“那夜到开阳县衙卷宗室行窃的应该就是凶手,那里原本很可能有着剩下的两个男人的身份信息,他是怕我们破坏他的复仇计划,他不会收手的。”
“看来我们还得走一趟开阳县。”
严清川点点头,眺望着远方雾气弥漫灰蒙蒙的天空。
第28章 溯案情
翌日一早,谢予安和严清川来到青天司,恰好撞上顾奇峰带着几个地痞流氓进入青天司,徐锦和其不免又是一番口舌相讥。
顾奇峰离开前,阴阳怪气道:“看来严大人这次遇上个棘手的案子呀,好心提醒一句,这两日京都已经传开了女鬼作祟的事,要不了多久这案子就得传进陛下耳朵,严大人还是抓紧些吧,别到时候折辱了您断案如神的美名。”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谢予安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刚才顾奇峰一行人路过时,她闻到了一股比较奇特的花香味,而原身小猴儿的身体对气味很敏感。
严清川看她一眼,谢予安摇摇手,“没事,咱们出发吧。”
由于此次是去开阳县复查案件线索,她们便只带了两名下属同行,一行四人在傍晚之际到达开阳县自在村。
命案现场山神庙经过简单清理后,好似变回了曾经那个破败萧瑟的庙宇,唯有其内斑斑点点的暗褐色血迹宣示这里发生过怎样的罪恶和血淋淋的复仇。
谢予安走到正中,她闭着眼,脑子里构建起一幅幅暗色的画面。
一个滂沱大雨的夜晚,一处乡村小道上正上演着一场追逐战,一名身携行囊的年轻女子被身后不远处三名面相凶恶的男子追赶着,慌忙之下,她跑入一座庙宇,然而肃穆威严的神像并没能庇护她。
追来的三名男子或许原本只是想拦路抢劫,见了女子漂亮的容貌却突然心生邪念,他们对她实施了侵犯,并残忍的将其杀害。
谢予安倏地睁开眼,往灰扑扑冰冷的地上一躺,“严大人,我们来模拟一下十五年前山神庙女尸案,你扮作行凶者,我演受害者。”
严清川不赞同道:“有何意义?相去十五年的案子,不是靠你情景演绎就能找出真相的。”
“大胆想象,严谨考证。”
严清川沉默了两秒,像是默许了,她走到谢予安身前,庙内昏暗,只有隐约月光撒到地面躺着的女子身上,有那么一刻,她恍惚觉得似乎真的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案发现场。
她抿抿唇道:“如何做?”
谢予安指着自己腰腹,“坐上来。”
严清川眼睫一颤,冷冷道:“有伤风化。”
“这不是办案嘛,怎么又跟风化扯上关系了?”谢予安想了想,决定使个激将法,“严大人莫非是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这招对严清川异常管用,她眉梢一扬,冷笑道:“我为何会不好意思?”
谢予安摊开双手,一副“来吧”的模样。
于是三秒后,严清川双腿分开,跪于谢予安腰两侧,她弯着背,凑到谢予安耳畔,声音似冷泉激石,“这样?”
声音是冷淡的,气息却是温热的,谢予安耳廓发烫,她逼着自己稳定心神,盯着漆黑的房顶道:“嗯,现在掐我脖子。”
她刚说完,严清川便骤然起身,两人对视着,眼神交缠在一起,像是缠绕作一堆的丝线。
严清川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不行......算了。”说罢她想要起身,胳膊却被身下的人猛地一拽,转瞬间,两人位置交换。
严清川愕然地看着上方的谢予安,对方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带着某种蛊惑力,“现在,将你自己代入受害者,你被绝对的力量压制着,无法摆脱桎梏。”
谢予安说着,伸出双手掐住严清川的脖颈,不过也只是作状而已,并没有使力,她继续道:“你被掐得喘不过气,只能死死瞪着大门的方向,祈求谁能来救救你。”
“渐渐的,你感觉体内的生机逐渐流逝,你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你开始哼唱起一首童谣,它来自你的家乡,绝望的黑暗里,这是你在濒死之际唯一的慰藉。”
严清川听着黑暗中忽远忽近的声音,好似真的感到脖颈被人用力掐住,那种窒息的感觉从肺部传递到大脑,她看着大门的方向,费劲地哼唱起那首童谣。
静谧的山神庙里,响起女子破碎暗哑的声音。
“青龙头......白龙尾,小儿......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风来了,雨来了,禾场背了谷来了。”
缺氧的感觉愈发明显,严清川剧烈地喘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口,屋外深沉的夜色好似化作凶猛野兽,一切的一切都快要将她吞噬。
一声惊叫后她猛地起身,将身上的谢予安推得跌倒在地。
严清川低垂着头,几缕发丝掩在面前,呼吸急促凌乱。
谢予安没想到严清川会有这么大反应,她连忙爬起身将严清川抱住,轻轻拍着她背,低声哄慰:“没事了,没事了。”
严清川抵在她的肩头,没有推开她,直到一分钟后她气息才稍稍平复,她抬头看着谢予安道:“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既然是为受辱惨死的那名女子报仇,那山神庙当夜,他也一定在这里目睹了一切,也看到了袖手旁观落荒而逃的曹氏兄弟,所以这些人都成了他的复仇对象。”
她顿了顿,目光稍移,看向大门一侧的角落,那里有一尊倒塌的石佛,一半匿在黑暗里,足以遮掩住一个孩子的身影,“有没有可能,女子临死前哼的童谣并非是绝望的哀歌,她只是在安慰躲在这里的凶手,就像以往无数次哄他入睡那般,让他不要出来,不要害怕。”
谢予安一怔,很快明白了严清川的意思,“凶手之所以在时隔十五年后报仇,不是因为他在如何筹谋,或是等待良机,而是因为他当时没有能力报仇,而十五年都没能消弭的仇恨,只能是至亲之人的死亡所带来的。”
严清川缓缓点头,“要想找出凶手,只能从十五年前死去的这名女子身份下手。”
谢予安将严清川拉起身道:“明日再去打听打听吧,太晚了,先回去。”
随后两人回到了在自在村落宿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曹氏兄弟的祖父母家,两名老人头发花白,背脊佝偻,除了有些耳背外,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
初时见到这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那老妪眼睛一亮,左手拉着谢予安,右手拉着严清川,一脸乐呵呵地问她们出身何地,年岁几何,可有婚配,然后立马说到自己有两个孙子在京城务工,其下之意不言而喻。
谢予安不动声色挤到严清川身前,捉住老妪双手道:“奶奶,我们严大人呐,成婚都好多年啦,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严清川脚下一崴,差点没站住,她瞪着满嘴跑火车的谢予安,怒目切齿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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