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川抬抬下巴,“何以见得?”
“你想,他复仇的五人中,开阳县令是他第一个目标,也是当年直接害死她母亲的元凶之一,按他心中的仇恨程度而言,他应该是杀掉其余两人后,再行报复曹氏兄弟才对,然而他却将这两人放到了最后。”
严清川点点头,“如果你的推测是真的,那现在比的就是时间和速度。”她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拼的就是我们和凶手谁先找出余下两人。”
“嗯。”
第二日谢予安和严清川正欲再赴一次开阳县围绕开阳县令寻找余下两人的线索,京城却又爆出另一桩命案。
死者死在京都城门,全身赤.裸被人悬挂于城墙,身上遍布血字童谣,被人一剑割喉而亡,而当夜守城卫兵也全遭杀害。
目击者是前来换防的京城卫兵,一眼便认出死者正是他们的长官,统领京城卫军的卫尉尹升。
此事一出,京都顿时炸开了锅,同时开阳县令、曹氏兄弟的死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人添油加醋的传于京都各个茶楼说书堂。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都当女鬼索命祸乱京城,以至于平头百姓、达官贵族间纷纷兴起除鬼驱魔的仪式,京城陷入一片乌烟瘴气。
严清川和谢予安还当真以为叫凶手先找出了余下的两人,可她们赶去命案现场,却觉出不对。
疑点之一,凶手行凶是报私仇,先前三起案件都未大张旗鼓张扬于世人眼前,这起案件却是堂而皇之将人挂于城墙上。
疑点二,严清川曾与凶手交过手,她言明凶手虽会武功,却只是皮毛,断无可能以一人之力杀尽数十名身手不俗的守城卫兵,且通过其身上的剑伤来看,行凶人是用剑高手,剑术高超。
疑点三,便是卫尉尹升身上的血字童谣,虽内容与前三名死者如出一辙,然而字迹却隐隐不同,前三人身上的血字歪歪扭扭,笔锋生疏,而尹升身上的血字线条利落。
种种线索表明,这起案件并非是杀害开阳县令、曹氏兄弟的凶手而为,而是有人浑水摸鱼,听悉了此案,故意模仿此案行凶手法借机杀人。
而能够知晓如此多细节的,必定是青天司内的人,也就是说,司内出了奸细。
公孙瓒怒不可遏,下令彻查司衙,然而两件案子凶手尚未找出,奸细尚未查明,一道觐见谕旨便颁到了青天司。
接连两名朝廷命官惨死,让京都陷入恐慌,青天司对此却束手无策,皇帝震怒,下旨公孙瓒立马入宫觐见。
作为主管此次案件的严清川自然也要一道前往,谢予安依稀记得书中在位的这位皇帝少年登基、积威甚重,她怕严清川因此受罚,便提出一同入宫。
严清川当然是开口拒绝。
公孙瓒却道:“无妨,陛下降罪也是降到我这司尉头上,你们一同侦查此案,一同前去,于陛下面前讲清案情原委也好。”
谢予安投去一个致谢的眼神。
严清川没再说什么,半个时辰后,三人乘坐的轿辇来到皇宫之外,他们下车步行,一路跟随宫人身后来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明銮殿。
三人依次躬身入内,公孙瓒于殿中下跪行礼,“下官公孙瓒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生于平权社会的谢予安纵使不愿如此卑躬屈膝,却也不得不有模有样的于案前下跪行礼。
待他们行完礼,殿内却依旧安静,仿佛针落可闻。
谢予安微微抬头,想打量一眼这书中登基近二十载的盛世明君,刚一抬眼,视线内便已出现一双绣金龙纹明黄靴,以及华贵精致的黄袍下摆。
“抬起头来。”一道低沉稳重的中年男人嗓音自头顶响起,声音饱含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予安直起身,目光落在男人胸膛团绣龙纹上,“微臣谢予安参见陛下。”
“看着朕说话。”
谢予安依旧目不斜视,“陛下乃真龙天子,天子威严,微臣不敢视其锋芒。”
两秒后,男人退开两步,发出沉沉笑声:“公孙瓒,你从哪儿寻的手下,这张嘴倒是伶俐得很。”
严清川率先开口道:“回陛下的话,此人乃是微臣招入司内的巡捕,先前虽误入歧途,以偷窃为生,但现已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不日前的民安大道雪人案也多亏此人才得以破案。”
“严少卿向来以眼睛容不下沙子著称,却能宽恕于你,且将你招安入青天司,看来你确是有几分本事,如此这般,你可要好生为朝廷效力,勿要辜负严大人一番心意。”
谢予安抬头看向男人,终是看清男人的长相,他的相貌与威严的气度相符,五官生得周正锋利,脸上虽已见皱纹,一双眼睛却仍旧利如鹰隼。
这便是中原之主,大祈元干帝褚阆。
谢予安看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连声应下。
元干帝走回案前,拿起卷宗资料翻看,“近日京都女鬼传闻不必朕多言,你们何人能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瓒似在踌躇如何解释,便见严清川上前两步道:“回陛下的话,开阳县令一案我们已锁定凶手,眼下正在全力缉拿中,而京都卫尉遇害一案却是有人趁此行凶,佯装血字童谣案凶手所为。”
“哦?此话怎讲?”
于是严清川又一一将两案的疑点道出。
元干帝听后沉默了三秒,继而沉声道:“朕想听的不是你们的推理,不是你们分析得头头是道,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他骤然起身,猛一拍桌,声音响彻整座大殿,“两名朝廷命官接连被害,其一更是保卫京都的四品卫尉,如此行径,何其猖狂!我朝威严何在,朕威信何存!番邦诸国更将如何看我大祈?!”
天子发怒,殿内瞬间跪倒一片,皆是俯首匍地,高呼“陛下息怒”。
严清川面色依旧沉着,声音平稳,“此案乃微臣全权负责,是微臣办事不力,有愧司尉之嘱托,陛下之信任,还请陛下降罪于微臣。”
公孙瓒连忙高声道:“下官乃青天司司尉,其下皆听下官之令行事,是下官指挥不当,还请陛下责罚!”
眼见严清川还要开口,元干帝压住怒气,命令道:“够了!现在不是你们互相揽责的时候,五日,朕给你们青天司五日时间,两起案子,不管是不是同一人所为,你们必须给朕找出凶手,还京都以安定!”
公孙瓒皱了皱眉道:“下官领旨。”
“严少卿留下,你们退下吧。”
谢予安看了看严清川,有些不放心,严清川感受到她的视线,回以一个无碍的眼神。
谢予安只得和公孙瓒退出大殿,于殿外等候。
大殿内,元干帝坐于案前,伸手按在胸膛之上闷声咳嗽,脸色看上去有些发青。
严清川踌躇了一瞬后,开口问道:“陛下近日可是旧疾复发了?”
元干帝摇摇手,神情有些疲倦,显出几分苍老之姿,“无碍,朕的身体朕知道。方才宫人们都在,朕不便将话说明,此案难侦办,朕是知道的,但眼下京城因为此事闹得人心惶惶,借此弹劾青天司的折子每天递到朕桌前,朕很难办。”
元干帝按了按眉心,继续道:“世人不关心真相如何,也不在意凶手究竟是谁,五日内,不管你是抓到真凶也好,找到一个替罪羊也罢,你得交出一个人来,给朕、给京城、给天下一个交代,明白吗?”
严清川不自觉握紧了拳,她当然明白元干帝的意思,也理解元干帝身为一国之主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可她不行,因为她的父亲正是这样含冤死于狱中,死后还要背负万世骂名。
她闭了闭眼,那些沉痛的回忆袭来,使得她第一次在御前失仪,“就像我父亲当年那样吗?您明知道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我父亲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一世,有无贪腐谋逆之心您最明白,可是因为那个时候必须要有人出来担责,必须要有人出来安抚民心,所以我父亲便成了那个人,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元干帝脸色愈发惨白,他嘴唇动了动,露出为君几十载都鲜有的愧疚之色,“是朕对不住老师......也对不住严府满门。”
身为帝王,纵有所失,又有何人敢谴责,而眼下,这个天下独尊的君王却对着一介外臣道歉。
严清川压下眉峰的哀痛,平静地躬身行礼:“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当,陛下身为天子,眼中装的天下,承的是民心,个中取舍,自然是以社稷为重,然微臣为人臣,为人女,身担青天之名,扶正义之心,恕臣无法将无辜之人推出来顶罪。”
“五日,五日内微臣定会找出真凶,若五日后,微臣缉拿不到凶手,微臣将自行请罪于刑部。”
元干帝皱眉道:“文若......”
“若无要事,微臣便先告退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清川作完礼,步步后退直至退出大殿外。
元干帝盯着严清川身形颀长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31章 揪奸细
严清川一出明銮殿,谢予安就迎了上去,“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公孙瓒瞪她一眼,“谁许你这般称呼陛下的!”
谢予安无语默道,万恶的封建社会。
严清川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先出宫。”
三人依照原路返回,却在半道迎面遇上一座轿辇,谢予安还以为是哪宫嫔妃,几秒后,却见轿辇径直停于他们身前,车帘掀起,一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在宫人搀扶下下了轿子。
中年男子身着玄色便服,身形高大,气度不凡,他嘴角含笑地向严清川走近两步,只见其右脚微跛,竟是落有残疾。
“清川,几月不见,瞧上去竟是又清减了不少。”
严清川躬身行了礼,礼数规矩一板一眼,但谢予安却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出真心实意的尊敬,不带敷衍,这不由得让她对男人的身份生出好奇来。
“劳丞相大人关怀,下官无碍。”
丞相,面前的跛脚男人竟是当朝丞相,谢予安记得书中对此人着墨不多,那坑货作者只三言两语提到过丞相盛怀岷是严父好友,两人出自同乡,共同赴京参加科举,而后同朝为官数载,情谊深厚,而盛怀岷的脚伤更是某年严父遇刺时,他奋不顾身相救所落下的。
而严清川进入青天司,后升至少卿,也多有盛怀岷的相助,书中曾一笔带过,严清川将盛怀岷比作义父,可见双方的感情深厚。
“怀岷兄,你这可就厚此薄彼了,怎的不关心关心老夫的腰疾如何了?”公孙瓒朗声笑道。
“公孙兄,这是哪里的话,盛某近日得了几坛好酒,专给你留着呢,等你哪日得空,到我府上,我俩痛饮一番。”
“好说好说,公孙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是没空也得抽空出来,不过得等最近两宗案子结案了才行。”说到最后一句,公孙瓒眉宇露出愁色。
盛怀岷了然道:“便是那血字童谣案和卫尉大人一案吗?”
公孙瓒点点头,“是啊,陛下便是为此召我们进宫,要我们尽快找出凶手,平息京都恐慌。”
“若是有何处盛某能帮得上忙的,公孙兄尽管提罢。”
公孙瓒摆摆手,打趣道:“盛兄治世之才我等望尘莫及,但破案呐,盛兄便只能算是门外汉了。”
盛怀岷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谢予安道:“这位姑娘是?”
谢予安刚要开口,严清川却将她拉到身后,替她答道:“此人乃是青天司新晋巡捕,这次是随我们一同面圣陈述案情的。”
盛怀岷微微偏头,想要去打量谢予安,“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熟,似乎盛某在何处见过。”
“丞相大人,我等还有要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严清川说罢,先行拉着谢予安走了。
谢予安懵道:“严大人,你怎么不让我跟丞相讲话,他又不会吃了我。”
严清川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他是不会吃了你,但叫他认出你来,你以为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谢予安还是没反应过来,神情有些迷茫。
严清川讥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都偷到人府上了竟还识不出主人家吗?”
经此提醒,谢予安猛地想起,可不正是嘛,原身小猴儿最后就是偷到了丞相府,才引得青天司出动,将她抓了去。
她尴尬地摸摸鼻尖道:“我这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嘛。”
严清川没再说什么,而后两人回到青天司,因着突发的卫尉一案,以及司内奸细,她们无法赶去开阳县调查,便只能派遣徐锦前去。
而眼下,尽快查出奸细,才能顺藤摸瓜找出杀害卫尉的幕后真凶,为此,谢予安想了个法子,那便是使计让奸细自己跳出来。
两人合计了一下,立马将涉及过血字童谣案的众人召集到一起,直截了当的宣布她们已掌握卫尉大人遇害并非童谣案凶手所为的直接证据,更是查到了真凶的线索,而眼下尚未递交刑部,是希望那个背叛青天司的人迷途知返,站出来承认错误,如此还能宽大处理,若执迷不悟,事后必严惩不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
严清川朗声环视众人道:“一晚,我只给你一晚考虑的时间,明日我便会将所有线索和证据上交刑部。”
安静的房间里只余众人沉重的呼吸和严清川下最后通牒的回声。
......
是夜,青天司余下几间屋舍尚未熄灯,里面的人皆在埋头办公,偶尔有巡逻守卫的踏步声忽远忽近的在中庭响起,这时一道黑影从树下暗处闪过,而后迅速钻入了卷宗室。
他穿梭于各个书架前,然后找出标有卫尉一字的卷札,迅速翻看后,立马伏桌写下一封密信,开窗吹了一个悠扬的鹰唳。一只信鸽落于窗槛上,他正要绑信,却见屋外火把光亮冲天,房门顿时被人一脚踢开,众多青天司捕快鱼贯而入,火光将黑衣人惊恐的脸照得分明。
严清川步入房内,尽管黑衣人遮着面,她却已经从其露出的眉眼将他认了出来。
青天司三品司捕,顾奇峰。
严清川冷然一笑:“我还当你谨慎多疑,没承想竟如此沉不住气。”不待顾奇峰回应,她继续讽刺道:“也对,若你是心思缜密之人,又怎会让你那幕后主使堪堪学个样,叫我们找出破绽。”
23/70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