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川眉峰紧皱,只能目送着元干帝及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渐渐离去,而后太子的尸身也由太医署的人移走。
好似一场哀剧落幕,众人都散去,幽闭室的院内恢复一片寂寥冷清。
谢予安和严清川也带着那盆异样的盆栽离出了宫去,路上严清川忧心忡忡道:“只凭一盆花的细微异样,你怎敢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若太子当真是冲动自缢,临死前方才挣扎后悔的,你当如何?真去同太子陪葬吗!”
严清川语气中夹杂着细微的指责,然更多的还是担忧,谢予安往她身边凑,凑得极尽,仿佛“咬耳朵”一般笑意沉沉地道:“严大人了解我的啊,知我一向如此,胆大妄为。”
徐锦在她们身后眼神幽怨地盯着这一幕,仰天翻白眼。
严清川轻轻撞她一把,“严肃点。”
谢予安直回身子,正经说道:“其实这盆栽也好,屋内一番好似打斗的痕迹以及太子额头上的撞伤也罢,这些虽然奇怪,却不是我笃定他并非自愿上吊的原因。
我最笃定的还是他没有自杀动机,皇帝嫡长子,东宫太子,这样一个身份显赫,大祁未来的天子,我不相信他会因一时冲动自缢。”
“且我有一个模糊猜测,太子身亡,谁最乐以见得?”
严清川思索一会道:“有两人,一,陛下眼下唯一的子嗣三皇子及其背后势力,二,那潜藏于幕后伺机谋反之人,这两方,都乐于见到太子意外身亡,东宫无主。”
谢予安笑笑:“对咯,且不妨再大胆想想,有没有可能这两方其实可以算作一方。”
严清川脚步一顿,低声道:“慎言,不管如何,要先找到致太子自缢而亡的真凶,你这项上人头才保得住。”
“严大人担心我啊?”谢予安笑眼弯弯地看过去。
严清川哼了一声,“谁担心你了,你逞强自大,自是有信心保命,何需旁人担心你。”
对于严清川素来的心口不一,刀子嘴豆腐心,谢予安早已习惯了,她没再说什么,转而同身后的徐锦道:“你将这盆花带回青天司交给容时,让她好好检查里面是否有药物毒物一类的东西。”
“你们不回青天司吗?”徐锦接过花盆。
谢予安楼了一把严清川,似笑非笑道:“你小子不分时机来打扰我跟严大人的约会,我那口气还没消呢,少打听,走你自己的。”
徐锦一脸警惕,“你要带严大人去哪儿?”
谢予安拍拍他肩,语重心长道:“徐锦啊,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徐锦老实的摇头。
“像一个脑门发亮,一千瓦的大灯泡。”谢予安说罢,拉起严清川就往城门处跑,“走咯,严大人。”
第58章 幽闭室
“去哪儿?”严清川被谢予安拉着一路狂奔,没一会就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去。
谢予安仍是不说,只神秘地笑笑,随后带着严清川来到一幢普普通通的屋舍前,规律地敲响门来,屋子自行打开,她又牵着有些发楞的严清川来到屋内正中,两人地下的石板随之缓缓下降。
随着往下愈深,文若阁的全貌也一一展现在严清川眼前,看着眼前规模甚大,井然有序各行其事的一幕,她有些惊讶道:“这是......”
谢予安没回答,带着她继续往下,来到文若阁的核心所在,也就是情报汇聚梳理之处,只见其上是精巧的运输情报信息的机关,其下是忙忙碌碌进行情报汇集分门别类的人员。
谢予安掏出狐狸面具扣上自己的脸,却是没有给严清川戴面具,她带着严清川慢悠悠的行置其间,参观着整座文若阁的内部运作,“这便是我私下建立的情报组织,虽成立时间不长,但这天下大小事务京中诸多秘闻已然尽数握于我们之手了。”
严清川面上的惊讶之色尚未褪去,看着眼前运行严密的庞大组织,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平日看上去散漫轻浮的谢予安一手建立的。
两人走在其中,每行至一处,便有人朝谢予安微微躬身行礼,看到未戴面具的严清川时,稍稍楞过一瞬后也随即作礼。
严清川愕然道:“这里......叫何名字?”
这个问题让谢予安脸上的笑意僵在嘴边,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是以你名字命名的,毕竟当事人可一直不知道,她建立文若阁时,两人间的情分也尚未明晰。
她打着马虎道:“没名啊,这是个高度保密的组织,取名反倒误事。”
严清川突然站定,凉凉看她一眼:“是吗?”
“......是啊。”
严清川转身走向高台主案,随即从怀里掏出当初谢予安送给她的那块刻有文若之名的玉牌,玉牌在光亮处被照得增亮。
方才还忙忙碌碌的众人登时放下手中事务,撩袍单膝下跪,拱手齐声震呼:“属下参加阁主。”
谢予安僵硬地笑着,“这...这......”
严清川面无表情道:“你可真是送了我好大一份礼啊,谢阁主。”说罢抬腿朝台下走去。
谢予安追上她,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想等时机成熟后再找机会告诉你,而现在我们要想和那试图颠覆天下的黑手博弈,便得凭借文若阁的力量。”
严清川倒不是恼谢予安一昧隐瞒她这些事,而是有些恼怒对方孤身犯险去做这些掉脑袋的事,却从未想过与她分担风险,她张嘴欲说些什么,这时前方走出一名年轻女子和少年。
她一眼识出这二人,正是不久前上元节街上偶遇的谢予安旧友,周淼和周舟。
周舟看见严清川出现在这里,立马机灵的叫了一声“阁主夫人好!”
空气骤然凝固,严清川眉梢微扬,神情瞧不出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只半眯眼问道:“你叫我什么?”
周舟心道自己没叫错啊,还准备再叫一声,就被谢予安捂着嘴拖走了。
“这孩子脑子有点不灵光,不灵光,哈哈哈。”谢予安干巴巴笑过两声,一路将周舟拖至远处。
等回到石室时,周淼正在和严清川介绍文若阁的详细情况,谢予安摘下面具小心翼翼走到严清川身边,得到严清川轻飘飘的一句“谢阁主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啊,明面是青天司一介小小捕役,实际上却是暗中操纵这偌大情报组织的阁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谢予安讪笑:“生活所迫,搞点副业,副业。”
周淼见两人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说起正事调和气氛,“小安,你之前让我调查的京都卫尉,鹤城知府,以及宫廷禁军首领的事有了眉目,我们梳理了这几人大量的人脉关系网,发现他们都与朝中一个大臣往来甚密。”
严清川和谢予安耳朵一竖,同时道:“谁?”
“太尉贺啸。”
谢予安皱眉,对太尉贺啸,她倒是有一点了解。太尉乃是大祁最高的军事长官,而丞相是最高行政长官,两人在朝本应是分庭抗礼,平起平坐,然而贺啸此人,不管是在朝臣中,抑或是元干帝面前,都压过丞相盛怀岷一头,只因他除去太尉这一官职,还是那少有的几名异姓诸侯之一,靖安侯。
这封侯一事缘由还得从先帝那代说起,此人本是先帝朝臣,一介从三品武将,后因平叛京都动乱护卫皇室有功,升至太尉。后元干帝即位,边疆起战事,蛮夷勇猛,屠戮边城将军十二位,直接造成大祁无将可用,太尉贺啸临危受命,挂帅匹马,奔赴边疆,用兵十五万大退蛮夷三十万铁骑,一战成名。因此功绩,得以在几年前封侯拜爵,成为大祁朝中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
若以贺啸的地位威信,他想造反,百官相呼,那倒确实有可能。
不过除此外,谢予安还想起一件事来,靖安侯,靖安侯......那靖安猴世子不就是当初热烈追求严清川的头号情敌吗?想到这里,她不禁下颌紧绷:“查,立马查,给我把这靖安侯里里外外的查清楚。”
“接下来是要重点侦察靖安侯府一脉,不过近来贺啸正在巡视全国各地军事布防,还有段时间才能返回京都,先从他儿子查起好了,听闻他马上就要戍边归来了。”周淼认真地翻看资料说道。
谢予安眼皮一跳,靖安侯世子要回来了?她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回来就回来,谁怕他不成。”
“小安,你跟这靖安侯一门有何过节吗?从方才提及他们你便有些激动。”
谢予安瞥了一眼表情淡然的严清川,心里不是滋味地敷衍道:“没什么,那就先这样吧,我和严大人先回去了,有任何消息直接叫易争来府禀报。”
说罢,谢予安带着严清川离开文若阁,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谢予安是在为靖安侯世子回来而多多少少感到有些焦虑。
她虽然确信严清川不喜欢那世子,但她记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少时情谊,勉强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两人走过一个拐角后,突然一起开口。
“你...”
“你...”
两人都是一顿,谢予安接着道:“你先说吧,严大人。”
严清川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而后边走边道:“除此外,你还有何事瞒着我吗?”
谢予安跟在她身后两步,想想如今也只有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未告诉严清川了,可系统的警告言犹在耳,若是严清川无法接受,造成她的信念崩塌,别说她回不去,就连严清川也将不复存在,她不敢去赌,只能僵硬地回:“没有了。”
严清川脚步一顿,倒也没再追问,而后回府,各自休息。
翌日一早,她们便进宫开始着手调查太子自缢一案,她们再度检查了一番幽闭室,没再发现任何异样,而太子何等金贵,是不可能允许她们肆意验尸的,只从太医署那里得到一些粗略的尸检信息,都没有什么大用。
两人走在宫中,不时逢遇路过的内侍宫女,因着她们一身宫外人的打扮,加之气度不俗,皆都投来打量目光,谢予安信手昂头,面上带笑,走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严清川看在眼里,不咸不淡道:“谢阁主进宫究竟是卖弄风姿还是查案的?”
谢予安笑眯眯道:“别急嘛严大人,我们方才溜达这一圈,是为了熟悉幽闭室附近的路线。”说完,对面迎面而来一队宫女,谢予安立马跳到她们身前,笑得如沐春风,“各位姐姐好,叨扰你们片刻,向你们打听一点事可好?”
为首的两名宫女年纪稍长,该是宫中姑姑的辈分了,眼下被小自己许多的姑娘唤作姐姐,不免心中愉悦,再一瞧二人打扮,也猜出是青天司入宫查案的人,语气客气亲和不少。
“这位小大人嘴好生甜,有何事问便是。”
谢予安又是好姐姐的甜甜唤了几声,这才问道:“各位姐姐可对这幽闭室有何了解?”
几名宫女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口词含糊,似有难言。谢予安从袖中摸出几枚精致银钗,借宽袖遮掩递过去,“几位姐姐生得靓丽多姿,只是装扮太素,配这罗钗正好,这钗子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便赠予各位姐姐了。”
宫女面上仍旧有些为难,“小大人,这......宫里有规矩,可不许私相授受。”
谢予安一边笑着一边将钗子塞进几名宫女手中,“宫里的规矩指的是不许收取贿赂,我只是赠予姐姐们一点薄礼,小小心意,委实算不得什么贿赂之举。”
如此一说,几名宫女心中顾忌散去,想来不过是打听消息罢了,无甚大碍。
“这幽闭室吧,在关押太子殿下前不久才死了人!”其中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浮现出一丝胆怯。
谢予安拉过严清川凑近些听。
宫女继续道:“死的是入宫不久的一位婕妤,听说是与宫中侍卫有染,被陛下捉奸在床呢,那侍卫当下便处死了,而这婕妤被打入幽闭室活生生饿死了,之后有守卫说在那幽闭室看见鬼影飘过,私下都传是那婕妤受人陷害,这才冤魂不散呢。”宫女咽咽口水,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旁人经过才继续道:“宫里不让讨论太子薨逝一事,但大家都说是那女鬼作祟,害死太子殿下的。”
又是鬼魂害人,谢予安心里嗤道,在这封建世界利用人们尊神惧鬼的迷信思想,还当真是掩盖罪恶的好办法。
“为何私下传这婕妤是被冤枉的?”
“听说是那婕妤事发后,一个劲的叫嚷自己是被冤枉的,可那是陛下亲眼见到的,直接一脚就将那婕妤踢昏了过去,之后打入禁闭室,不许任何人靠近那附近,没几天就被饿死了。”
谢予安点点头,摩挲着下巴,似在思索。
宫女讲完这些宫中秘讳后,叮嘱道:“小大人,这些事你听听就好,可别拿去与外人说,也可别说是从咱们这听来的。”
谢予安回过神,笑笑:“自然,叨扰各位姐姐了,多谢。”
宫女们走后,谢予安又思索了一会婕妤饿死幽闭室这事,然后问一旁一直安静着的严清川:“严大人,你如何看待女鬼索命这事?”
“问我作甚,去问你那些个好姐姐啊。”严清川说罢,留给谢予安一个冷淡的背影,抬腿走远了。
谢予安楞在原地,这才觉出方才严大人这是吃味了啊,她抿嘴笑笑,随即跟了上去。
第59章 宫廷讳
两人继续在宫中调查,谢予安找到一队恰好巡逻路过幽闭室的巡逻卫队,靠着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跟卫兵头目打得火热,大哥小妹的叫得欢快。
后在卫兵口中打听到不久前婕妤之死更详细的信息,以及卫兵说自从太子被关进幽闭室后,他们有时路过此地,曾听见过太子在屋子里声嘶力竭地叫救命,说有鬼。
“可不是我骗你们,我们当真见过的,一到晚上,幽闭室院落里就有一红衣身影飘来飘去,就跟那婕妤死后被抬出来时打扮得一摸一样!”
谢予安配合地作出受惊的模样,抱着严清川手臂不撒手,“大哥说得好生吓人。”
侍卫扯扯嘴角道:“我看呐,两位大人也别查了,太子殿下就是被女鬼害死的,哪儿找得出什么真凶。”
谢予安敷衍地笑笑,没再说什么,拉着严清川往离宫的方向走。
44/70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