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沐风追问:“那他觉得我哪里像你?”
“骗你的,”严焕朝一直看着他,眼睛海一般的深,“你很抗拒像我这件事?”
方沐风自知这种抗拒是明显了点,搞不好会因此得罪喜怒难测的严大影帝。要知道上位者或多或少都是自恋的,特别是明星这样被捧上天、自带无限光环的物种。
他一边斟酌用词,一边说:“倒也不是,旁人怎么想我无法左右,不过我更希望我得到的一切是因为我自己,而不是因为像谁。”
严焕朝说:“那你已经做到了,你用自己的表演打动了高林远,利家平对你也很有好感。”
他看过来的目光有种让人笃信的力量,方沐风心脏不由得颤了颤,大抵是为这句话而动容。
左拐右转了近一小时车程,窗外景色逐渐荒凉,人烟稀少,入目是大片树林、冒出新绿的农田,偶尔见一两间草棚砖屋。小路狭窄车开不进去,下车后沿着弯曲小路下去,穿过一小片绿林,遮掩在苍翠之中的是一个别致的农家小院。
方沐风谈不上多惊讶,车程近一半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这是去哪儿的路,毕竟之前来过。
赵清一将他们送到庭院门口,就先行离开了,只剩下他和严焕朝。
门前种着一大丛山茶花,红的、粉的、白的,纷乱蓬勃,院子里的杏花向墙外舒展枝干,云霞般的花在枝头傲然盛放。初春徐风一吹,不知何处的清脆风铃声响,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下一场杏花雨。
严焕朝打开庭院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沐风走进庭院,眼前霎时就热闹起来,阔阔落落的院子全是别致的细节。藤蔓如瀑布自四周围墙倾泻而下,绿意浓浓。前世来的时候恰好碰上黄木香花期,在门外即见整个小院被浓郁的花香和成团成簇的花朵拥抱,放眼望去是一大片淡淡的奶油黄中点缀细翠,极具诗意。
院子里外种上了杏花、蔷薇、银杏、核桃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果树,花草树木到处皆是,掩映着石头铺成的小路。角落处开垦了农田和小塘,蔬菜长得正好,小塘流水潺潺,自给自足、自娱自乐。屋檐下吊着风铃迎风奏乐,不时有鸟儿驻足跟着合唱,小院一侧架了一个梯子,晴好的夜里可以爬到屋檐上数星星。
到处一派生机盎然,看得出庭院的主人倾注不少心思在此,是个灵巧有趣而酷爱独处的人。
犹记得跟这座小院初见,方沐风印象深刻,如今隔世再来,也是越看越欢喜。
置身其中,他心情大好,笑起来比粉白杏花还明亮三分:“你说吃饭,就是在这里?”
美人走入美景之中,乐上眉梢,而造就这番美景的严焕朝则在欣赏美人,他脸上那点笑意更深了:“喜欢吗?”
方沐风满目鲜活与灵动,情不自禁道:“我挺喜欢的。”
却没见严焕朝此刻眼里仅他一人,也道:“我也挺喜欢的。”
前世方沐风要为严景山息影,做出这个决定,他一意孤行又无怨无悔。
成珉拗不过他,作为摄影师的最后一个请求是给他留下几张照片。
方沐风笑道:“留什么照片我又不是要死了,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啊。”
成珉平日都不太正经,这会儿却鲜少地板起了脸。
方沐风能感受他眼神里的惆怅、惋惜或许还有同情,那目光烤得他浑身发烫,心头突突地跳。
“真正的你不在严景山的爱里,应该在戏里,”成珉叹了一口气,“当你为他放弃演戏,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方沐风沉浸在自以为的爱里,不以为然。
一个晴好的日子里,方沐风准时赴约,成珉说找了一处美景作背景,是一个朋友的住处。他开车到处摸加逮着村民问路,好半天才找到这院子。
敲门无人应,成珉在电话里说还堵车堵在半路,让他直接进去就好了。方沐风觉得贸贸然闯进去会冒犯院子的主人,没想却惹来成珉一阵爽朗大笑,他说:“放心,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方沐风半信半疑地推门而入,一眼就被引去了所有注意力,坐在小塘边的石头上愣了神,望着围墙上灿若锦绣的花儿,放空自己。
他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就是愿意这样盯着看。
“那叫黄木香,木香花的变种,花语是……”
醇厚如酒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方沐风着实吓了一跳,电光火石一刹那,身体往后一倒竟掉进小塘里。
小塘实际比看着深,方沐风扑腾几下衣服湿了大半。春季虽至,清晨的山村却昼夜温差大,水凉,他冻得瑟瑟发抖,抖得连面前的人也看不太真切。
他尚未缓过神来,坐在水里,抬头仰望。
来人正是严焕朝,很久之前他们有过几面之缘。
一张英俊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方沐风僵住不动,直到对方将他从水里拉起来,醇厚好听的声音近在咫尺:“……我是你的俘虏。”
方沐风仍旧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两人靠得很近,他的手还被紧紧握住,初春清晨的凉意、陌生男人的体温,在此中互送互渗。
严焕朝似笑非笑,一双深海般的眼睛直直看过来,目光叫人有点儿接不住。
良久,他才接上自己的话:“我说,木香花的花语。”
方沐风明白是自己失礼,脸唰一下就红了。
换上干净衣物,方沐风有些不安地打电话给成珉,他是万万想不到成珉所说的朋友会是严焕朝。
那家伙估计还在开车,铃声响尽了也没接。
从浴室出来,人不在,方沐走动几步,四处张望。对比屋外盎然生趣,屋内色调整体偏淡、设计极简,胜在三面有窗,正好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照得人心明眼亮。
方沐风游走的目光最终停了客厅白墙上的一幅国画上,他走近,在画前驻足。
笔墨挥洒奔放、苍劲有力,雄鹰眼神敏锐、双爪尖利,似要挥动宽大的翅膀搏击长空,刚健强悍之态跃然纸上,志在千里、雄阔豪放之气势将观者统统淹没。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看,以至于严焕朝向自己走近也没有一丝察觉。
“喜欢这幅画?”
方沐风乍醒,下意识点头认了。
严焕朝笑了一笑,又问:“知道是谁画的?”
方沐风特意回头又看,画上并无署名,他摇头,然后借用一位作家的话回答:“觉得鸡蛋好吃,也不一定要知道下蛋的母鸡。”
严焕朝当即爽朗大笑,美人欢畅,好听,也好看。
那趟“误闯”严焕朝的私人庭院半个月后,方沐风收到一份来自他的礼物,即是这幅让方沐风着迷的画,此外还有一张半裸的人像素描,正是方沐风本人。
那一天,成珉拿相机摄下他,严焕朝在一旁闲闲地欣赏,没想回头就给他画了这么一幅人物素描。
严家叔叔还真是个奇怪的人,那时候方沐风是这么想的。
第27章 垂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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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世,再与这幅“雄鹰展翅”面对面,方沐风同样心跳如鼓,只是心境却大有不同。
前世心躁是因为对自由和实现自我仍心存一份期待与不舍,却又不得已为所谓的爱割舍,而今生是因为跃跃欲试,忍不住挥动翅膀与劲风一较高下。
这是严焕朝二十多岁挥墨而作,那时候他风头无两,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
方沐风不曾想这会是严焕朝的手笔,如果不是成珉后来告诉他。严大影帝不爱沽名钓誉,哪怕对园艺、绘画审美颇高且技艺一流也不曾对外宣扬,当时候方沐风不知情也正常。
“就因为一句喜欢就把画送你,他对你倒好。这幅画他藏了快十年,是他二十几岁时候画的,以后的作品很难再找到这幅浓烈又雄浑的感觉,我几次讨要过没要到手。”成珉拿开玩笑的口吻如是说。
方沐风也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严焕朝为何会将这幅意义重大的画,赠与他一个尚且陌生的人。
成珉有收藏名画的爱好很多年了,瞧着对这幅画似乎心心念念许久,方沐风思索几秒,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要不我私下转给你?”
“别,”成珉连忙摆摆手拒绝,“他要是知道,铁定会把这幅画收回去,而且绝对不会再送给任何人了。”
方沐风一脸迷惑。
成珉面露无奈之色,解释道:“焕朝这人有点儿奇怪的偏执,喜欢追求所谓的唯一,这幅画他只会送给一个人,而且只送一次。比如你这次要是推掉后再问他要,他就不愿意再给了。”
“喜欢这幅画?”这一世的严焕朝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方沐风从绵长的记忆中抽身,转脸看他,想了想,试探道:“严老师愿意割爱?”
他心血来潮,突然想知道严焕朝这次会怎么回答。
严焕朝微眯着眼睛注视方沐风,似是深思熟虑,过了会儿却浅笑着摇了摇头。
方沐风一时间没掩饰住脸上的讶异之色,明明上辈子这人很慷慨地将这幅画送赠与他。
“这幅已经送出去,不能再赠,”严焕朝笑颜格外柔和,他朝方沐风走近,抬手轻轻搂住他的腰,温柔的笑染上几分暧昧气息,“不过你难得主动开口,可以要点别的。”
今世跟说好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要走这幅宝贝,但送了人画却还留在严焕朝家里,这也说不过去。搞不好是这辈子的严焕朝变抠,或者一念之差就不舍得送了。
要不到最想要的,其他都是退而求其次,方沐风心里又不解又不悦。
严焕朝察觉到方沐风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神,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开心?”
方沐风将杂七杂八的想法置之脑后,坦然道:“不是,老师不愿送,那我没什么想要的。”
严焕朝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再画别的。”
方沐风心里情绪还是没消化完全,不假思索道:“要给我画一幅人像素描?”
这话一出他就意识是自己说漏嘴了,倒不是顾忌对方能察觉到什么,重生这档事太玄幻了谁会往这方面去想,就怕会唐突了此刻不知情的严焕朝。
严焕朝当即皱了皱眉,目光变得奇怪起来,罕见的出现了点波澜变化。
方沐风坦荡荡地报以回视,装出一概不知的样子,说:“严老师这不是说能给我画别的吗?”
严焕朝目光里那点波澜缓缓平复,片刻后勾起了嘴角,没说送也没说不送。
方沐风也没在意,不过是他给自己找补随便说的而已。
说是来吃饭,菜在院子地里随便摘,肉呢就要自己出去寻了。严焕朝从工具房翻出用旧了的鱼竿,对方沐风伸出手,笑道:“大明星不介意陪我去钓钓鱼?”
比他更大的明星可是在这种返璞归真的生活中悠然自得,方沐风当然不介意。
在他记忆里,这不是他俩头一回去钓鱼了。那天等成珉等得百无聊赖,严焕朝也邀请他到河边钓鱼,可惜他为了赴约起早了,困得很,手里攥着鱼竿,人却打瞌睡,没想到睡醒后发现自己正靠着严大影帝的肩膀。
二度成行,严焕朝还是那个严焕朝,方沐风却并非当初的方沐风了。
他跟在严焕朝身后,沿着弯曲难行的山路,越过一小片树林,十几分钟脚程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河边。
大概是来到野外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人的心胸也跟着亮堂了,这一路上方沐风逮着什么都要好奇一番,问东问西。严焕朝都一一耐心回答,有时候甚至反过来告诉他某些植物的名字及习性,还给他指出燕子窝在哪。
看见有路过的村民跟严焕朝打招呼,方沐风问他,他们不认识你?
“有的认识,大概知道我是个演戏的,”严焕盛语气淡然,“我没拍过电视剧,也不上节目不上新闻,国民度不高,没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方沐风还是有疑问:“不担心记者找到这儿来?”
“来过,以前时不时会有。”严焕朝在河边一边眺望对岸,一边蹲着整理鱼竿和鱼饵。
“后来呢?”
严焕朝将其中一把鱼竿递给方沐风,笑了笑:“我请他们吃了顿午饭,带他们看院子的花草树木。跟他们说想怎么写怎么拍都行,反正都报不出去。”
这下方沐风就明白了,敢情严大影帝是先给一颗甜枣再打一巴掌的做派,先是亲切地招呼他们吃顿家常便饭,回头就动用资源给封锁任何可能流出的消息。一如他本人,看似文质彬彬又平易近人,实则如同这院子,远离人烟自有天地。
“专心点,”方沐风不过分了分神,严焕朝已经贴身靠近他,伸手跟他一起握住鱼竿,问,“会钓鱼吗?”
方沐风依稀记得当年严焕朝怎么手把手教他的,不难也不易,只可惜他那天打瞌睡,才导致了最终空手而归。
“就是个熟能生巧且讲运气的活,”作为新手的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打个赌?”
严焕朝松开了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赌什么?”
最新近想要的便是那幅画了,方沐风提出来:“要是我比你先钓到鱼,把那幅雄鹰图送我?”
严焕朝低笑:“有那么喜欢?”
方沐风觉得直接承认可能被视作谄媚示好之举,于是说:“得不到,所以更想得到。”
见严焕朝不置可否,他又说:“说是送人可是画不还在你这,严老师是不想送我才这样说的吧。”
方沐风本不想这般胡搅蛮缠讨人嫌,可这话一不小心用力猛了,自己回头一寻思,听着倒更像亲昵撒娇。
“这么一说,反倒是我不对了。”严焕朝垂眸看他,眼底笑意更深,话听着像责怪,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悦。
方沐风也知道不能只索取又不给予,适当补一句:“要是我输了,你也可以提要求。”
严焕朝微微一勾嘴角,似是起了兴趣:“让我给你画一幅肖像。”
方沐风一愣,这算什么要求,谁知严焕朝顿了顿,说:“全裸的。”
方沐风挑了挑眉,没多犹豫便应下:“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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