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得如此识好歹,明知前有圈套也照样大摇大摆地踏进来,全因为他知道这陷阱他不进也得进,现在不进迟早也要进。
既然逃不过,不如欣然接受。
他跟严焕朝这笔账算起来,亏的怎么都不会是他。
深山野岭四下无人,满目郁郁葱葱,他们选好钓位后抛开鱼线,便各自坐在折叠凳上专心垂钓,谁也没说话。
初春尚有点儿凉意,温度刚刚好,方沐风呼吸新鲜空气,眼睛只盯着浮漂随波一沉一浮,安静坐等大鱼上钩。这些天为演戏在情绪里翻来覆去的一颗心也随之逐渐沉淀下来,杂念也渐而消失。
既不知道会不会上钩,也猜不到何时上钩,钓鱼这项活动最吸引人之处就在于这份不确定性。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漂开始慢慢上下浮动,方沐风眼前一亮,严焕朝也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鱼来了,方沐风隐约记得要沉住气,等鱼漂直线下沉方才可以收线抓鱼。
两三分钟后,浮漂一股突然的力量拽进水里,方沐风赶紧起身提竿,与之开始进行角力。你来我往好一番,一条体积不小的鱼终于被拉出水。他顿时兴奋得忘乎所以,朝严焕朝那边大喊:“我钓到了!”
然而,趁着方沐风提前庆祝的空档,那鱼快拉到岸边的时候扑腾几下,竟然脱钩跳进水里,跑了。
严焕朝全程作壁上观,也不赶紧拿起旁边的舀鱼网,配合着方沐风抓住它放鱼笼里。
“这叫,大意失荆州,”严大影帝不帮忙就算了,还要说句风凉话助兴,抬手在方沐风后脑勺拍了一下,“可惜了,但也活该。”
眼睁睁看着快到手的胜利化为泡影,偏偏身旁还有个看好戏的家伙,方沐风闷着一肚子气,反击道:“那也是我赢了,我们赌的是谁先钓到鱼,现在是我钓到了。”
严焕朝笑了:“鱼呢?”
方沐风势要耍赖到底,一本正经地说:“放生了。”
天往死里蓝着,阳光正好,飞扬的细微尘埃也清晰可见,更将眼前的人照得里外边角都明亮晃眼。面容俊美,皮肤通透,目光如炬燃得人心乱,叫人感叹青春少艾可真好。就连如今坦荡荡地睁眼说瞎话加赖死不认账,也是可爱至极。
严焕朝细细端详方沐风的脸,走近几步,伸手握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往自己方向拉近。
方沐风由着他来,没反抗,只扬起脸回视严焕朝。他察觉到对方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平日里严焕朝看他不是眼带戏谑就是叫人辨不清真假的温柔,可此刻的眼神却饱含更深的情感。
少间,那点情绪又消弭在眼眸深处,严焕朝嘴角牵动,轻声说:“是个美人。”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夸,方沐风不是没被说过长得好看,但被严焕朝这么认真的夸赞竟有些不自在。可这种局促也没维持多久,因为严焕朝接着说了一句:“可惜赖皮。”
第28章 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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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沐风顿时面露不悦,正要反驳,严焕朝却低头覆住他的唇。
猝不及防。
这才是真真大意失荆州,方沐风城门失守正想反抗,但又无法招架如此深吻,转而很识时务地弃械投降,闭上眼睛享受。
两个人黏糊糊地吻了又吻,方沐风始终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为什么不躲?”严焕朝贴着他的唇,手掌滑向他的后背,用氤氲着水汽的声音问。
“不想躲了,”方沐风食髓知味,又轻轻碰了碰他嘴唇,才继续道,“你吻技很好,跟你亲不亏。”
严焕朝就笑出声,他说:“那再试一次。”
话毕,他的唇再度欺上来,盖住方沐风的嘴唇。
吻过之后,严焕朝将人带入怀里,一只手环住他脖子,替他揩去嘴角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唾液,说:“画归你了。”
大半天时间虚掷于河边垂钓,幸好收获颇丰,方沐风最终如愿钓到了一条草鱼。尽管跟鱼“搏斗”时候弄得衣裤湿了,煞是狼狈,而且鱼的重量一般,比起严大影帝的战绩是有点儿拿不出手,但他这也算聊胜于无。
方沐风最终将他钓到的两条鱼都放生了,双双回到院子后,严焕朝让方沐风先去洗澡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衣服是全新的,方沐风换好后走出浴室,循着动静走到厨房,看见严焕朝在剐鱼。
他身着深色围裙,袖子撸起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垂下头,头发遮住眼睛,手起刀落,两三下子就处理好一条体积颇大的草鱼,满碟子摆好了晶莹透亮的鱼片,鱼骨鱼头等部位则被整齐地码在另一个碟子上。
方沐风连连咋舌,这精湛的刀工一看就经常下厨。
初看严大影帝,华美得如天神下凡,以为是不吃人间烟火的主儿,没想到也会有接地气的一面。平日不拍戏原来就隐居深山之中,与世隔绝,侍弄花草垂钓做饭画画……有用不尽的闲情逸致,这跟方沐风接触到的圈中人都很不同。
严焕朝给他的感觉,更像是随便来圈子散个步就回到自己世界的“异类”。
就在方沐风看得入神之际,一串清亮的铃响从外头传来。
严焕朝头也不抬:“去看看。”
方沐风一边往门的方向走去,视线飘向窗外,隐约辨出来人似乎一男一女,看着约摸是上小学的年纪。
推开庭院的门,女孩看见是方沐风,惊了一惊:“哥哥,这是严叔叔家吗?”
方沐风蹲下身跟她平视,笑着回答:“是的。”
“我在爷爷家的天台看到有车来,就知道是严叔叔回来了,”女孩正处于换牙阶段,门牙还没长好,但也不惧咧嘴露齿甜笑,说话也是有条有理,“爷爷托我把果苗送来,谢谢严叔叔送爷爷去看腿,还送我芝樱花苗,现在院子里一大片长得可好呢,严叔叔有空要来看看。”
男孩比女孩高一个头,在女孩说话的时候一直拿圆溜溜的眼睛打量方沐风,就像在打量什么新鲜事物。
方沐风迎上他的视线,笑了笑。
男孩被当场抓包,很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等女孩说完了,就双手捧上一盆果苗,说:“送严叔叔的。”
方沐风接过他手里的盆栽,代严焕朝道谢后提出要送这两个小孩回家。
一路上方沐风跟他们不时聊几句,知道女孩叫小雅,男孩叫阿星。
看得出小雅很喜欢严焕朝,跟方沐风说了好些关于他的事,比如他掏钱买设备请电影放映员在篮球场搞露天电影。如今操场定时上映的露天电影,成为了村民们茶余饭后必备的娱乐节目。
“这周六晚上放电影,哥哥有空可以来看看哦。”小雅热情邀请。
方沐风摸摸她的头,没说好不好,他也不知道会在这待多久,全看严大影帝意思。
话没说完,他又注意到阿星偷瞄,心血来潮突然俯身凑近,问:“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阿星被着实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摇了摇头。
方沐风笑道:“那你看什么?”
阿星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说之前没见过方沐风,觉得挺新鲜的。
方沐风顺着问一句,那他不会带像我这种人来这里?
他觉得自己问得很笼统,补充一句,“就是长得不错的年轻男孩。”
话一出口又觉得问得不对,“这种人”到底算什么人,他突然想到严焕朝之前抛给他的问题: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
连自己都轻视自己,又能指望谁能高看自己。方沐风短暂走神,想这大概是严焕朝想他明白的。
阿星回答说,严叔叔院子里常年只有他一个,他不在的时候是另一个叔叔来打理院里的花草,偶尔即使有客人也待不了多久。
方沐风闻言一怔,倒不是这就觉得自己在严焕朝这儿是特别的,而是讶于自己居然想求所谓的“唯一”。他之所以不再抗拒跟严焕朝亲密,一来是因为事已至此抗拒也没用,也没必要再矫情坚持,二来也是认了严焕朝对他有生理上的吸引力,至于再深一层的不该想不该碰。
前世经历就充分验证了这点,太容易动心、对感情过分愚忠是危险的。
将两个孩子安全送回家,方沐风转了一圈后回院,推门就闻到一股食物香气,方才远远即见农家院炊烟缭缭,真有几分山中人家的感觉。
严焕朝在摆碗筷,抬头见是他就笑了:“我以为你被谁拐走了。”
方沐风顺口开了个玩笑:“嗯,我闻到饭菜香味就逃回来了。”
他将怀里的果苗盆栽放到茶几上,跟严焕朝说方才见到了小雅和阿星,然后问这是什么果树。
“百香果,我向小雅爷爷讨来的。”严焕朝说。
方沐风听小雅说,爷爷补屋顶的时候不小心摔断腿,恰逢爸妈不在家,严焕朝开车载他去医院的,过后说什么都不肯接受爷爷的报恩,几番推脱下,只讨要一盆百香果苗作为谢礼。
如果不是亲眼所看亲耳所闻,方沐风还真想象不到严焕朝会是这样的人。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热气腾腾。
他们两人面对面坐下,严焕朝给方沐风盛了一碗汤,叫他小心别烫着。
方沐风看着这样的严焕朝,总有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比如戏外的严焕朝如此有烟火气息,又比如他说的赏脸吃个饭竟然是亲手为他做饭,而且味道相当的好,这些都是前世的他无法想象的。
严焕朝见他吃得心不在焉,勾了勾嘴角:“在想什么?吃个饭也不专心。”
方沐风摇摇头,几口饭菜下肚,又忍不住叹了一句:“严老师戏外活得比戏里还精彩。”
“不会生活哪会演戏,任何生命体验跟表演都有直接关系,”严焕朝轻轻笑了,搁下筷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王旎是我入行第一部 电影认识的前辈,也是我表演上的老师之一。但她其实很少教我怎么演戏,却经常提醒我一定要有生活,要去观察周遭的世界、理解各种各样人或事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了解你自己。”
王旎,圈内传奇一般的女演员,也是导演彭文也的前妻,媒体曾经夸赞她是“影后中的影后”。年轻时候格外活跃,跟圈内大导演基本合作个遍,一度获奖无数,等到了中年就处于半隐退状态,只有当电影上映才有机会看到她。虽然拍过彭文也的电影,也不时能听到有关王旎的传闻,但方沐风至今还没见过她本人。
方沐风摆出一副好好学生的姿态,听他接着说。
“演戏固然很重要,但生活永远是第一位,”严焕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屈起一根手指点了点饭桌,“真正的表演不是成为角色,而是站在角色身后呈现角色。你的演员生涯还很长,以后会碰到更多让你无法释怀的故事,你不可能每次都为了角色掏空自己,这样是很危险的。”
话说完了,严焕朝敛容屏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沐风的眼睛。
被他这般严肃地看着,方沐风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方铁定知道了他前些天入戏太深,甚至吃安眠药度日,盛岚和罗天都知道那会儿他精神状态多差,严焕然想必也听说了。
虽不全然认同,方沐风在表演上有自己的坚持,但严焕朝的话并非毫无参考价值。方沐风在对方的注视下分了会儿心,他将这段话来回咀嚼,唯恐怕错过一丝余味。
严焕朝容他安安静静地闷下去,良久,莞尔一笑:“等哪天你认识她,她会带你去逛菜市场,让你见识她讨价还价的功底。等合作了,她会喜欢你的。”
严大影帝还挺懂张弛有道,先是摆出强大气场吓唬他,转头就岔开话题顺一顺他的毛,真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方沐风眉头微皱,不太明白严焕朝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有传如今电影圈日渐式微,加上对中年女演员并不友好,已经没什么剧本能请得动王旎了,而她也已经三年没出来拍戏了,他又何来机会跟对方合作……
“她会演高林远的电影?”他总算悟出来,脱口就问。
严焕朝没正面回答,只说:“吃饭。”
看来果真如此,方沐风也识相不再追问,他清楚这只老狐狸的秉性,只管暗示不做肯定。
第29章 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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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不久,好好的天说变就变,陡然飘起了小雨,转瞬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来势越发凶猛。
雨水倾盆而下,不时伴以几声春雷闷响。
天色已晚,方沐风本以为吃完饭就该下山,但碰上这种天气出行艰难,只能望雨兴叹了。
严焕朝没说何时让赵清一上山接人,方沐风也就没问,反正他这几天没通告也暂无计划,而人待这儿又不会被吃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杏花被狂风骤雨打碎,粉香凌乱,满地湿胭脂,而刚长出花苞的蔷薇也在风雨中乱颤,花枝不堪折。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景不长。
偏生这时候还碰上停电,室内突然间陷入黑暗,乌云密布挡住了月亮,窗外没有一星半点的光,很黑。
方沐风伸手不见五指,眼睛正努力适应,摸黑想去检查一下总闸。
他在黑暗中缓慢地摸着向前走,喊了几声严老师。
严焕朝去浴室洗澡,现在不知道出来了没。
方沐风光顾着向前走,完全没注意到脚下有障碍物,猝不及防被绊倒,好在扑进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怀抱里。
大概是刚从浴室出来,严焕朝胸膛的热度惊人,方沐风的手被狠狠烫了烫,他心头一紧,不自禁往后躲了躲。
“别动,”耳边有个低沉略沙哑的声音,灼热的气息钻进他脖子里,严焕朝以臂膀箍着他不准后退,“雨天供电不稳定,我去仓库找发电机。”
他当即打开了手电,白光照出明亮一隅。方沐风下意识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光线才看清眼前的人。
两人相拥对视,此情此景令方沐风一下就想起了他们拍过的亲密戏份,光线昏暗的摄影棚里,潮湿的、黏糊的、热烈的因子放肆滋长。
那些情感记忆属于关明航和傅柏,却是以他和严焕朝的身体达成传递的。
严焕朝说是去仓库找东西,却始终没下一步动作,就这么紧搂住方沐风,眼睛直直地铆在他身上,深谷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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