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媛起初觉得夏星星可怜,因为他仅凭一腔孤勇就以为遇到了爱情,因为他已经在感情里栽过一次跟头却还不长记性重蹈覆辙。
因为人们认为所谓的魄力就是你出轨我便与你大打出手,从此恩断义绝。
可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温和的水滴能穿透坚硬的石头,破碎的星体却无法让大海干涸。
人们怎么会把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看作是洒脱与勇敢呢?
像夏星星这样,明明难过却还愿面对,明明早已心碎不止,却还听他解释着。
夏星星一定着急坏了,他连袜子都没能穿成成双的。普溪的秋那么凉,如果这一趟没有程涉弯下腰为他暖一暖脚腕儿,他或许会疼痛的夜不能寐吧。
夏星星已经不再年轻了。所有为别人耗尽力气的人似乎都会长大。但所幸,夏星星并未老去。
刘媛猜夏星星一定很好哄,因为程涉说完那些话后,他便大哭了起来。
边哭边捶打着程涉的脊背。刘媛有时候觉得夏星星一点都不适合做情报商,他那么感性,那么爱冲动。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何来保护机密呢?可刘媛又觉得依山果然没看走眼,夏星星有着无数线人不具备的勇敢,那直面破碎现实的勇气,摔倒一次又爬起来恨实在是太容易了。
于是夏星星用行动向别人证明,哦,我摔倒一次爬起来,依旧会爱。
刘媛走向办公室时,陆弘煜正在删除邮件。他永远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他永远掌控着全局。
他把自己的内里藏得彻底,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座机器。人是不能没有弱点的,这太恐怖了。
刘媛:“老板,依山先生好像有了麻烦。”
陆弘煜迟疑了,而后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这让刘媛感到不满,陆弘煜开始懈怠与自己相处十余年的搭档了。
刘媛:“一切都安排好了,与余生平见面之后他就会接到线人的电话,如果他跑了,汤姆会把他送到陆宅,并且将他坠落十七楼的事都告诉余生平。”
刘媛少见的对老板产生了一些抗拒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对夏星星产生了共情吧。
陆弘煜明明可以作证肖奇与程涉的清白,也可以避免吴阳坠楼的事。
但他什么也没做。他如何拎得清自己与他人,他一面扮演普渡众生的神佛,一面又老神在在的狡辩自己没有义务顾及所有。是的,他这样与生俱来的强者又怎么可能理解普通人的挣扎与痛苦呢。
刘媛:“老板,依山先生似乎执意进行圈套任务,我是不是要加派人手保护着他?”
陆弘煜:“不用,你去处理吴阳的事。”
陆弘煜察觉出来了刘媛的不满,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从何种角度分析,吴阳都是非常大的隐患。
他易怒,暴躁,并且极易失控。他是不可控兼具爆发力的武器,担任杀手锏的同时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肖奇的事不能再出第二次。如果不是刘媛在酒店对面的那颗子弹,吴阳估计在十六层时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陆弘煜不知道他是在哪儿学得格斗术,那些招式让他感到熟悉。像是十六七岁时的自己。
他不知道吴阳与余生平有怎样的联系,但起码不是学校档案写的那样,监护人与被监护人。
可有一点可以确认,吴阳十分依赖余生平,并且接近于毁灭式的愿意为其献身。
这在肖奇的任务中就体现了。背后的雇主在雇佣余生平的同时也雇佣了吴阳,只不过吴阳的任务不是协助前者,而是挟住前者。
是的,雇主让他铲除频繁盯梢肖奇的势力。但好在这小子悬崖勒马,在发现对方是余生平后便开始暗中保护他。
只是他空有一身力气,跟踪,传递,匿藏,各类技巧学的一塌糊涂。
并且在紧急情况下毫无应变能力,陆弘煜第一见到从十七楼跳下来的傻瓜。嗯,当决绝危及生命时就变成了愚蠢。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陆弘煜真想见一见吴阳的老师,问问他是怎么教的这个孩子。
他怎么做到让这样莽撞的家伙轻易挟持住余生平那么狡猾的人的。陆弘煜要承认,在他的心里,吴阳的意义就是挟持余生平。
只是陆弘煜还是不能理解刘媛不满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个月薪水开完了?
还是因为最近的夜班太多?不,并没有,陆弘煜猜可能是内分泌失调吧。
毕竟她的额头生了几颗痘,肝火旺的人是爱那样的。他决定将刘媛的奖金换成美容院的充值卡。
第18章 骨折
余生平本来是不打算出门的,如果今天不是周五,是这样的。
在得知了陆弘煜对海鲜的热爱程度,余生平委婉的提出建议,可以在一周中做一次海鲜。
当然,要把味道极大的海鱼换成淡水鱼和虾仁。余生平小口喝着蜂蜜水时,吴妈正笑盈盈的去厨房起火做鸡蛋羹。
吴妈与陆弘煜不同,无论余生平几点起她都不会觉得晚,她只会给余生平递上半杯蜂蜜水,而后走向厨房准备佳肴。
软糯的豆沙包,淋上香油的芥菜丝,不隔夜的南瓜小米粥,她从来都不嫌麻烦,一一给余生平摆上桌子。
灶火「咔」的一声灭下来时,女佣把新裁缝迎了进来。裁缝的身上裹着一丝寒气,但鼻尖却挂着汗珠。
他一面想要尽快得到雇主的肯定,可一面又不敢催促雇主快些结束这顿早午饭。那样的神情常出现在为生计奔波的人的脸上。
周围的人都直勾勾的瞧着余生平,这让他心生了几丝愧疚,他那时想,陆弘煜让自己早起,是不是因为曾经也经历过被无数人盯梢的尴尬境地。他以后的确是应该早起些。
余生平三两下吞下了豆沙包,起身走向了客厅。
嗯,本家比偏宅大多了,看装修的痕迹,曾经是有过衣帽间杂货间书房客房之分的。
但陆弘煜并没有给人立规矩的习惯,在无客的日子里,余生平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做任何事,只要他敢为自己的后果承担责任。
余生平一直觉得自己被陆家养娇气了,这是他第一次在任务之外让一个手艺人左右为难。
裁缝第一次来时是喜笑颜开的,没人和钱过不去,做一套西服得到三倍的酬劳,这是谁都愿意的。
余生平猜他是个新手,要知道,陆弘煜虽然不擅长颜色搭配,但对于衣物裁剪却颇有造诣。他总能一眼瞧出什么人适合什么衣物。但他不愿意告诉别人。
他是热衷于看着别人栽跟头的。
尽管他并没有伸出皮鞋尖嘲笑别人的怪癖,可这实在不讨人喜欢。
可纵是这样,陆弘煜身侧依旧有无数人毛遂自荐,钱属实是好东西,很多时候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他们谈合作,做衣服,以及开车。
余生平站在镜子前都有些紧张了,这已经是新晋裁缝第四次更改这套西装了,这个小伙子在不久前刚刚毕业,本是充满活力接下这一单的。可没想到结束象牙塔的第一步就如此的艰难。
余生平很想告诉他问题所在。是的,让一个医学生根据身体结构给出衣物裁剪意见,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己的身体。但余生平没有告诉他,刁难的雇主会有许多,比起直接告诉这个年轻人错在哪,不如包容他的错误,让他收获无数实践的经验。
余生平住进陆宅三个月,陆弘煜对一些细节是很执着的,但那多半是他这种完美主义者对自己的要求,这与对别人要求严苛是截然不同的。
余生平不知道陆弘煜为什么这次过分的吹毛求疵,或许是血淋淋的西裤让人印象深刻,又或者是男人的胜负欲——像是为搭配失败的领带挽回些面子。
余生平猜是后者,陆弘煜是有幼稚的一面的。
余生平高挑却瘦削,想要不邋遢,又想要不小气,版型宽窄,面料垂硬实在是难以拿捏。
裁缝在本子上勾勾画画许久,最终在胸口处画下一个小小的标记。他喜欢在细节上增添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余生平猜那是他擅长的,他望向别人厌烦的繁琐之处时紧张荡然无存。
余生平看那是朵花的形状,打趣到难不成要在胸口别朵花吗,裁缝点点头,却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陆先生说您喜欢山茶花,要我一定把这个元素添进衣服里。”
裁缝触了触余生平的胸口,又笑道:“就是这里啦,小余先生,您放心,下次来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余生平有些错愕,他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吴妈说话,花圃里的山茶会在月底盛开,那时陆宅不再联系供应的花商,少爷会亲自采摘再给自己的朋友送去。
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呢。什么样的人会让陆弘煜亲自种花呢。
余生平依旧想见一见这个人,或许是为了抓住把柄的任务,或许是因为其他。
余生平很快便赶去了医院,他要在晚饭前回到陆宅,陆弘煜在今晚是要回来吃饭的。
余生平是知道佣兵们会将自己的进出记录报备给陆弘煜的。
但他热衷于在陆弘煜面前耍各种各样的小把戏。轻松的氛围有利于食物的消化。
司机把余生平放在的医院门口,嗯,自从被记者围攻后,陆家就开始接送他了。
余生平觉得自己是被摆了一道,陆弘煜现在已经借着这个理由开始明目张胆的监视自己了。
有些时候余生平会觉得陆弘煜实在是深不可测,他的眼线好像遍布天南海北。
这让他不可抑制的想到0327。是的,他的情报商朋友很多时候会给人只手遮天之感。
但有些时候余生平又会觉得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怕他再擅长玩弄金钱蛊惑人心,也依旧只能找到普通不过的保镖佣兵,余生平总能精确的在第三个拐弯处甩掉这一干人。
今日一如往常,余生平在走出电梯时成功甩掉了后面的尾巴,装模作样的回应着实习护士的问好,并且顺路诓来了吴阳的病历单:高处跌落足部着地时,躯干因重力关系急剧向前屈曲,胸腰脊柱交界处的椎体发生压缩性或爆裂骨折。
是的,余生平要感谢自己的学习经历,那让他轻而易举的获取了周围人的信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懂内部交流的医生体。
余生平赶到病房时,吴阳正在伸手够旁侧的橘子。但他没成功,嗯,体型高大的人,要十分专注才能悬空着背又吊着脚掌握平衡。
他显然没做到。
余生平穿白大褂时意外的吸引人。
余生平并不愿意让更多的人前来询问医疗问题,那样他早晚会有被发现的时候。他扯上窗帘时,吴阳挣了挣,余生平猜他没猜出自己是谁。
吴阳真的长大了,余生平不再有一只手护他周全的能力。失衡倒在他肩头时,余生平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道:“是我……”
为了套上这件白大褂,余生平脱去了棉夹克,冰凉的指尖与散着热气的舌尖大不相同。这让吴阳一时间有些难受。
余生平打量着他,少年与萧瑟的秋天格格不入,万物枯萎的季节,他却抽根发芽,比从前更加高壮,圆润五官褪去青涩,愈加棱角分明,搭上那双眼睛让他更有侵略性。
这孩子好像长得太快了。余生平有些后悔这几个月不去看他了。他不愿错过这个孩子成长的每个阶段。
余生平像电影里所有的父亲一样,抬手抓了抓男孩健壮的肌肉,又拍了拍他的脊背。
他还想再碰一碰他的腹肌的,但很快便被拒绝了。男孩有些抗拒他的肢体接触,并且拽住了他的手腕。
余生平是有些难过的。像是已经展望到男孩如雄伟的树般日渐繁盛,而后遨游远离自己的日子。
或许是他的失落有些明显了,吴阳鬼使神差的朝他靠了靠,随后冰凉粉红的指尖就栖息在浓密的发丛里。
余生平愣了愣,不善表达的男孩在蹩脚的向他撒娇,他顿了顿,而后轻轻地摸了一把男孩的头发。吴阳那时低着头,不说话,只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余生平是个很寡淡的人,不仅是多年如一日的清冷气质,还是无论何事都不愿过多盘问的习惯。
是的,他从不过多评判吴阳的所作所为。不会像别的监护人一样大喊大叫,也不会心痛的声泪俱下。
吴阳觉得余生平这个人并不会释放自己的情绪,尤其是疼痛与关心。于是他向前凑了凑,只说:“我想吃个橘子。”
余生平的手真的很漂亮,骨节分明,灵巧秀气。弯曲的骨节随着橙子破碎的肌理翻转,圆钝的指甲进去又出来,夹着香气沾上湿淋淋的汁水,最后一片橘子皮掉落在果皮箱里,余生平准备顺走破掉的那一瓣橘子。
吴阳不恼他剥出的橘子不够美,很多年了,他总是习惯性的将缺口处的那一瓣戳破。
正午的日头渐渐退下远山,他们不说话,只一同吃下去残破的橘子,很多年了,他们足够了解彼此。
吴阳在傍晚前提出要走的想法,余生平那时正给他倒着温水,吴阳最近有些上火,嘴角有些发炎。
余生平把水杯递过来,只轻轻嗯了一句。这让吴阳有些不满。
吴阳对什么都不贪婪,除了爱与关心。总是觉得不够。他把头撇过去,不愿喝那杯热水。余生平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惯他的坏毛病,抬手要把杯子放回床头柜前。
吴阳:“你都不问我是怎么受伤的。”
吴阳沮丧时会把声音压低,这让余生平想起他变声的日子,男孩的变声期不像网络上写得那样沙哑难耐,哪怕混着成熟与稚气让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余生平依旧觉得他可爱。
离开自己,吴阳经常离开自己,去市郊的房子,去外省旅行,他并不常在自己身边。
可他从未说过想要离开自己。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说,我要走了,这是第一次。
余生平当然有寻出吴阳身处何处的自信,可那是不一样的,这让余生平有一瞬的窒息,离开自己,他并不想让吴阳离开自己,他不想错过吴阳的任何一个成长阶段。
无论是大起大落的生理变化,还是日常的点点滴滴。但他没有权利让吴阳为了自己而改变选择。那实在是太自私了。
余生平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只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吴阳不喜欢他敷衍的态度,并没有立即回答。这就是青春期的孩子,阴晴不定的。
余生平似乎很擅长对应冷战,吴阳不讲话,他便也不讲话。
时针快挂向六时,余生平起身准备离开。陆弘煜会在一个小时后回家,他该走了。
余生平:“按时吃药,多喝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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