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逸承没有动,一直低着头,阴郁的脸色藏在眉下,紧抿的嘴角看起来很不开心。
寒殷:“怎么不吃了?”
洛逸承:“没胃口了。”
寒殷笑了笑,伸出筷子,“要我喂吗?”
洛逸承一顿,这才露出笑容,“那我勉强吃一口。”
这一顿饭吃的极慢,洛逸承的眼神就没从寒殷的领口离开过,心里总觉得极不安稳,总觉得那点血迹特别刺眼,不安感在慢慢放大,洛逸承忽然摔下碗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闷闷的。
“我吃饱了。”
说完,洛逸承起身离开了,留下了还在发呆的寒殷。
一直到晚上,洛逸承都没有看到寒殷,洛逸承以为寒殷是因为自己今天白天扔下他一个人在生气,但转念一想,寒殷不是这种会随便生气的人,可是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甚至都没有托人带句话。
洛逸承一直都没有什么安全感,尤其是一个人的夜晚,寒殷不在身边,他总是忍不住多想,寒殷会不会遇到危险了,是不是讨厌自己了,或者只是有事要处理……
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洛逸承翻身下床,想着出去转转,结果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陛下,将军嘱咐过您夜晚不能出去。”
洛逸承眉头一皱,发现不对劲了,“嗯。”
重新关上房门,洛逸承打开后窗,果然不远处有人巡逻,将军府一直戒备森严,陌生人根本就进不来,自己来的这几天,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最多的时候也就两个人,看来是有人闯进来了,难怪寒殷现在还没回来。
洛逸承有些担心寒殷,能闯进将军府,必然不是什么善茬,寒殷会不会有危险?不行,自己要去找他。
洛逸四下打量了一会,想要偷偷出去有点困难,恐怕自己还没出院子就被发现了,不过……
如果跑的够快的话,而且,他记得有一个地方寒殷是禁止任何人入内的,自己如果误闯进去,寒殷应该不会生气吧。
不出所料,洛逸承刚跳出后窗,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洛逸承歉意的笑了一下,匆忙翻过后墙跑掉了,说实话有点丢脸,不过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等见到寒殷再说吧。
第四章
穿过竹林,洛逸承熟练的藏在了假山后面,说来也奇怪,这里的布局好像和多年一样。
洛逸承四下张望,果然与那时一模一样,自己以前来找寒殷时也曾误闯过这里,结果被寒殷拦下,死活不让他进去,说这里是寒家禁地,外人不能进。
现在看来,这哪是禁地,明明就是一荒凉的后院而已。
洛逸承还没细想,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去哪找寒殷呢,目前情况来看,自己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放眼看去,洛逸承看着错落的假山,层层薄雾萦绕在空气中,尤其是在月光下,清冷折射出夜晚的孤寂,甚至有丝丝阴冷,好似那吓人的鬼魂正藏在角落,正等人们经过。
洛逸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心里想着,反正都在将军府,不会有事的,先绕过前院那些人吧。
才刚往里走了几步,洛逸承就感觉到了空气中有着丝丝暖气传来,湿湿的带着腥气,隐约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轻吟……
洛逸承不由得多想了起来,禁地?会不会是以前死过人?或者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
洛逸承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停的安慰自己,没事的,如果真的有事,只要自己大喊一声,周围的人一定回来救自己。
洛逸承顺着声音慢慢靠了过去,绕过假山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木屋,老旧的颜色带着剥落的木屑,挂在门口的浅黄色灯笼映着淡淡的烛火,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洛逸承悄悄凑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件木屋很熟悉,他好像在哪见过,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洛逸承吓了一跳,木屋里有人!
洛逸承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趴在门缝里,偷偷瞄了一眼,那是……
沈暗?……他怎么在这里?
洛逸承轻轻拨开门缝,踮起脚尖从两人肩膀的空隙里看清了床上的人,洛逸承一度怀疑自己是眼花了,或者只是长的像的人,他的寒殷才不是那样的!
洛逸承已经分辨不出屋里的人在谈论什么,整个人已经愣在了原地,“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毒素又蔓延了,再这样下去……”
“李军医,将军什么时候醒?”沈暗看着一直昏迷的寒殷不由的担心起来,以前从来没有昏迷过这么长时间,不会出事的吧。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气息,沈暗察觉到有人在偷看他们。
“谁!”沈暗猛然回头,一脸警惕的看着门口的人,“三皇子……”
沈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跪在地上“陛下……怎么来了……”
洛逸承像没听到沈暗的话一样,眼底一片通红,地上的血迹刺的洛逸承眼睛一阵阵发痛,明明距离寒殷只有几步之遥,可在洛逸承眼里却一步也动不得。
这怎么可能!明明白天还好好地,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洛逸承咬着牙,身上的戾气一点点从眼底溢出。
沈暗低下头,没有说话,这件事他没有插嘴的权利。
洛逸承一步一步走向寒殷,脚下的木质地板咯吱发响,洛逸承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在看到寒殷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时,再也绷不住了,床上零星半点的血迹,寒殷嘴边的血迹还在不停的渗出,洛逸承的脸色黑到了极点,一脚踢碎了床边的木凳。
洛逸承浑身都在发抖,颤抖的手指慢慢的触碰到寒殷的脸颊,好凉!
寒殷幽幽的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洛逸承绝望而又迷茫的眼神。
怎么回事!为什么洛逸承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寒殷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着急起身,怎么回事!他不是让人看着洛逸承的吗?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还没来得及质问沈暗,一口鲜血吐在了洛逸承衣衫上,洛逸承整个人抖的更厉害了,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竟比寒殷这个病人的脸色还要吓人!
“将军!您怎么样”沈暗急忙扶住寒殷。
寒殷艰难的甩开沈暗的手,指了指门,“出去!”
沈暗扶起跪在一旁的李军医,冲他使了个眼色,李军医低着头快速退了出去。
沈暗一脸凝重的走了出去,余光瞥了一眼洛逸承,那人的脸色隐在烛光里,忽明忽暗看不清脸色。
随着木门的吱呀声,房间恢复了平静。
寒殷伸出手想拉住洛逸承,但是被洛逸承不着痕迹的躲开,寒殷再次伸出手,“我没事的……咳咳……”
洛逸承似乎被吓到了,急忙的轻拍着寒殷的后背,脸上那茫然无措的表情让寒殷心疼。
洛逸承努力的找回了理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声音空荡没有温度,“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白□□领处的血迹是哪来的?”
“你打算瞒我多久呢!”说到最后,洛逸承几乎是嘶喊着质问寒殷,“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了……”
洛逸承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压抑的哭腔像是身体深处的悲鸣与发泄,丝丝入骨缠绕在寒殷心间,内心的悔意又重了几分,他果然不应该强留他在身边。
寒殷颤抖的伸出手,“没事的,一会就好了”,寒殷轻轻抚摸着洛逸承的脖颈,想给他一丝安慰。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的烛火随着洛逸承的哭声微微摇晃,微黄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亶香夹杂着鼻息间的清药,洛逸承慢慢平静下来,夜风从窗缝钻进黯淡的房间,点点凉意从皮肤略过,洛逸承抬眼望向寒殷,寒殷的目光一如从前,或许就从没变过,深情而又眷念,以及隐藏在眼底的那内心深处的留恋。
洛逸承往床边挪进一点,趴在了床沿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抚上了寒殷半边脸颊,拇指轻触擦掉了嘴边的血迹,“你瞒了我多久?”洛逸承带着哭腔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
“也没有多久,我也是才知道自己中毒了。”寒殷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是不是很严重?”洛逸承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一样,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从眼眶滑落,“你不要骗我!”
“没有那么严重……”寒殷略有心虚,躲过了洛逸承探究的眼神,他还是不太习惯对洛逸承说谎。
洛逸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寒殷躲闪的眼神让他心底发慌,他害怕,害怕从寒殷嘴里得到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洛逸承低下了头温顺的趴在寒殷的手掌上,一动不动。
夜,还在悄悄蔓延,沈暗抱着剑立在门外,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里没有一点星光,耳边只有瑟瑟的竹林随风摇晃的沙沙声,思绪随着夜风回到了遥远的边疆,沈暗开始怀念曾经和寒殷一起踏过的生死边界,纵使严寒酷暑,穷山戈壁,他也未曾像这样无能为力过。
沈暗就那么直直的站着,直到天边泛起微光,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角,身后洛逸承轻轻打开房门,走到沈暗身前,“我有事找你”
两人走到竹林角落,洛逸承刻意压低了声音,面色平静,但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还是止不住发抖,“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和沧蛮国交战时,将军肩膀中箭,那时将军并没有在意,直到一个月后毒发,我们才发现……”沈暗每次想到这件事,总是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如果他能早点发现……
“解药?……”
“那一战将军大获全胜,射箭之人,也就是敌军将领沧溟,被将军当场击杀并坠落悬崖,沧溟是沧蛮国六皇子,我们怀疑过这或许是沧蛮皇室的禁药,可是一直一无所获”
沈暗悲痛的声音在洛逸承耳边想起,洛逸承听到此处却像抓住了什么生机一样,“沧蛮皇室吗?”
“沈暗。”
洛逸承一脸凝重的看着沈暗,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溢出,洛逸承望了一眼远处的木屋,扶起了沈暗,“你去把贺丞相请来,就说我要见他。”
“是”
一定有解药的,如果没找到那一定是翻得不够彻底,就算把沧蛮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解药,洛逸承抬眼望着清晨缥缈的薄雾,乌黑的眼眸映着眼底的狂躁,深不见底。
第五章
贺寻见到洛逸承时,洛逸承正坐在花园石桌旁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贺寻的到来,一直在盯着手里的茶杯发呆。
从沈暗那里得知洛逸承已经知道寒殷中毒的事,本来就瞒不住的事,寒殷那个傻子还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到最后不还是两个人的痛苦。
“参见陛下。”
贺寻恭敬的行了礼,虽说登基大典还未举行,但是洛逸承是皇帝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贺寻即使心里再不愿意,明面上的礼数也还是要做的。
“贺丞相,坐。”洛逸承冲贺寻一笑:“今日我有事要找您商量。”
洛逸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缓和,“沧蛮国一直是我国的边境大患,我知道我的继位朝中有诸多人不服,如若我能灭掉沧蛮,一来守我国安宁,二来也益于我在朝中立威,不知丞相如何看?”
贺寻轻笑:“陛下能有这份心,我深感欣慰,但是陛下此时不宜发动战争,上一代皇帝沉迷美色,贪图享乐,民不聊生,此时陛下应把重心放在恢复民生上,待国富民强,灭沧蛮只是时间问题。”
洛逸承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贺寻,正打算开口继续,贺寻却摆了摆手,“陛下,刚刚是我作为南洛的丞相给您的建议,但是作为贺寻,作为……寒殷多年的好友,我明白您想做什么,我依旧想劝您一句,一个人如果一心求死,谁都拦不住,从他把你推上皇位开始,就没打算救自己。”
而那句最残忍的话,贺寻还是没有说出来,不是不能救,而是没法救,等待寒殷的路只有一条。
贺寻越过洛逸承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洛逸承的身后,“陛下,整个南洛除了寒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带兵踏进沧蛮,沧蛮位置险峻,易守难攻,且周围有无数长河环绕,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寒殷自十四岁随军出征,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沧蛮,这样说陛下可曾懂?”
“我陪他带兵出征!”洛逸承盯着贺寻,“即使有一线生机,我也绝不会放弃。”
贺寻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他不会去的,还是让他自己和你说吧”,贺寻起身跨过洛逸承,身后那人已经站了许久,贺寻拍了拍寒殷的肩膀,语气疲惫,“照顾好自己。”
寒殷点了点头,向洛逸承走去,贺寻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两个人的事,容不得任何人插手,他只要做好南洛的丞相,便是不负寒殷所托。
洛逸承在听到寒殷的声音后,第一次有了一种想逃避的心理。
寒殷走到洛逸承对面坐了下来,洛逸承盯着寒殷,“为什么?”
寒殷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水声落入茶杯的清脆声着实令人心烦,洛逸承握住了寒殷的手腕,偏离的水流洒在了石桌上,寒殷这才放下茶壶,专注的看着洛逸承。
“因为……来不及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寒殷缓缓开口。
其实他没敢告诉洛逸承,他的病已无药可医,一切已经太迟了。
寒殷伸手想安慰一下洛逸承,但终究收回了手,继续轻声说道:“我怕我走了以后会有人欺负你,其实一开始我就打算让你坐在那个位置上”。
只不过按照原本的计划,还要晚上一点。
寒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充满磁性,可如今在洛逸承的耳里,却尤其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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