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昏暗的室内,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将他包围,像蛛网纵横。
重叠烛影中,墙上挂满了诡异的物件,暴毙的猪首,血淋淋的半片羊尸,还有被割喉的白公鸡与黑公鸡……
像什么宗教仪式。
烛影晃动着,变形成一个个人影,然后充气、泡涨,头顶到天花板,吵闹的低语着什么。
他们在说——
“你丢东西了吗?”
“你,丢,东西,了吗?”
“你——丢——东西了吗!!!”
在癫狂扭曲的咆哮中,白岐玉喘着粗气醒来,他下意识摸到床头柜,想喝口水缓缓,却扑了个空。
“哦对……”他喃喃,“今晚借住张一贺家。”
但,张一贺人呢?
床的另外半边儿是空的,绒毯随意的堆在一起,摸着很凉,似乎主人离开很久了。
疑惑的档儿,什么东西突然“啪”的拍到身上,白岐玉吓得惊呼了一声。
原来是窗帘。
窗户开着一条小缝,有细细的晚风吹来,白岐玉记起,睡前,张一贺说要透气才开的。
所以……张一贺是不是去上厕所了?
他蹑手蹑脚的下床,推门出去,卧室外也没开灯。
光线消失后,白日里柔和的海浪壁纸变得诡魅起来,一道道扭曲的花纹,好似随着黑暗扭动,像柔软的尸体在水底挥舞的手。
没有光,四处都看不真切,但白岐玉隐约看到,厨房的玻璃门上投着一片朦胧黑影。黑影仿佛有生命,正以呼吸节奏缓缓起伏着。
“贺哥?”
白岐玉小声呼唤着,摸黑走去,却不小心拐到了水族缸旁的鱼网。
铁质把手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闻声,厨房的灯开了,荡开一片温馨的暖黄。
玻璃门上黑影的轮廓清晰起来,很高,将近顶到天花板,从外面看过去乌压压一片。
白岐玉想,是了,张一贺一米九多的个子,毛玻璃一散光,显得倒是巨人一样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巨人半夜饿了,去厨房偷吃呢。
“贺哥?你在厨房呢?”
说着,他直接去推玻璃门,下一秒,却愣在了原地。
门右侧的墙上,有一个开关。
所以,厨房的灯应该是在外侧开的。
那里面的灯……?
白岐玉的呼吸乱驳起来,心悸大作,在他差点尖叫出声时,厨房的门猛地开了。
张一贺左手提着1.5L的冷水杯正往外走,看到门口的白岐玉,愣了一下:“阿白?”
“你……”
见白岐玉一副吓到的模样,张一贺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杯子,了然的笑起来。
“我特别爱喝水,小杯子两口就没,就直接用这个喝了。是不是挺怪的?”说着,他侧身回了厨房,“你也来找水喝?我给你倒。”
厨房面积不小,装潢简约,细细密密堆着现代化的厨具,很多白岐玉都叫不上名字。
正中是个吧台,三四把高脚椅,上面吊着一排高脚酒杯,昏黄小灯下,绰约的玻璃反光很是罗曼蒂克。
张一贺拿了一个小玻璃杯在饮水机上接水,见白岐玉还愣着,便招呼他:“别站着啊,进来坐。”
白岐玉惊魂未定的坐到高脚椅上,迟疑的接过小玻璃杯。
张一贺瞥到他下床焦急,忘了穿拖鞋的脚,不赞同的皱眉:“我去给你拿拖鞋。”
“不用……”
张一贺不置可否,径直回卧室拿了棉拖,还拿了厚厚的毛巾袜。
然后,他在白岐玉面前蹲下,很自然的摸了摸他微凉的脚:“这么凉。天寒了,光脚容易生病的。”
说着,他伸出手,给白岐玉套上袜子,穿上拖鞋,没有一点停顿,就像这个举动已经做过了千百次那样自然而熟稔。
这种举动实在是过界,可看着张一贺近在咫尺的头旋,白岐玉心中一片柔软。
这是不对的,朋友是不会做这样的举动的……他非常清楚这点,张了张口,却没能把拒绝或感谢说出口。
“刚才……”他胡乱的转移话题,“我醒了见你没在,还吓了一跳。”
“害怕了?”
“也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噩梦?”张一贺站起身,蹙眉看着他,“之前不是说喝了中药,睡眠变好了吗?”
白岐玉摇头:“没再喝了。来路不明的药方,谁知道到底什么功效。”
“但你喝的气色好了很多,”张一贺不赞同道,“喝着管用,来路不明又怎样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一想起那副中药真正的模样……那杯蠕动着、黑泥一样粘稠的“液体”,白岐玉就恶心的想吐。
像把怪物的肢体喝进了嘴里。
见白岐玉闭口不言,张一贺也没再追问。
沉默的档儿,好几次,白岐玉都差点张口,和张一贺分享最近的种种:不知警察和四楼谁是鬼,不知三楼小情侣怎么回事……
但这些和家里的“怪事儿”不同,已经上升到闹鬼的程度,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之前张一贺认为他“被害妄想症”的反应,他记得清楚。
怕再被当成疯子。
“睡吧,”盯着白岐玉乖乖喝掉了半杯水,张一贺收起杯子,顺手刷了,“现在才3点,还可以睡几个小时。”
第二天,白岐玉是被闹钟吵醒的。
这一觉睡的实在是好,又黑又甜,停掉中药后,他很少睡的这么熟了。也许有人在身边陪着,潜意识感到踏实。
他满脸笑意的脱掉脚上胖胖的毛巾袜,出去,发现张一贺戴着与本人形象完全不符的橙色防热手套,端了一个小锅出来。
“早。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
“你这是……”
“早饭啊。”他笑眯眯的招呼他,“快去洗漱,现在是8点20分,10分钟吃完,不然再晚堵车会迟到。”
“啊……好。”
洗漱完,白岐玉睡迷糊的脑子才清醒过来。
他用凉水泼了泼脸,泼掉热度:张一贺真是的……对谁都这么体贴吗?
用过早餐,张一贺还给了他一个玻璃饭盒,是中午的便当。
他诧异道:“你不用这样的。”
“我今天要外出取材,顺便做了两人份而已。”张一贺弯着眼角,“好了,尝尝我的手艺,下一次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都这样说了,白岐玉便大方收下:“下次请你吃饭。”
“好。”
车子路过大门时,流浪的小三花睁大眼睛看车窗里的白岐玉,像是在说“负心汉”,白岐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打开便当盒,想随便拿点什么喂猫,却被扑面而来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
浓烈的、刺鼻的,熏得人理智全无的硫磺味中,白岐玉强打着精神睁开眼——
饭盒里,黏稠的膏状物,腐烂的鱼骨,还有不停扭动的生鱼头,种种匪夷所思的东西,填满了玻璃饭盒。
“这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干呕,“太恶心了……”
张一贺疑惑的扭头看他:“你不喜欢吗?”
“你确定这能吃的?我……”
白岐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饭盒里,赫然是鸡蛋糕,烧鳗鱼,葱烧海参。米饭还泛着热腾腾的香气。没有蔬菜。
唯一看不出原材料的,是淋在米饭上的腥红膏体,闻起来是鲜甜的,似乎是枣泥一类的东西。
张一贺的声音带着歉意:“抱歉,我猜测着你的口味做了这些,还是不合胃口吗?……不喜欢也多少吃点吧,这些都是好东西。”
事已至此,白岐玉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了。
他看向后视镜里,张一贺正轻抿着嘴,似乎在懊恼,或者委屈。
他又想起昨晚半夜,二人窝在很罗曼蒂克的吧台前,边聊天边喝水,回忆是一片温暖晕黄。
想起今早许久未这么安心的觉,想起无比恐惧的那天,他拨打的张一贺的电话……
对不起,他心想,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让我能安心与你交往的问题。
“……警察,去找过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一贺日记:
今天摸到了老婆的jiojio,好白好滑!狂喜乱舞的挥动小触手.jpg
第12章 搬家
“警察?来了啊。”
“和你说什么了?”
“好多天前的事儿了。”张一贺想了想,“说是小区有谋杀案,问我那几天的行程。”
白岐玉睁大了眼睛。
“你确定?”
“嗯。”
说这话时,男人正认真开车,窗外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英俊的不可思议。
他是那种很深邃的眉目,垂着眼时,颇有异国风情的侧脸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像是心有灵犀,张一贺不经意的抬眼,在后视镜中,与白岐玉四目相对。
白岐玉不自然的收紧了指尖。
“怎么突然问这个?哦对,案子就发生在你家楼下是吧……”张一贺很随意的收回视线,“警察是不是找了你好几次?有结论了没?”
车窗外,行道树像一只只枯败的手臂,张牙舞爪的向后退去,消失在视野尽头。
白岐玉又开始心悸了。
在他之前的判断里,四楼李晓杰被杀,是幻觉,是虚假的,而张一贺说,谋杀案确实存在。
谁还能信呢?
“没结论。”白岐玉努力用左手按压住右手,不让自己的异状表现出来。
“希望早点破案,”张一贺叹气,“如果你害怕,我家随时欢迎你借住。你来了,我还有心思做饭,不然,一个人总是懒得开火……”
白岐玉紧盯着张一贺的侧脸,嘴上附和着,右手悄悄解开锁屏,去拨小警察的手机。
“嘟——”
这一次,没有告诉他“号码是空号”,在他无限怀疑自己的记忆与判断时,张一贺的手机,响了。
系统默认铃声如催命的厉鬼,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在狭窄的车内。
刺的白岐玉头晕目眩,也刺的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白岐玉一把扯开手机壳,把藏着的粉色大钞砸在张一贺身上,另一只手去开车门。
高速行驶中,车门阻力很大,咬牙奋力推开后,狂风喧嚣着吹进,刺的人睁不开眼,
那一刻,白岐玉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顾不得什么“死亡”,什么“残疾”,他只想逃。
逃离这片时真时假的梦魇,逃离这个披着人皮的邪物,逃离理智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闭上眼,直接跳了出去。凌空的那刻,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叹息般的呓语,每一个词汇都渗人、无序,而含义不明。
剧痛传来,他终于摔入了大地的怀抱。
然后陷入昏迷。
……
…………
沉重的眼皮不适的扇动着,刺眼的光将白岐玉亮醒。
“哈……”
他茫然的支起身子,看向天花板上明亮的吊灯,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自家床上。
……自家床上?
昏迷前的记忆历历在目,他分明从行驶着的路虎上跳了下来。
车速不慢,车架也比一般轿车高,本以为要断个胳膊腿的,身上却一处擦伤都没有?
他稍一思考,头便撕裂般的疼,他扶着墙,朝同样亮灯的客厅走去。
然后,顿在原地。
茶几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厨房里,仿佛感受到他的苏醒,微波炉“叮”了一声。
顾不得再用手机记录“另一个人居住的痕迹”,白岐玉大步冲过去,把水杯下纸条抽出来——
上面只有一句话。
【不要害怕我,不要搬出去】
是他。
白岐玉脱力的瘫坐沙发上,脑中一遍遍回想与张一贺的记忆,从相见到相处。
刚搬来时,张一贺便脱口而出老住户才用的“中单元”;警察走后,用相同话术劝说自己不要搬家;还有前后矛盾的小情侣……
诸多种种,都把张一贺和“幻觉”联系在一起。
张一贺是黑影,或者他驱使的黑影,都不重要了。
白岐玉只想搬家。
“搬家……对,搬走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如沉重的锚,也如濒死前的希望,白岐玉无意识的重复了许多遍这个词。
微波炉里热着一只欧包,冰箱里多了一杯没开封的芝士芒果,卫生间几乎用完的抽纸也换了新的。
这是彻底不掩饰自己存在的痕迹了。
如果不知道这可能是“小山般的黑泥”做的,发到网上去,还能成为现代版的田螺姑娘,可现在,每看到新增的“居住痕迹”,白岐玉只会更增一分“搬家”的信念。
他当即拨打新中介的电话。
新中介姓陈,也是个敬业的,凌晨1点了还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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