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没有理会他的恭维,质疑道:“刚搬来?你住哪儿?”
“中单元三楼。”
白岐玉愣了一下,才明白“中单元”是指的二单元。
楼老,一共三个单元,很多住习惯的人把二单元喊做“中单元”。
张一贺指了指二单元:“那边那一堆都是我的东西,还没搬完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二单元门口确实乌压压的堆着几个大箱子,不过天暗,看不出是什么快递。
“我准备今晚熬夜,把东西都弄上去,”男人继续说,“不然堵着门口,明早会碍事。咱们也算不撞不相识了,加个好友吧?”
白岐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出了真诚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友善”。
许久,他嘲笑自己,怪事儿见多了,不代表所有东西都是坏的,不要杯弓蛇影。
他露出一个笑:“我叫白岐玉,住一单元五楼。你给我号码,我加你吧。”
张一贺掏出手机:“稍等。”
他解释道:“最近换了号。”
张一贺略微笨拙的找到了本机号码,白岐玉加上微信,是个很简约的头像,山顶一颗小树的黑白剪影,还有点禅意。
至此,白岐玉的心才彻底落下。
张一贺是那种很冷峻的长相,但他谈吐温和,是个亲切的脾气,短短几分钟,两人就熟稔了起来。
“……这里住的老人多,他们作息都规律,”白岐玉解释说,“小区老,隔音一般,所以10点后最好别出大动静,不然会被阿叔阿婶们敲门说。”
“还有,小区快递都送到一单元的小超市那,外卖能送到门口。”
他指了指楼边上坏了一半的灯牌,印着“李美瑰超市”。
“住户开的,价格很实惠,小件儿来这买就行。大件儿就得去商场了。”
说着,白岐玉随口一提:“你找的什么快递?挺负责的,能给你扛到楼下。”
张一贺顿了顿:“就一般快递,加了点钱。”
二人在单元口分别,看着张一贺的背影消失在中单元,白岐玉才抬起脚步上楼。
抬手按下客厅灯的开关,灯却没亮。
他摸索着墙,找到客厅西侧的开关,昏黄的圆灯才不情不愿的亮起。
老式电线有个毛病,如果关灯时用了东侧的开关,就必须再用东侧开关开;西侧同理。
而他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关的哪一侧的灯。
但……
那是一年前,傻乎乎刚搬来时的自己了。
白岐玉调出手机备忘录,在【客厅灯】记录表中,找到了上一次的关灯记录。
是西。
他松了一口气,缓了缓神,烧了一壶开水。
老人都说热水压惊,在这儿住久了,他慢慢的戒掉了直喝矿泉水的习惯。
等水开时,门被敲响了。
这倒是稀奇事儿,一单元的住户不多,甚至说少的奇怪:五层楼只住了四户人家。
而且,由于平日作息时间不尽相同,别说聊天、串门了,一年到头都没见过几次面。
至于推销员,就更不可能了。
这小区是老国土局的旧家属院,千禧年后,国土局搬迁到市中心好地段儿的新楼,盖了新的家属院。混的好的住户早搬走了,旧房子卖的卖、租的租。
现在还住这的,要么是没钱搬迁的,要么是住出感情的老人,或者像白岐玉这样的“外来户”。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推销员的目标客户。
疑虑的档儿,门又被敲了几下,朗声道:“你好,有人在家吗?”
是个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没口音。
白岐玉从厨房拿了餐刀背在身后,贴在猫眼上朝外看。
透镜变形的成像外,昏黄的楼道灯下,是一个穿蓝衬衫的男人。
脸上挂着锃亮的金属眼镜,头发根根分明的梳到脑后,是一个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人。
像律师或金融从业者。
因为户主不开门,他正小动作不断,东张西望的,甚至试图从猫眼往内看,浑身上下萦绕着“焦虑”二字。
白岐玉不敢开门,隔着门高声问道:“你有事儿吗?”
见白岐玉出声,中年男人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
“这么晚打扰了,”男人急促到语序混乱,似乎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请问您,就是说您现在是否有您的时间呢?”
见白岐玉不出声,男人推了推眼镜,手颤抖着掏出一张名片,猛地贴在猫眼上,吓了白岐玉一跳。
有些旧的纸片上,印着“方诚,瑞兴尖端审计所,高级合伙人”,下面是两个座机号码,却没有手机号码。
男人还在说:“我就住您的楼下,四楼东户。”
白岐玉记得四楼东户确实住了人,但是个烫着泡面卷,头发焦黄的中年女人。
难道是夫妻俩?
门外的男人还在不死心的喊话。
“介意我进去坐一下吗?说来话长……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儿要说!”
白岐玉不着痕迹的把餐刀收进袖口,让方城进了门。
招呼男人在沙发上坐下,白岐玉去厨房倒水。
端着托盘,路过卫生间时,他迟疑的顿了顿:昏暗中,是不是有东西闪了一下光?
他把托盘随手一放,打开小灯——
视线凝固在地板上。
卫生间门前,又积了一滩水。
清水中缓缓朝外留着,虫豸的尸体晃荡着,几近流到厨房了。
他又想起了昨晚被分尸的噩梦。
背后,方城的声音将浑身发凉的白岐玉拉回现实:“……我就是想问个事情。”
“我们家遭小偷了,您家里丢东西了吗?”
白岐玉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方诚:“你为什么这么问?”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一贺:老婆一定能长命百岁!☆-U-☆
白岐玉:?这人会不会说话?
老攻已经出场了(这一定是我所有文中攻出场最快)
兄弟们把排面打在公屏上!
第3章 惯偷
遭小偷?
结合到一年中发生的种种,白岐玉不自然的动了动喉咙。
他不着痕迹的朝阴影里扫视一眼,又极快的收回视线。
他试图让语气平淡些。
“报警了吗?”
“没,”方城说,“丢的都是小东西。”
“没丢贵重物品,不是好事么?”
“主要是……”方城苦笑,“丢东西不是最近的事儿,也不是一两次……”
他说,近一个月来,太太和他零碎的讲过好几次“丢东西”,他都没上心。
他自称太太是个粗心的性格,又是高中班主任,工作比他更忙,家里的事儿还不如他了解。
“直到前天,我丢了一本很重要的书,翻箱倒柜的找,才发现家里少了那么多东西。”
与白岐玉的情况不一样。
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白岐玉掩饰的端了托盘坐下,递给方城热水:“什么书啊,很贵重吗?”
“一本六十年代的老书而已,不名贵。纯粹是父亲遗物,我才这么上心。”
话匣子打开,方城自顾自地说起来:“讲外蒙萨满在我国境内的演变史,小时候,我当故事集看大的……遭天谴的,偏偏偷这个……”
“节哀。”白岐玉认真的说,“如果是重要的东西,我建议你还是报警试试。”
“报警……”方诚苦笑,“我找你就是想问,你家里像我一样,丢过东西吗?”
其实,白岐玉是丢过的。
但并不是方城所说的,丢很多次,丢小东西,丢对本人来说重要的旧书。
白岐玉丢的,是整套睡衣、内衣。
除此之外,这座似乎“有生命”的房子里,发生的怪事可不仅限于“丢东西”。怪音,乱跳的开关,自己移动位置的物品,以及那滩水……
白岐玉不想说。
起码不是对方诚。他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掩饰性的喝了一口水:“没有。”
孰料,听到这个答案,方诚竟爆发了:“你!你再好好想想!”
他的眼白瞪得极大,大到即将夺眶而出的错觉。
随后,那泛着冷光的眼白如玻璃灯管,开始碎裂、碎裂成成千上百块,像苍蝇的复眼……
但这些幻觉只存在了一秒,短暂到白岐玉尚未眨眼,便消失了。
看到白岐玉不悦,方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偷了这么多次肯定是惯犯!说不定现在还潜伏在小区呢,多大的安全隐患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丢了东西,我们就可以联合报警了……”
白岐玉打断他:“你还是问其他邻居吧。我平时加班多,顾不上家里,丢东西也察觉不了。”
这是摆明不合作了。
方诚“你你”了几声,却卡住了嗓子。
白岐玉的家很静,即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也静的让人发慌。
这种静是超出常理的,对于自然界的“安全”来说,应该充盈着呼吸声、风声,以及水源声。
至少该有第一种,可这儿不知是吸音太好,还是方诚自己的呼吸声太大,他竟然听不到白岐玉的呼吸声。
此刻,老式白炽灯在惨白侧脸上打下朦胧的阴霾,一双沉静的眼定定注视着方诚,好像在说——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死死……”
方诚打了一个寒战。
他的心中浮现一个很荒谬的比喻:那双眼,像海底极深之处压抑本能的海妖。
方城猛地站起身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因为动作散乱了几缕,逃离般朝门口大步走去:“就是说,这么晚打扰您……就是说实在不好意思。”
“不再坐坐了?”
“不……不了!麻烦您继续关注一下,如果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男人仓促的来,又仓促的离开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不少,白岐玉想,或许他把自己当成了这种人。
他的视线扫过沙发,有一条棉麻的手帕,似乎是主人嫌脏垫下的。
白岐玉拿起手帕追下楼:“稍等,您的东西忘了。”
方诚斯文的脸闪过尴尬,和一丝恐慌:“哦。”
看着方诚摸出钥匙,手抖着打开了四楼东户,白岐玉才回五楼。
他知道方诚在说谎,而且是极为拙劣的表演:只有在掩盖谎言时,才会添加非常多无关紧要的细节,殊不知,说得越多,漏洞越多。
不过……他在恐慌什么?
第二天出门时,白岐玉瞥了一眼二单元的门口。
堆积的大箱子们消失了,看来,张一贺真的连夜般光了行李。
熬夜把行李搬上去,害怕白天碍事,是个有礼貌的。
白岐玉喜欢有礼貌的人。
他想,等搬家的事解决了,可以试着约张一贺去城市探险。
作为游戏策划,白岐玉的空闲时间很少,除了打游戏,他的兴趣爱好也不多,户外的更少。
唯独喜欢“城市探险”。
在未知的巷弄,荒僻的原始野林,甚至废弃的战时防空洞探险,重回不见天日、历史洪流停滞的旧地,带来独特的求知欲与刺激感。
张一贺的人品和体能看起来都不错,或许可以加入他们。
周六下午,因为约了中介看房,白岐玉早早出门,意外的在楼道里撞见了张一贺。
“白先生。”高大的男人眼睛一亮,“真巧。”
“嗯。你怎么在这……”
张一贺举了举手里的礼品袋:“找你。”
他直接把系着蝴蝶结的纸袋往白岐玉手里一塞:“乔迁礼。”
纸袋里传出甜甜的香气,好像是糕点。
白岐玉不爱吃甜,但大早上出门就收礼,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让他心情变得软绵绵的。
“太客气了,可惜今天我要出门,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出门啊,”张一贺重复道,神情不明的笑起来,“出门很好。”
说着,张一贺熟稔的揽上他肩膀,白岐玉身体一僵,挣开他。
“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不是针对你。”
张一贺了然:“是我冒犯在先。”
他很快圆场的笑起来:“总有人说我太自来熟,忽略与人交往的界线。这不好,是不是?”
“也不是……自来熟是好的。”白岐玉垂了垂眸子,“很好。”
二人一齐出了单元门,一路到小区门口,张一贺都紧跟着他,没有分开的意思。
这让独来独往惯了的白岐玉觉得很不舒服。
他忍不住出声:“张先生去哪儿?”
“随便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你呢?”
白岐玉不想回答他,只说:“……小区出去右转100米,就有个日本人开的大型商场,叫701……看到那个牌子了吗?”
顺着白岐玉指的方向看去,张一贺了然:“看到了。”
“吃喝玩乐都有,你闲的没事可以逛逛。”白岐玉说,“我约了人,就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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