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说话——
“他竟然完全无法感知情爱,”一个苍老的声音吸了口气,“真是奇了怪了。”
松月溪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九重天上,月老阁中。面前站着一个白胡子爷爷,对方身披一件红色渔网状的外衣,打扮得很喜庆,一看就知道是月老。
而他自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似乎变成了小小一只,约莫十来岁的身体,弱不禁风的模样。
周围有不少年纪相仿的孩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诸人全都穿着红色的衣裳,系着红色的发带,男孩女孩头上都装点着象征情爱的东西,有的是桃花,有的是相思花,有的是鲜艳的羽毛。
松月溪低垂目光,看到自己衣襟上缀着盛开的桃花。
他本体是一棵桃花树。
“怎会如此……”月老带着疑惑的眼神,伸出枯瘦又温暖的大手,按在他胸前,细细查探他的灵根。
年幼的松月溪感觉有些难受,但却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摆布。
月老神色逐渐凝重,片刻后松开手,朝身边的弟子道:“他天生没有心,所以无法感知情爱……”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两位老师偷看自己嗑的CP,还隔空作法,强行按头。
第29章 【般配】
“没有心。”
这三个字一出来, 周围的孩童们一片哗然,都极为惊诧。
松月溪本人却没什么反应,他神情呆滞, 眼神空洞, 好像与这个世界无关。
月老身边的花童露出为难的表情:“那怎么办啊?要将他……”
“先留着吧, ”月老摸了摸这小孩的头, “他根骨上佳, 是这群孩子里最好的,若是修成了, 甚至可以成为下一任神君的最好选择。就是可惜他天生无法感知情爱。先让他在这里修习, 兴许能好起来。”
就这样, 松月溪被留在了月老阁。
很快他也知道了,这里的小孩, 都是一些可以感知情爱的精灵, 大多是相思树、桃花树这种, 也有鸳鸯鸟之类。大家被集中到月老阁修行,成长, 等大一些,灵力增强了, 会分散到人间各地,守护人们的爱情。
孩子们按照能力强弱分为了三六九等, 被取名登记, 密切观察。其中格外突出的,会由月老的亲传弟子专门教导, 重点关注,培养为下一代神君。
他这样无法感知情爱的自然是最低等的,也没有姓名, 大家谈论他的时候都喊他小桃花。
小桃花平日里也不与任何人说话,不同任何人玩耍。他似乎不只无法感知情爱,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觉,总是在发呆。大家笑他惹他,他都没有反应。大家欺负他,他也从不还手。
几个孩子怀疑他根本不是活物,于是在某日的早课后,将他围堵在花园的角落里,试着揍他,想让他喊疼。
他好似也没有痛觉,仍旧一声不吭。
几人于是拳打脚踢,想进一步试探。这时候有人闯进花园,朗声呵斥:“做什么?放开他!”
大伙儿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金色华服的少年正大步走来。
“是潇云殿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孩子们马上散了。
小桃花抬头,看到了十五岁的徐潇宁。
对方脸颊圆润,眉目凛然,快步走到他跟前,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小桃花虽然鼻青脸肿,但依旧不说话。
“原来是个哑巴,”徐潇宁微微蹙眉,而后又露出温和的笑容,拍拍他肩膀,“别怕,以后我来罩着你。你叫摇雪是么?”
“摇雪?”小桃花微微一愣,终于出了声,“我叫摇雪么?”
“哎?”徐潇宁也觉得很奇怪,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叫摇雪?
*
“坏了。”归元殿里,正在作法制造梦境的任孤光露出尴尬神色,“神君的名字是太子给他取的……并非是在月老阁中。”
他一露出破绽,松月溪马上醒了过来。
*
已是天光破晓,松月溪睁开眼,有些诧异自己竟然睡着了,还做了梦,还梦到了徐潇宁。
他抬头看到谢天仍在榻上打坐。确认这家伙没有走火入魔之后,松月溪又出去看徐潇宁,那小子说好守夜,结果在屋顶上睡得四仰八叉,人事不省,身上落了一层紫藤花。
雎鸠也窝在他颈窝里睡觉。
松月溪弹了颗石子上去,雎鸠醒了,徐潇宁没醒。他怀疑这孩子前阵子帮着他爹操办祭天大典的事累着了,故而没有强行把他弄起来,而是回到屋内,生起炉火,帮谢天熬药,等这俩人睡到自然醒。
殊不知,徐潇宁刚从他的梦里出来,又陷入了另一段梦境。
和谢天一起的梦。
他梦到自己莫名其妙又变成了碧华神君,而谢天则成了天界太子。作为太子的谢天不苟言笑,极为冷酷,永远是一张臭脸,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给老子滚”的气息……
徐潇宁老远看到他就本能般地想滚,但脚却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
空旷的宫殿里,谢天站在树下,一身银甲,脸上是冷冰冰的表情。
徐潇宁兔子般一蹦一跳,嘴上咋咋呼呼地喊着:“咱们出去玩儿吧!”
谢天看着他,一脸冷漠。
徐潇宁用这辈子都没用过的娇柔语气冲他撒娇:“去嘛去嘛,人家好久没跟你一起出去玩儿了。”
太子殿下皱起眉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他,那表情好像要吐了。
徐潇宁自己也膈应得很,难以相信刚刚那话竟然是从他口中他说出的。
他呆在原地,想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梦境里的谢天却好像觉出不对,马上伸手召出一柄长剑,直接斩碎了梦境,又一脚把徐潇宁从梦里踹了出去。
醒来的那一刻,谢天有些心悸,他甩了甩头,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陷入了梦境中,那梦是那么的奇怪和别扭,从头到脚都很不对。
正当他要细细思考的时候,时间好像静止了。
好像有神秘力量在暗中操纵着什么,他看到尘埃在阳光中漂浮,看到一片花瓣悬在空中,看到松月溪正端着药碗要同他说话。
他从榻上下来,在房内环顾四周,寻找那股力量。
*
“他好像发现我们了!”
合欢宗里,越江吟正站在镜子前,慌慌张张地看着镜中的徒弟。
他身边站着个紫衣人,这人鬓边缀着梅花,是梅兰竹菊中与越江吟交好的梅君。
梅君看了看镜中的谢天,沉声道:“早说了要趁早杀了他,你偏不。这才短短几日,他魔丹都要结了,还能直接识破你制造的梦境。照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难收拾。”
“哎,你别老张口闭口杀杀杀的!”越江吟一脸烦躁,“只要他与神君相爱,他就用不着死,目前还有救的。快把你那镇魂铃拿出来用用。”
“他们前世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重新爱上?”梅君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拿出了一只小小的青色风铃,他将风铃凑到镜子旁边用力一晃,镜中那云龟车上挂着的风铃也随之震荡。
无形的音波震荡开,谢天被定在原地,等音波消散时,他心底那点疑虑忽然就这么消失了。
随后时间继续流转。
*
“啊”的一声惊叫,徐潇宁从屋顶掉到了地上,吓得树上的小鸟瞬间四散。
他揉着脑袋,坐了起来。
云龟车内,松月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天,忽然有些疑惑:“哎?你什么时候醒的?”
谢天意识混沌,有些迷糊,自己也说不清是何时醒的。
松月溪当他睡太久没清醒,于是拍了拍他肩膀:“赶紧把药喝了吧。”
这碗药入口极苦,颇为提神,喝完谢天就活了过来。
随后三人启程,往地图上的下一处地点赶去。
云龟车飞上天空,在云海里翱翔,雎鸠在外面的紫藤树上与几只小鸟玩耍。几只鸟叽叽喳喳,聊得热火朝天。与之相反的是,车内的人全都一声不吭,气氛颇为压抑。
或者说别扭。
松月溪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前世和徐潇宁相爱的样子,他完全不相信那个梦,也根本没当回事,依旧没事人一样看他的话本。
谢天也难以将梦里那个扭捏的徐潇宁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故而不愿多看他一眼,也不愿回顾那个梦,于是还是如之前一般抓紧时间修炼。
至于徐潇宁,他不想在这里碍事,很快又出去上了屋顶,躺在上面看风云变幻,看日升月落,脑子里想着师姐现在在做什么。
后面几日,三人频频做梦。
任孤光和越江吟分别在归元殿与合欢宗隔空施法,让几个年轻人“重温”前世之事。但似乎收效甚微,徐潇宁每天玩他自己的,松月溪与谢天则是在房中沉迷下棋。
连续看他们下了三天,越江吟都要看吐了。
他看着镜子:“以前也没见天儿喜欢下棋呀。”
“咳……”越江吟身边,谢天的父亲厉长虹淡淡道,“下棋……锻炼脑子,挺好的。”
“他俩都下了三天了,一步也没出去过。”越江吟无法理解,“下棋就这么有意思么?”
“有的……”厉长虹道,“跟喜欢的人下棋,当然有意思了。”
他知道自家儿子真正喜欢的是谁。
镜中两人为了一步棋而争论,随后忽然一起笑了,厉长虹也露出老父亲慈祥的笑容。下三天棋又算得了什么?当年他为了谢天的母亲抄了一个月的经文都不觉得枯燥,只觉得世间如此美妙。
当然,他知道这种事他们神仙是无法理解的。
越江吟见他笑得一脸慈祥,于是斜了他一眼,“你儿子性命堪忧,你还这般放松么?长虹,你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幸福,还是希望他活着。”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
厉长虹马上笑不出来了,转而陷入了无尽的担忧与惶恐之中。
虽然每天接受梦境的暗示,但是三天过去,无论是松月溪和徐潇宁,还是谢天和徐潇宁,这被硬生生凑在一起的两对人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谢天与松月溪每天没事人一样下棋,或者展望忘尘阁的未来。徐潇宁却颇为难受。
他一会儿梦到自己是神君,一会儿梦到自己是太子,三天下来已经乱了,经常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偶尔也分辨不了到底是梦是真。
松月溪发现他的异常,还以为他只是太累了,于是调了点药帮他安神补气。
徐潇宁躺在榻上,眼神呆滞,他觉得,这趟旅途结束的时候,可能谢天伤愈了,自己要完蛋了……
*
治疗谢天的第二味药乃是玄阴佛叶,在某个繁华城镇的一间寺庙里。
三人抵达后上门求药,许是谢天的师尊早已打过招呼,庙里的佛修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称佛叶还没长好,需要他们等待几日。
三人在镇上找客栈住下,徐潇宁原本找小二要三个房间,但小二面露难色:“只剩最后两间了……”
他打量几人,怯生生地看了松月溪一样,对徐潇宁道:“要么您和这位……这位白发公子一间挤挤?”
徐潇宁指了指白发的松月溪和黑发的谢天:“他俩挤。”
说着他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直接大跨步上楼。
眼看着徐潇宁硬生生把谢天和松月溪塞进一个房间,远程观看的任孤光和越江吟都差点气死,恨不得把这客栈给拆了!
傍晚店小二敲门送茶,顺便告诉几位客人,晚上有灯会,让他们可以出去转转。反正闲来无事,三人就一起出去了。
街市上灯火通明,悬挂着各种精美的灯笼。年轻男女打灯下走过,一路有说有笑,松月溪还看到许多同性的爱侣大大方方牵着手,而路边摆摊的商贩似乎早习以为常,看起来这里民风颇为开放。
徐潇宁心情烦闷,一路买了好多东西,全都是些漂亮首饰,一看就知道是给他师姐买的。
集市中心有灯火表演,三人算是来的早的,他们在旁边的酒楼抢了个好位置,要了酒水,等着看戏。
没多久人渐渐多了起来,附近的酒楼全挤满了人,表演也准时开始。有唱戏的,拉二胡的,也有喷火变龙的。
在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有小女孩走到靠窗的这桌,礼貌地问能不能在这里看。
这桌还有空位,徐潇宁就直接答应了,还找店小二要了几盘点心给小姑娘吃。小姑娘客气地道谢,安安静静吃东西,过了一会儿用稚嫩的声音问:“哥哥,你和这位白发的仙君好般配,你们是一对儿么?”
徐潇宁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他慌忙摇头:“不是,别瞎说。”
小姑娘还要说什么,旁边忽然又挤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小蒙啊,你看错了。”
她看了看徐潇宁,又看了看谢天,笑着道:“明明这两位才是一对儿吧。”
徐潇宁颇为尴尬:“不是,也不是。”
等看完表演,三人离开酒楼回客栈,路上有不少摊贩在拉着路过的情侣做生意。一路上有无数人拦着徐潇宁让他给松月溪买点东西,也有无数人拦着谢天让他给徐潇宁买东西。
谢天感到颇为烦躁,好像世间一半人希望他和徐潇宁在一起,另一半希望松月溪和徐潇宁在一起。
好像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一个人希望他和松月溪在一起。
这种被胁迫的滋味让人恼怒,他心底蹿起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忍不住冲凑上来的商贩骂了句:“滚!”
松月溪感觉到他体内魔气躁动,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而后匆匆带他回客栈。
谢天气血翻涌,脸色苍白,他感到头疼欲裂,脑子里尽是一些冲动的想法——他想要将那些强行撮合的人全杀了。
松月溪让他躺下,将手按在他额头,将他稳住心神。
良久之后,谢天的怒火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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