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小七挥鞭策马,四蹄翻飞,溅起泥滴,一抹夕阳照在她发间,反射细碎的金光。离镜斜坐在车身,望着摇晃的车厢,不觉发笑。
“你笑什么?”小七道。
“苏恒走了桃花运,坐拥二美,尽享齐人之福。”离镜弯起嘴角,往身后的车厢示意下。
小七腾出手,拍了他一掌。“你少在这里看好戏,苏恒与夫子婚约在身,逃不了。至于楚楚,苏恒只是把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离镜却不以为意,望向两匹奔驰的骏马。“你自问这段时间苏恒对楚楚如何,况且你只知苏恒的心思,那么楚楚呢?你可知他的内心……”离镜不知从何处摸索出一只酒壶,趁着余晖一饮而尽。
“这,他不吭不哈的我也难说……”小七顿时语塞,情之一字,最为参不破。
第132章 苗疆往事(一)
车厢内摇摇晃晃,苏恒端坐在正中央,右手紧紧拉着易行云。
楚楚因为腿脚不便侧身躺在苏恒左侧,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只觉得嗓子堵的生疼,这种疼痛,不亚于当日被取走嗓音的苦楚。
他怀念昔日战神对他的那仅有的温存,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自己柔软的手心,细心取出碎片。在珊瑚林侧头饮酒,说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人便是他所喜欢的人吗?肤白如凝,流光盼目,唇如清露一身月色白衫,轻灵飘逸,透着股出尘忘俗之意,仿若谪仙临世。
易行云察觉到楚楚的目光,不觉四目相对,尴尬不已,楚楚慌忙低头,躲避他凌厉的目光。
苏恒阖眸小憩,偌大的车厢只闻得车轮辚辚声,未有一人出声。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楚楚身上的鳞片开始干裂,脸上竟开始剥落死皮。
一向都是苏恒给楚楚擦拭身体,保持身子湿润,可苏恒这几日过于操劳,又昏沉沉睡过去,楚楚实不忍心打扰。他艰难的爬起身子,在自己身下摸索出一块脸帕,挺起腰去够那木桶。
马车摇晃,楚楚身上又干的生疼,几乎每挪动一处便如刀割般。
楚楚的手方接触到水,身上一阵剧痛险些将他疼的昏厥过去。
一双柔软的手捡起掉落在的脸帕,麻利的擦拭楚楚的脸蛋。
拧干、浸泡为楚楚缓解干裂的痛楚。楚楚睫毛轻颤,若蝶翩飞。
仍不敢直视易行云,他依稀记得在天界时曾远远的望着他,着一身黄衫,云腾娟秀,气韵凌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是此时,他蹲在自己眼前,一如当年自己打破酒杯,东君关心的望着自己。“还疼吗……”
“还疼吗?怎么这么瘦弱,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苏恒,我回来了就让我照顾你们俩好不好。你不要一副惧怕我的样子,我会和苏恒一样把你当做弟弟一样疼爱。”易行云捻起楚楚额前的发丝,露出他清秀的眉眼,闪烁着的眸子。
路过段崎岖,车身摇晃的更甚,苏恒不知何时依旧昏睡不醒,易行云也只他这些时日操了不少心,不忍心打扰。
只得一手揽着楚楚的纤腰,一手扯着苏恒的腰带,防止他二人碰到墙壁,受到伤害。
楚楚有些战栗,缓缓抬起眼眸,见易行云温润洒然,同天界跋扈的样子大为不同,最终手试探性的放在易行云腰带上,缓缓将头靠在他肩上。
原是这么温暖的感觉……
苏恒剑眉紧蹙,眼睑微合,脸朝车窗,俨然睡的极不踏实。
耳畔一排风铃响过,鼻翼间充斥着熟悉的竹香。苏恒倏然睁开眼眸,果不其然又是熟悉境地……
依旧是一袭青衫,虞轻弧早就料到他会来,伸手邀苏恒入座,苏恒环顾左右不见他那一脸戾气的弟弟,不知他兄弟二人又要引自己作甚。
虞青弧指甲轻轻划茶壶,半晌递于苏恒解乏的茶,苏恒伸手放在鼻前闻了一闻。
些微啜了一口:“上好的雪前龙井,年前雪水,更添浓郁芳香。好茶!”茶水也吃了,苏恒再也按捺不住「咣当」一声将茶盏放置在案上。
“说吧,你兄弟二人,此次又要戏弄我什么。”苏恒面色不悦,对上次之事心有余悸。
虞轻弧却波澜不惊,面色沉静。“苏公子当是误会了,上次我与弟弟下的赌局已经分出胜负,你可知结果如何?”他手执玉盏问向苏恒。
苏恒暗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虞轻弧安然无恙的在此,定是他赢了。
“你为胜者,你那倒霉催的弟弟呢?输了便灰溜溜的躲起来?我还要找他的麻烦,为了打赌竟将阿云身处险境之中。”
苏恒一层层的揭开纱幔,独不见那一脸坏笑的虞青城,莲花池边独留一柄鱼竿——
垂钓之人却已不在,一池碧波荡漾。
“我与弟弟相互吞噬,那日你因一念之善救了百姓,亦不愿放弃你所爱之人,从容赴死,此谓大义。
我那弟弟也并非是一母同胞所生。五年前我为了降服龙吟玨,以身饲养,谁知他血性不减。
但凡接触他之人,皆受其惑。情暴动,或自相残杀。那日我划破手臂,血液几将流尽,原本以为便会这样悄无声息死去。”
“我醒来便置身这么一片竹林中,莲花池前立着一描金缎衫挺拔的身影,他转过身来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细长的丹凤眼只消一眼便能将人的魂勾住。
他的外貌与我不差分毫,当时我便怔住了。后来方知他原是龙吟玨幻化而来,说我这般做只是徒劳,与我打赌若是我能赢了他,他便不再做害人的事。”虞轻弧不紧不慢的说,春风吹散一池碧波,二人陷入沉静。
“原你那弟弟并非常人,好在他信守承诺,不枉你这些年间对他的苦心。此番你叫我来又是所为何事?”
虞轻弧拿起一只精致的小碟,缓步到护栏旁,指尖轻撒鱼料,金鲤蜂拥而至,吃的正欢。
“说出这些年来我为所隐藏的实情,想必阿银为此事也是痛苦万分,真是难为那孩子了。”
苏恒冷不丁道:“莫非苗疆一夕灭亡不是君上下达的命令,而是另有隐情?”
阿银当初放走阿云,便是为在笙王前早一步找到活着的虞轻弧,知晓当日苗疆一夕灭亡的真正缘由。
“不错,君上仁义怎会派遣尚为少年的舒王对苗疆人赶尽杀绝,真正的主谋便是笙王,而起究竟无甚与权利,感情纠葛,笙王生母便是苗疆王室之后。
因其亲生母亲虽貌美娇媚,但妒心太重屡次在后宫运用巫蛊之术陷害后宫嫔妃。羡王因大臣们连日上表,不得不将他们母子派遣回到苗疆。
笙王子自小聪慧,一早便察觉自己与周边的族人不同,他身份更为尊贵,凌驾于整个苗疆之上。
苗疆王也对他母子二人毕恭毕敬,一时族人都知他为王室贵族,莫有人胆敢冒犯。见到他又都退避三分。
齐笙却内心孤寂,在齐王宫兄弟们皆因欺母善蛊,避之不及。
回到母族,族人以其身份显赫,敬畏不已,莫若有人胆敢靠近。
他的内心逐渐封闭,以至于越来越寡言少语。直到有一天正在习武的齐笙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树身后探出身来……
苏恒眼见,半空中又升起一方水镜,水滴蹦落,镜子逐渐清晰,里面隐现一张稚嫩的小脸,眉清目秀,鼻梁高挺,正在院中扎马步。
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还强忍着,豆大的汗水直冒,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是倔强着从不抱怨。
桐树传来一阵悉悉窸窣的声响,齐笙猛然回头,草丛中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紧接着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树后探出身来。
穿着一身绿色的纱衣,扎着双髻,垂着丝條。随着她小脑袋左右摇晃,俏皮不已。
齐笙怔在原地,心里琢磨着怎么自己后院怎会出现一只小花猫。
他按兵不动,看看小花猫下一步做些什么。小花猫咬着下唇,眼睛滴溜溜的瞧着齐笙。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突然听到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大批侍卫冲入了齐笙院内。
“属下参见四皇子,贸然闯入殿下别苑,实非得已。”为首的武士半跪在齐笙脚下。
齐笙狐疑的望了一眼小花猫,小花猫冲着他摇摇头,使劲的抿着下嘴唇。他当即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起来吧,你们为何这么贸贸然闯入我的别苑。”齐笙收起了马步,像个小大人一般背着手,站在夕阳的余晖下,神情庄严。
侍卫起身,抱拳道:“郡主走失了,王下令搜索王宫内每一处角落,这才搜索到殿下的月龙阁。不知殿下可否见过一位绿衣少女,七八岁的样子。”
齐笙沉着面,用余光瞥了一眼小花猫,原来是自己的表妹。只见那小花猫张牙舞爪的朝着自己摇手,示意着自己不要说出去。
齐笙觉得她可爱至极,心里常年尖封的冰块,像是柔软的化开。“不曾,我一直在此练功,不曾见到任何人入内。”
“如此,便叨扰殿下了,属下告辞!走我们去别处寻寻——”士兵们得到回应,纷纷退离庭院。
齐笙将目光投向那低着头的小花猫,替她解了围城,也不道谢只是蹲在地上,眼睛炯炯有神,像璀璨的星辰。
“你在看什么?”齐笙好奇的踱到前去,方要抬起脚,便听到脆声声,一丝粘稠的语调。一双肉呼呼的小手,顶着齐笙方要落下的脚。
“可别踩着它们了,你看他们正在搬家呢!”小花猫嘟囔着,脸颊红扑扑仿若朝霞,指着地上。
齐笙将脚移到别处,饶有兴致的俯下身,看到一条细长的黑线,一直绵延道桐树底下。
数以万计的蚂蚁,正忙碌走来走去,他望向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树木在尽风中摇曳。
“你为何要逃跑?打算何时回去。”齐笙自闭多年,不知为何突然很想了解小花猫一样灵动的少女。
小花猫撅着嘴巴,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回去,母亲整日让我学女工刺绣,手都要被扎破了。我最喜欢在林子里了,自由自在不知多么快乐。哥哥你说它们为什么搬家啊!出动这么多蚂蚁士兵,会不会很辛苦啊。”小花猫仰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
齐笙伸出右手,摸摸她的软发。现如今苗疆王为自己的亲舅舅,舅舅独爱舅母一人,舅母却因生下小花猫身体受损,不能再次受孕。
舅舅却不肯纳妾,俨然日后的小花猫定然是未来的苗疆王后。她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在王室的注视下,怎能有疏忽。
「自由」一词,不是他们该宵想的,生在王室便注定着做一辈子牢笼中的金丝雀,走着他人为你安排你的道路。
只是她这个样子,看来是野惯了,哪有丝毫郡主,小家碧玉的模样,倒像是山间的野丫头。
第133章 苗疆往事(二)
“你看看天空,此时阴云密布,定然要迎来一场暴雨,蚂蚁们的家处在低洼之处。他们感应到大雨将至,便提早搬家,避免毁于一旦。对了小花猫你叫什么名字,我可知我是谁?”
齐笙俯下身来,为小花猫擦掉脸上的灰尘,渐渐露出她的真容,年纪虽小,但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若是成人定然倾国倾城。
小花猫撅起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别的小朋友都说你是齐王宫里的皇子,金贵弹丸,还是个小霸王,动不动就打人故而他们都不敢接近,可是夏儿今日一看,哥哥并不是坏人呢。”夏儿眨巴着眼睛,长睫扑朔,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齐笙皱眉,自己竟被人说的如斯恐怖。怪不得同龄人看到自己仿若遇鬼一般,不知这些谣言是谁放出去的,还是自己常年孤僻在此,让人给误会了。
齐笙伸手刮了下夏儿的鼻尖。“小机灵鬼,你倒是有主见,旁人说的你不信,亲自到此一探究竟。让我说你什么好。”夏儿顺势牵起齐笙的手。
“哥哥,我能和你做朋友吗?我其实和你一样,他们知道我是郡主,就不愿意跟我玩,生怕得罪了我迁怒于父王母后,惩戒他们。可是我只想和他们做朋友,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身份与他们的异同。”说着将柔嫩的小脸贴近齐笙的大腿,齐笙慢慢察觉衣袍沾染些许的湿意。
他托起夏儿的脸,笑容徐徐展开,像是绽放的蓓。蕾。潋滟的桃花眼,灼灼其华。
“夏儿,你放心日后哥哥定然护你平安长大,让你做世间最快乐的公主。”少年的承诺那么单薄,仿佛一吹就散,齐笙此刻只觉得心有一丝寄托。
咔嚓,平地一声惊雷,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齐笙将夏儿揉入怀中,两人笑的咯咯作响……
水镜渐渐变得模糊,苏恒脑海中还残留着他二人悦耳欢快的笑声——
“那少年便是笙王小时候吧,至于那垂髫少女……”苏恒不禁疑惑,他往日同琴父进宫时,与笙王打过几次照面。
笙王生的十分美丽,那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娇美的脸,一双桃花眼,灼灼其华。
只消望上一眼,便让人沉浸其中,难以忘怀。他的嗓音悦耳动听,低沉而温柔,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噙着笑意,让人心升好感。
琴父却是极其不待见他,他二人见面琴父往往只是点点头,对他视而不见。
苏恒至今弄不明白,琴父向和善,对自己的弟弟何故一副倨傲厌恶的姿态。
而齐笙向来不介意,无论齐长琴态度多么恶劣他始终保持谦逊的微笑,从不顶撞,或者抱怨,难道他二人演变成如此境地,实则另有隐情。
虞轻弧扬手,又施一方水镜。“那垂髫少女是夏姬,便阿银的亲生母亲……”
此刻镜中浮现一娇俏丽容,对着菱镜自怜,红唇轻扬,欲语还羞。
身后站着一穿描金缎衫男子,容颜亦不在她之下。一双桃花眼,波光荡漾,英眉挺鼻。
齐笙替夏姬开了青丝,分为三股。将发儿轻轻的梳理好了,即熟练的行挽髻,片时梳成一个时样巫云。
又替她簪了钗环,鬓角斜插一株海棠,衬托夏姬的面容更加柔媚。仿若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
夏姬左右看看,笑道:“没想到表哥还有这手艺,日后成了亲,嫂子不愁无人梳头。”
齐笙面色一红,按着夏姬的头,望着镜中人,女子容颜俏丽,男子修眉凤眸,二人眼神间依稀有些相似,毕竟带有血缘关系。“此生只愿同夏儿梳头,别人是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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