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担心自己父亲和大哥会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他那时候刚接受池啸秋喜欢上别人的事实,就算他说愿意放下,家里也只会以为他是强颜欢笑,并非心甘情愿地放手,还是喜欢对方。
陶先心里只有一瞬的狐疑,然后就明白了,他之前就有猜测,旁敲侧击地警告过,却没想到关锦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徐梓桐笑笑,昏暗的环境里也能看见面颊上浮起的红晕,“我今天来也是想跟陶总说一声,锦程跟你关系近,也算是半个家人吧,我们在一起了应该跟你说一声,我没有擅作主张哦,我都跟他说好了。”
陶先对爱情的认知并不多,大多来自各种闲言碎语和公司里职员们的八卦,他自己尚且理不清楚感情,听到别人的事总归是诧异居多,关锦程和徐梓桐,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现在却走到了一起,“你们……”
徐梓桐只当陶先是奇怪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解释道:“我们一开始接触也不多,也都是因为啸秋和你,但是感情的事就是好奇怪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就是见不到会想,见到了又紧张又兴奋,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是跟啸秋在一起非常不一样的感觉。
“啸秋说我会找到更合适的人我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对啸秋,我大概是习惯了追逐他吧。
“但是跟锦程在一起,我才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原来不只有苦、有酸,还有更多的甜啊,就像他最喜欢的甜甜圈一样,虽然一个alpha喜欢甜甜圈说出来挺奇怪的,但是我觉得超可爱!咳咳,对不起啊我说多了。”
徐梓桐眼里有不好意思,也有提到爱人时的开心和满足,陶先的嗓子有些发干,大概是真的喜欢吧,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之前有猜测,后来因为事情多也没有再关注,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陶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徐家不会同意的。”
徐梓桐挤了下眼睛,现在是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害怕了,甚至还有点把陶先当成自己人的感觉,“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不会妥协的,他们还是很关心我的,大不了我就威胁他们一下,肯定没问题的嘛!”
陶先没再说什么,徐梓桐不傻,有些事情却是真的不清楚,而关锦程不会不清楚。
陶先兴致不高,徐梓桐也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忙扯回来,“陶总,如果你和啸秋有什么误会的话好好说开就行了呀,我保证他肯定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陶先自嘲地想着,池啸秋是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是他对不起那个抱着一腔热意的年轻人,从头到尾错的只有他一个。
他知道池啸秋会受伤,却并不清楚会伤到什么程度,大概……就算再难过,过个几年也会好吧。
徐梓桐没有待很长时间,说完该说的之后有点没话说,就乖巧地道了别,还叮嘱陶先好好休息云云。
关锦程送走徐梓桐,知道安腾有话要说,也就默默站到仿佛一晚上老了好几岁的卩火示╳老人身边。
安腾满心的忧虑,“徐少爷能来……确实是好事,但是,锦程,有一点我要提前跟你说清楚,徐家,少牵扯。你知道其中利害。”
关锦程怎么会不知道,他反问道:“徐家小少爷确实很有意思,也就仅此而已,你觉得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感情总是容易让人昏头昏脑。”
关锦程牵了下唇角,“徐靖、徐梓樟有多宠爱这个小少爷人所周知。”
安腾被这话一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怀疑……”
“不只是我。陶先、池啸秋都想到了,那一次诬陷是冲着谁去的?是池啸秋,而陶先也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来,有那么大手笔的除了徐家还有谁?如果池啸秋洗不干净,护着他的陶先不可能不被舆论牵连,既得利益者是谁您也知道。”
云端集团回国发展,站稳脚跟虽然难,但是毕竟站稳了,迎头受到冲击的就是多年首富的徐家,新兴领域的竞争日趋白热化,谁走在前列,谁就占据了下一个十年的经济风口。
徐家人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任由云端这个外来户抢走最大的一块蛋糕?
安腾明白归明白,但还是摇摇头,“先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是自作主张?”
“我只是利用了巧合而已。”
“先生现在还不知道?”
“他之前就有猜测,跟我提过。”关锦程转头看了眼病房门,“我没有听而已。”
关锦程说得轻描淡写,安腾却头疼得不行,这些孩子们一个赛一个的让人不省心,陶先肯定是不愿意的啊,他这边还没想完,陶先就叫关锦程进去了,见没有避着他的意思,他就沉默着站在了门边。
陶先的眼神依旧是冷冽的,看向关锦程的视线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赞成,“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关锦程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坦然道:“我。”
“当初我跟你说过……”
关锦程鲜少地打断陶先的话,“有近路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事已至此,想善了是不可能的,他们和徐家注定会站在对立面上,陶先闭了闭眼,快速思考着对策,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吗?”
关锦程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喜欢那个小家伙吗?“这不重要。”
陶先听到关锦程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道:“暂时先稳住他,不要轻举妄动。”
关锦程猜到陶先是有别的打算,想反驳,瞥见安腾的眼神又忍住了,陶先现在身体弱,没必要再去刺激人,好好休息才是正经事,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晚上,陶先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再吃不下了,让安腾和关锦程去休息,早早关了灯,只是躺在一片黑暗里,他根本睡不着,精神是困倦的,身体是虚弱的,但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而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夜色笼罩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陶先的视线下意识跟着转过去,来人站在门口,身后走廊上的灯光将对方的影子打在地上,面容隐在灰暗里看不真切,他的呼吸一下放轻了,是池啸秋。
池啸秋反手关上门,将所有的灯光都关在外面,冬日月光本就冷淡,透过窗帘虚飘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光线,两个加湿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暗色的指示灯成了唯一的光源,房间里昏昏暗暗,像是池水里晕开了一捧泼墨,明明空调温度调到了二十七八度,也依旧冰冷刺骨。
他跟躺在病床上的人四目相望,一时间都沉默无言。
过了好几分钟,池啸秋才走到床边,自从认识陶先以来他还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跟对方见面过,上次见还是情热期的时候,那时候的陶先瘦确实是瘦了,脸上倒还有点颜色,现在即便是在黑暗里,也看得出明显的苍白和憔悴,单薄得像是糊成的纸片人。
陶先在池啸秋之前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明明是冷淡的音色,沙沙的落在池啸秋耳朵里多了丝逞强的意味,像是闯了祸、犯了错的猫崽子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服软,不肯认错,固执得让人心疼。
池啸秋盯着陶先的眼睛,道:“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问。”
池啸秋不喜欢陶先这么对他,像是对待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一样,他缓了又缓才把心里的郁气压下去,道:“徐家针对云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合作伙伴的做法?你一直推辞、不愿意跟我去见我外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闹掰?当年你和我爸的纠纷都是假的,伪造的证据要不要我现在拿给你看?为什么故意用言语误导我?还有……为什么那么不小心被我看到画轴?”
池啸秋语速很慢,陶先知道对方问得出,已经不是在求一个答案,“你想要我说什么?”
池啸秋把手按在床边,俯视着陶先,一双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陶先,你在故意制造误会,我就这么讨人厌吗?让你迫不及待推开我。”
陶先被子下的手蓦得攥紧了被单,“既然知道自己……讨人厌,何必还要凑过来。”
第73章 他有资格接受吗?
到现在还在这样说的陶先都把池啸秋给气笑了,他顾自笑了几声,心里五味杂陈,难过、委屈、愤怒、开心搅成一团,而他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池啸秋紧盯着陶先昏暗一片的眼睛,“你当我是傻子吗?陶先,我不是小孩儿了,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我,你是真的为我好,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
“你觉得好吗?我不这么觉得,一点都不觉得。我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我相信你的感情,也相信你的为人,但这都不是你这么做的理由。”
陶先不喜欢他、只是玩玩而已?他不信。
如果不喜欢,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言语可以作假,神态和动作间总会有真情流露,尤其是在情热期、在返祖期,当他深深占有这个Omega并且打下镌刻一生的烙印时,他不信那副全身心依赖的姿态会是假的。
他一个一个列出陶先这么做的原因,又一个一个排除,最终得到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答案。
他那天晚上也是被陶先接二连三的话给打懵了,根本静不下心去分析。
池啸秋没有碰陶先,只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眉眼,一分一毫都贪婪地刻在心上,“我问过安叔和关锦程,本来想再缓缓,看能不能从林祥德那儿套出点有用的东西,但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我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查。
“三天后是你父母的忌日,我会正式向***起诉他。”
陶先的眼神颤了颤,语气是摇摇欲坠的冷淡,“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弯下腰的池啸秋堵住了嘴,年轻人的吻丝毫不留情面,凶狠得仿佛在发泄最近一个多月的所有委屈和愤恨,直到榨干他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
池啸秋松开陶先的瞬间,抓住了对方下意识从被子里伸出来推他的手,小心避开纱布将陶先的手臂按在床上,四目相对,他低声道:“你别怕,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家先先是世界上顶好顶好的人,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长辈,是完美的恋人,如果我不跑得快一点儿,怎么配得上你呢?”
陶先一双孔雀眼漫上一层迷蒙的水雾,似乎是被这个吻给亲得有些懵了,一直压在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他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的晦涩情绪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努力把喘息平复下来,开口时竟是不自觉带上了微微的哽咽,“胡说八道,是我……是我配不上你,我以前拖累陶欣,现在又……拖累你,你本来……本来能拥有更好的,为什么要缠着我啊……”
池啸秋的眉眼柔和了些,整个人也松缓了,“总是推开我,总是拒绝我,总是不信我。这才是你的实话,这才是你这么做的原因。”
陶先微愣,眼睛眨了下,刚才接吻时候被逼出的水光凝成了水珠子,被眼睫扫落,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难堪地闭上眼,不想去看池啸秋,却没想到又滚落了几滴泪珠。
池啸秋也不过分逼迫,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也给了陶先缓一缓的时间。
稀薄的月光和刺眼的路灯灯光一起照进来,房间内才亮了些,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回头,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好才又回到床边。
陶先侧过身,整个人都陷在床褥里,只露出来个发顶,黑软的发丝软趴趴的,整个人像只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鸵鸟宝宝,却总是不得要领,藏也藏不好。
池啸秋在床边坐下,心里不住叹气,他想破了天都没能想到陶先拒绝他归根到底是这个原因,觉得和他在一起是拖累了他,觉得自己不详,觉得自己就不该存在,觉得自己会给他带来不幸。
害怕,小心翼翼。
就算彻底把自己给了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得到他,陶先给,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而他亦步亦趋的长者刚好给得起而已。
池啸秋不是不心疼,他是又气又心疼,谁能想到看上去高冷矜贵,优雅自持,让无数人景仰的陶总心里竟然住着个敏感又自卑的小孩儿呢?
他来之前只知道真相,不知道原因,有猜测却觉得荒谬,是安腾的只言片语点醒了他,陶先不会害他,却还要疏远他,为什么?
因为陶先从根本上不相信自己有让别人幸福的能力。
所以今晚上一开始的冷淡,故意提起林祥德,那个凶狠的吻,池啸秋不过是在试探陶先而已,他想听真话,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逼陶先做什么,但是原生家庭的坎儿终究要迈过去,当然,那个吻既有想念,也有他无法排解的难过和愤怒。
池啸秋轻轻在陶先的发顶处揉了揉,瞧着对方又往里缩了缩,目光柔和而爱怜,无奈道:“陶欣的悲剧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如果他还活着,他也一定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人,能跟珍惜自己的人走完这一生。他爱你,却无能为力,他只是希望你幸福。
“你想让我幸福,但是又把自己排除在我的幸福之外,陶先,你怎么这么傻呢,我的幸福就是你啊。
“没有你,我哪儿来的幸福呢?”
他们是彼此的幸福啊。
陶先蜷起手指,贴在自己的心口,心里一阵一阵颤栗,他却只是保持着沉默。
池啸秋也不着急,一切都清楚明白了,他还着急什么,“你需要时间,我给你时间,但是别让我等太久,毕竟我每天都想你想得几乎要发疯,想亲亲你的眼睛,亲你的鼻子脸颊和嘴巴,对了,还有耳垂,触感特别好,当然也有你的嘴唇,虽然薄,也有点凉,但是软软的很好亲,亲起来很舒服。我更想抱抱你啊,晚上睡觉也要抱一起,不然我都睡不安稳……”
池啸秋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像是挑逗,又像是抱怨,简直要变身小话痨——谢鑫格第二了,只是他再说,躲在被子里的人也没有给任何反应。
陶先听着池啸秋的低低的嗓音,清亮里混杂着一点因为疲惫而带上的微微沙哑,和对方的字一样,字是悦目,声音是悦耳,不变的事都极其赏心,随着池啸秋说的话,他好像真的有一种错觉,对方正在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鼻尖是池啸秋清淡的信息素,一点点酒香,花果香清清润润,柔和地包围着他,带着安抚的意味,沁入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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