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望着手机屏幕上,靳思延的邀请,颜格一时有些犹豫。
时至今日,即便靳思延对他说了喜欢,他还是对李慧星这三个字格外忌讳,就像长在心里的刺,那种刺痛感并未随着靳思延的表白消退,反而愈发深刻。
人总是贪心的。
没有资格拥有的时候,总会想着独占他,可现在几近占有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却又开始计较他的过往。
那种妒忌艳羡,带着难以抑制的懊恼,野蔓一样缠绕着颜格,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更深。
只要一想到靳思延曾经以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命名他心爱的帆船,颜格就如鲠在喉。
可是靳思延看上去很高兴,或许真的是因为哥哥还了借走很久的彗星号,他才迫不及待想要驾船出海。
微微叹了一口气,颜格到底还是答应了。
他向来不舍得让靳思延失望。
·
自从前段时间从波兰出差回来,颜格就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在跟靳思延谈恋爱。
那男人在恋爱里向来坦诚,从不吝啬对倾慕对象表达爱意,倒是颜格自己,曾经那么期待,可真正得到的时候,又有一种不真实的恐慌感。
如他所说,靳思延从未对他施压,恰到好处的示好和关心,不让他觉得难堪,又刚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在意。
有时候拍戏晚了,靳思延会特地来片场找他,然后一起回去。
沿着环岛公路慢慢走着,很少说话,只有风声流窜在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臂间。
“对了,”靳思延想起什么,偏头看他,“你送我的胸针很好看,我喜欢。”
这么一说,颜格微怔,赧然地笑了一下,“喜欢就好。”
靳思延顿了一下,眉梢微抬,“我还挺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个的。”
“啊?”颜格没懂。
在他眼里,送胸针跟送袖扣送项链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胸针会戴在明显的地方,颜格有些私心。
当时也没想过真有送出去的机会,只是光幻想一下,颜格就心满意足。
听他这话,难道有别的意思啊?
看他真的没反应过来,靳思延恍然失落,有些失望,沉声解释,“琥珀胸针是送给爱人很好的礼物。”
颜格:?
“原来你没那个意思。”靳思延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眼尾微垂,看上去有点可怜。
看他这样,颜格有些内疚,心尖动了动,下意识开口,“其实我……我有……”
那个意思。
靳思延看着他,眼中失落却不曾削减,淡淡笑了一下,安抚道,“你不用说这些来安慰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大人说好话哄着。”
颜格抿唇,没说话了。
“我承认,自作多情是有点挫败,但我也不希望你误会我喜欢你是因为赌气,”靳思延把他送到家门口,顺手替他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声音平淡,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了握,颜格抬眼看他,眉峰微蹙,心跳快得不行,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好了,你进去吧。”靳思延收回手,让他进屋。
“啊,你今天不住这儿吗?”颜格微怔,有些意外。话一说出口,又觉得太过急切了些,好像自己在期待什么。
“算了,有些文件放家里,我还是回去住。”靳思延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晚安。”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颜格心里一紧,摸钥匙的手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靳思延。”
脚步一顿,靳思延转身,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夜晚的风稍微有些喧嚣,吹在耳边呼啸做响,连心跳声都听不真切。
颜格垂眼,指尖贴着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半晌,才微叹着开口。
“你没有自作多情,”他低眼,望着地面,目光有些恍惚,“我不懂这些,也没听懂那个店主说了些什么,只是想把它送给你而已。”
“虽然我买下来的时候没想过它的意义,但也并不是完全……没这个意思。”
话音不高,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风中,靳思延却听得真切,有些愣神。
颜格没有抬眼,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有些苦涩的样子,轻轻的话语却带着一点艰难干涩,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微微叹气,颜格无意识捻着指腹,借此消磨心里那点躁动的不安,久久没听见回应,耳边只有风声。
别人不知道,只有颜格心里清楚,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表达欲望,表达渴求,表达心之所向,在很早之前,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资格。
自从知道自己的需求再也没机会得到满足,他就懂得,表达渴望只会招致嘲笑。
可他不忍心让靳思延失望,不忍心看那个男人因为自己的缘故,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知道靳思延真的很善良,一直在宽容他的懦弱自私,从来都不苛求他有所回应,但颜格也不是傻子,更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小孩,他知道,人的热情是会消退的,许久都未曾得到回应,是个人都会厌倦。
靳思延是个很好的人,这也不代表他的耐心能任人挑衅。
耳畔死寂一片,风声渐息,呼吸声此消彼长,气氛渐渐僵硬。
颜格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为什么靳思延不说话了,悄悄抬头看他脸色,一抬眼,眼前骤然一片黑影压下。
唇角一痛,靳思延几乎是咬上来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感,逆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格外摄人心魄。
颜格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撞得倒退两步,脊背撞上身后的门。
靳思延向来克制自持,偶尔的失控,几乎都是对着颜格的。
抬手按住男人的脖颈,迫得他微微仰头,突如其来的亲吻来势汹汹,如同侵略一般凶狠,靳思延略高他一些,欺身压下便显得格外轻松。
“我真的很想在你家留宿,至少……”靳思延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动情的暧昧干涩,声音低不可闻,像在喃喃,“……你在梦里,会坦诚一些。”
颜格猛地睁眼,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堵住嘴,靳思延利落地摸出他的钥匙,把人抵在门上,心无旁骛地与他接吻,手却不停,钥匙插进锁孔,三两下打开门,旋即将人推进玄关。
两具身躯纠缠着摔在地上,钝痛却带来更加疯狂的兴奋感,颜格喘不过气,没缓过神,只听见耳边男人低喘的笑音,引诱似的,勾得他心神荡漾。
“颜格,”靳思延贴在耳边喊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每次上完床,你有多可爱。”
头一次听他嘴里说出这种调情的话,颜格呼吸一滞,脑子里跟触电一样,无法思考,任由男人的手在身上游走。
靳思延淡淡笑着,目光温存,波光潋滟的,纵容得近似拥抱,“你抱着我不松手,还红着眼角说你爱我的样子,我好喜欢。”
耳边声音低沉,明明很是纯粹的话语,却让颜格整颗心脏都热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男人勾引了,宁愿放弃一切都不舍得这点稍纵即逝的温存。颜格觉得,他迟早会疯的。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晚上靳思延还是回家了,大概是真的有格外重要的工作要完成,离开的时候颜格已经困了,半梦半醒间,似乎觉得靳思延亲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颜格没来得及听清,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
月中,皎月渐满,再过几个月,就要到中秋。
靳思延跟他约在下午,颜格片场收工,没有回家,径直去了雅湾。
靳思延跟李慧星很早就到了,坐在休息室整理装备,颜格一走进来,就看见靳思延手里拿着冰镇啤酒,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李慧星抢过去。
“你等会儿要开船,你还喝酒!”李慧星错愕不已,把啤酒扔回冰桶里。
“这是啤酒!”靳思延也愣了,看着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啤酒不是酒啊?”李慧星格外坚持,鉴于自己等会儿要坐他的船,说什么也不肯让步,见颜格进来,跟见了救星似的,“颜格,来管管你……管管他!他要酒后驾船!”
看着跟小孩似的两个人,颜格无奈地摇头,看着靳思延紧张起来的表情,委婉开口,把手里的柠檬水递过去,“你渴了吗?我买了点水。”
接过他买的饮料,靳思延才不闹着要喝冰镇啤酒了。
“惯!惯他毛病!”李慧星啐了一口。
靳思延没理他,转头跟颜格说话,“我这边还有点手续要办,你们先过去吧,原野他们都在,很多你认识的人。”
颜格也没推辞,点了点头,转身往港湾的地方走。
原野他们的确也在,站在岸边,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工作人员给他们的船只进行检查保养。
“颜哥。”原野见了他,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颜格点了点头,不经意扫过停靠在港湾处的船只,一眼认出夹在中间的彗星号。
这么多年过去,这艘船已经很陈旧了,带着一点岁月刻上的沧桑感,在小小的海浪里一起一伏,如同正在呼吸。
颜格微微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感慨,像见到了一位阔别许久的老朋友。
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家乡的海边,那时它还是新的,光鲜亮丽,设施崭新,帆缭绳又结实又紧,船帆也因为未经使用,洁净又明亮,在夕阳下微微抖动着。
如今,彗星号也老了,长久历经风浪的船帆也变得灰黄陈旧。
颜格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下,垂眼,抬手轻轻抚上彗星号的船身,感受着掌心下微凉的温度。
叹了一口气,颜格利落地上船,好奇而饶有兴趣地打量船上或熟悉或陌生的设施。
李慧星跟在后面出来,在岸边看了一圈,才看见站在船上的颜格。
人生地不熟的,颜格在哪李慧星就去哪,见他在船上,也没管别的,四处看了看,找了个地方,伸手攀住船舷,艰难地往上爬。
船身摇晃不已,李慧星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颤颤巍巍地往颜格那儿走。
颜格余光瞥见身边靠近的人,藏在口袋里的手都收紧了些。
李慧星没发现他的异样,新奇地左右看,“这就是靳少的船啊。”
“你没见过吗?”颜格淡淡笑了,打量着他。
“没。”
“啊,”颜格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从没见过?”
“没有啊。”李慧星抬头,拍了拍桅杆,“我对玩船没兴趣。”
颜格没说话了,扭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以前总觉得船上晕,坐游轮我都不舒服,更何况这小船。”李慧星啧啧有声,踩了踩脚下的船板,“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晕……”
“李先生。”颜格突然喊他。
李慧星顿了一下,诧异地偏头,只看见男人目光仍然平静,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怎么?”李慧星不解。
“那你知道靳少这艘船……”颜格回头,缓缓看向他,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探究,“叫彗星号吗?”
第78章
“……”
李慧星沉默了一下,面露狐疑,“什么?”
颜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看不出情绪,温声重复,“这艘船,叫彗星号。”
“很巧对不对?”颜格看着他笑,眼里却带着意味深长的别样情绪,“跟你的名字一样。”
听他说这话,李慧星动作一僵,呼吸都停滞片刻,转身要走,“……我看我还是下去吧。”
一转身,正好撞上刚走过来的靳思延。
“聊什么呢。”靳思延古怪地看了一眼李慧星难得难堪的神色,不解地笑。
颜格却不说话了,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看着海岸边的景色。
“聊你的船啊。”李慧星给他使了个眼色,不自在地干笑,“这么巧啊,你的帆船也叫彗星?”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靳思延微微皱眉,“谁告诉你它叫彗星的?”
“颜格啊。”李慧星压低声音,贴在他耳边几乎是咬着牙,“还能有谁?”
反应过来,靳思延略思忖片刻,“你先去船舱,帮我们把挂在墙上的救生衣拿下来。”
李慧星自然是乐意之至,忙不迭地钻进船舱里。
甲板上只剩两个人。
靳思延慢慢走近,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的样子,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景色,而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它叫彗星号的?”
颜格微怔,偏头看他,“你告诉我的。你提过很多次,你的船叫彗星。”
“嗯,我是提过很多次。”靳思延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沉默,缓缓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颜格的眼睛,声线低沉,“那你怎么知道,就是这艘船的?”
颜格一顿,下意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我记得我从来没有给你看过彗星号的照片,你是怎么认出它的?”
刚刚靳思延办完手续才想起来,没有告诉颜格,彗星号停在哪个位置,出来的时候岸边已经没多少人了,问过原野,才知道那男人直接上了船。
靳思延觉得有点奇怪。
“我……”颜格意识到自己好像露馅了,按照现在的关系,他不应该一眼认出十年前见过的船,更不应该如此熟悉,熟悉到他都忘了,自己跟靳思延,理应是久别重逢的陌生人。
喉咙突然一阵干涩,一种强烈的不安霎时漫上心头,颜格下意识攥紧掌心,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解释,“我……看见了船身上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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