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的语气,和神态一样冷漠:“不了。”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沉默过后,这次先开口的是沈离:“那没事我先挂了。”
“啊!?哦,那,新年快乐。”
沈离一顿。
随后,机械的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了两下,一大早的,竟然头疼了。
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彼此当作不存在,不好吗?
早在十五年前,他不就不要他了?
从被踢皮球一样互相推那天开始,沈离就知道,他和他爸,此生的父子缘分算是尽了。
这些年,他除了说服沈离卖掉大伯房子,从来没和沈离联系过。
除夕的早上,给他打这么一通电话,呵,又有什么目的?
是听说他在市区买了房子有钱了,想来捞点?
沈离心中有恨,把手机重重丢到了床上,回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撸了两把脸,太阳穴的跳动感太明显,疼痛让他烦躁。
洗手池里的水,不断增多,渐渐溢出。
他猛然举起拳头,狠狠砸在了水面上。
水花四溅,凉水弄湿了半身,他却浑然觉察不到寒意,因为还有什么冷,比得过心冷的。
沈离的父母,是在他念初三时候离婚的。
表面原因,是他母亲出轨怀孕,给他爸爸戴了绿帽子。
事实上,后来财产分割起来沈离才知道,是他爸爸先在外面有女人的。
他们家一直是女强男弱的模式,爸爸长的秀气,为人处事也十分耐性温柔,相反,他妈妈性格泼辣,雷厉风行。
性格不合,是很多成年男女最后分开的理由。
但对沈离家来说,性格不合是其一,长期扭曲的两性丨关系,才是导致这段婚姻最终走向灭亡的根本。
男人的尊严,在一个家庭里得不到充分的维护,但在另一个柔弱的女人那充分的被需要和被渴望,于是乎,心就离开了这个家,驾驶着他爱的小船,开进了那柔弱女人的港湾。
他妈妈是出于报复才在外面有男人的,怀孕属于意外,不过她很珍惜这个意外,甚至因为这个意外,把沈离当作了累赘。
沈离爸爸不要沈离的理由和沈离妈妈不一样,他纯粹就是因为,负担不起。
微薄的工资,支撑不起他,养那么大一家子。
所以,他做了一回英雄,为了别人的孩子,选择了放弃沈离。
还自我救赎的表示,他是为了沈离考虑,如果跟了妈妈,他继父宽裕的经济条件,能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
但事实是,在沈离成年之前的那段被踢皮球的岁月,他所有的生活学习费用,都是大伯负担的。
爸爸的理由:工资太低,没有余钱。
妈妈也有不得已:二婚自卑,没经济权。
沈离成年,他们更是在法律意义上,不需要再对他进行经济援助了。
但依旧还要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虚无的掩饰。
他爸说:大伯给你留了钱,够你用到毕业了。
他妈说:大学生都在勤工俭学,小离你也去吧。
对沈离来说,前十四年的人生,父母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伞,防护罩,生命的一切。
不过这意义,也只维持了十四年。
十四岁后,这两人对沈离来说,也就只剩下点血缘上的羁绊了,到现在,这点羁绊如果能断,沈离都想断个干净。
在洗手间待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房,收拾心情,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得买裤衩。
真空出门的时候,沈离再一次对冷墨白表示无语。
此人幼稚等级,跟他在床上的凶猛,呈反向同比增长。
路过Alex房间,想着他可能倒时差,于是也就不叫他了。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怔怔发了一会儿呆。
他现在可以确定,昨天在楼梯拐角看到的那熟悉的背影,肯定是冷墨白了。
他或许,也住在这里。
可沈离只当昨天晚上是被鬼压了,并不打算去查。
买了裤衩,回来路上顺便买了早餐,往回走的路上,因为太冷,沈离一直埋着头。
在一拐角,不设防被一辆迎面而来的电瓶车撞了,一屁股墩地上,早餐撒了一地,很是狼狈。
电瓶车主连忙下来,看到他的一刹愣住了,随后惊喜:“这不是小离嘛?”
小镇就这么点大,遇到熟人也不稀奇。
这人眼熟,只是沈离已经忘了该叫什么了,起身一时间有些尴尬:“啊,是我,哈,好久不见。”
“就算着你怎么也该回来了吧,你爸都那样了,父子没有隔夜仇,小离,好好孝顺你爸爸吧。”
沈离一怔。
那人像是才想起来关心他的伤势,可沈离的脑袋已经有些空白了。
不祥的感觉,充斥着全身,以至于对方说的什么,一句没听到。
他猛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我,我爸怎么了?”
“你爸,没告诉你?”
“没说。”
“啊,那,我以为会告诉你呢。”对方显的十分尴尬又慌乱,好像是捅破了一个别人隐藏着的秘密,局促不安。
沈离没意识到,自己依旧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臂,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着急:“你告诉我,我爸怎么了?”
那人大约想着都说漏嘴了也瞒不住了,于是道:“肺癌晚期,我以为你爸会告诉你,以为你是为这个回来的。”
沈离的手,颓然从对方手臂上落了下来。
想到早晨那通电话,他爸小心翼翼的邀请他一起过年,被他一口冷漠的拒绝了。
肺癌,还是晚期,对于学医的沈离来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或许,是他爸爸最后一个年了。
眼圈涩的厉害。
他恨他爸,可从来没想过,他将要离开人世,从此爸爸这个名词,对沈离来说就不单单只是陌生,而是根本查无此人了。
喉头梗的厉害,沈离一句话也说不出,恍恍惚惚回到旅店,关了门,眼泪再也止不住。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也不愿相见,可你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出入平安,岁岁如意,喜乐安康。
沈离对父母,就是这样的感情。
所以这真是个好孩子有木有。
第一百十七章 他不想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
今天,Alex的行李到了,本来说好陪他去拿的,可沈离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于是,让Alex独行前往,好在对方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病了,也很懂事。
在旅馆待到10点左右,沈离果断起床,给邻居舅舅打了电话,表示自己年夜饭不去吃了,祝对方新年愉快,然后到菜市场,买了很多菜,提着,直奔他爸家。
在门口,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忐忑。
按了门铃,等待的时间,他在想,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该以什么样的语气。
结果门开了,却是张陌生男人的面孔。
看他提满手东西,好奇道:“你找谁啊?”
“我找沈国兴。”沈离道。
男人脸色一变,有点不耐烦道:“他不住在了,你走吧。”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住这了?”沈离蹙眉急问。
男人身后,探出来一张女人的脸,看到沈离的那刹,跟个调色盘一样,白一阵红一阵的。
这女人,分明是他爸爸的二婚老婆。
这房子,也分明是他爸爸的房子。
沈离心里隐隐有了点数,忍着愤怒质问:“我爸呢?”
“小,小离啊,回来了啊!”女人答非所问,目光闪烁。
“我说我爸去哪了?”他没兴趣知道这男人是谁,他只想知道,他爸去哪了。
女人性格很弱,嚅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当年他爸爸就是喜欢上她这种柔弱。
倒是男人,很强势,喝道:“谁知道你爸去哪了,毛病。”
说着要关门,沈离一把用腿顶住了门。
对方不设防,给他狠狠夹了一下,夹的,正好是沈离的右腿。
沈离疼的倒抽冷气,那女人也似乎意识到什么,忙来推门:“别夹,小离右腿不好。”
沈离该感动她知道自己右腿不好?
不,他只感动,原来父亲,还是关注着他的。
鼻子发酸,他语气更重,一字一句问道:“我说,我爸去哪了?”
男人似乎不敢贸然动他,因为看到了他的右腿在打颤,怕付责任,于是唾了一句:“神经,春燕,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说完,留下女人,尴尬而满脸局促的,一个人应对沈离。
“小,小离,其实我和你爸,一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因为他病了?”
女人一怔,眼圈红了,同时脸更红。
沈离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生病,他爸被这个女人,无情的抛弃了。
沈离提着东西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如果眼前不是个女人,他可能劈头就挥了过去。
女人因为羞愧,而涨红了脸。
沈离恨恨看着她:“我爸爸现在住哪?”
“我不大清楚,听说在原平路那边,租了个房子,我们已经快半年没有来往了。”
沈离恼怒:“租房子?凭什么让我爸出去租房子,这里是我爸的房吧?”
女人脸更红了,眼看着要哭。
男人忽然粗嗓子从里面喊了一句:“都要死的人了,住什么好房子,你爸的房,笑死人了,你去看看房产证上有没有你爸的名。”
沈离愣住了。
看向女人。
女人不敢和沈离对视。
沈离明白了,当年,不是他爸爱这女人爱的深沉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女人,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为了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留后路,用了手段让这房子成了她的。
沈离记得,买房子的时候,两人是还没领证的,从新婚姻法的角度来看,他爸爸对这房子,没有半点拥有权。
而沈离搞清楚这一点后,同时意识到了另一点。
他爸爸果然是个英雄,对别人的老婆孩子百分百的付出,但对他,脸一个子儿都不肯给,甚至为了这女人和她的孩子,还哄当年的他,帮忙卖掉了大伯的房子。
沈离的心口抽疼起来,手上的东西散落一地,失魂落魄的离开。
站在这,和这家人辩论,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亲爹,或许是爱他的,只是那爱浅薄的,如同一件纸糊的铠甲,这件铠甲不够支撑沈离和那家人做战斗,因为铠甲一搓就破,人家一刀子直接就能捅进他的心脏,生疼生疼。
下了楼,站在寒风里,他忽然不明白,该去哪了。
去原平路,找他爸,陪他过个新年,可现在的心态,怎么去?
他一直以为他经济拮据,生活困难,就算是换房子,都还必须卖了大伯的房子,做一部分补贴。
现在才知道,拮据未必假,困难也或许是,但他把最拮据最困难的一面,只留给了沈离一个人,而给予别人的孩子,却是伟大的父爱无私的关怀。
呵,呵呵!
沈离想笑。
沈离也想哭。
最后,哭笑不得。
心境,一片悲凉。
他最终,回到了旅馆。
他不是圣人,他真的,无法原谅。
都说生死面前,任何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计。
可沈离想,他也面对过生死的,那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他明明知道,他的右腿出事了,可有过一句关怀,一声问候。
沈离大学毕业后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换过手机号的。
我不需要你,我也不想要你的时候,请你走开。
我需要你,我希望你要我的时候,请你回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沈离颓丧的在旅馆待了很久,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让他稍稍从痛苦的漩涡里,回归到了现实。
一看手机,才三点。
小镇一向有越早接岁吃晚饭,来年运气越好的传统。
都这点了,Alex居然还没回来,沈离打了个电话,结果被挂了。
这人搞什么?
再打,又被挂了。
沈离于是发了条信息:“Alex,你到哪了?”
信息对方倒是回复了:“Lee,今晚可能过不去了。”
也没说原因,沈离担心:“怎么了?”
Alex:“没事,新年快乐。”
似乎怕沈离怀疑是否是本人,还发了一条语音,纯正的法语,熟悉的声音:“Lee,遇到一个朋友,有点事要处理,抱歉,祝你新年快乐。”
Alex小时候在C国待过的,有朋友估计也正常,沈离没多想了,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外面的鞭炮声,发了很久的呆。
除夕,本该是个很有仪式感的日子。
可沈离现在,邻居舅舅家的晚饭推了,现在过去也不好了吧。
饭店的话,肯定订不到桌子的,而且一个人的年夜饭,给人当猴去看吗?
如果能借旅馆的厨房凑活一顿,那也还得有菜,这会儿菜市场肯定关了。
再说大过年的借厨房,人家可能也忌讳。
到最后,似乎只剩下,泡个面了。
真是,一年过的不如一年。
今年本来还以为有人能陪伴,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
吃完泡面,不管仪式感不仪式感的,他旧年的最后一餐,算是结束了。
手机叮叮叮的响着,过去一看,是被拉进了一个群,大家聊的正HIGH,是大学同学群,杨军给他拉进去的。
大家互道新年,聊的热络,频频有人晒年夜饭,五湖四海不同口味,相同的是,一样的丰盛,一样的充满年味。
沈离想到了自己的泡面,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行走的“杯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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